慕清溪淚如雨下,看起來傷心欲絕。
按著她額頭的夜清輝卻神色淡漠,無動於衷:“不要掙紮了,這裏是我的暗影領域,一切由我決定。”
楚離月沒想到夜清輝現身放出暗影領域居然不是為了幫慕清溪。而且,聽方才他們兩人的對話,在他們之間已經因為自己發生過衝突。所以她方才的感覺是對的,慕清溪之所以以前對她置之不理,現在卻親自出手來殺她,就是因為夜清輝。
慕清溪暗戀夜清輝。這一點毋庸置疑。
可是,夜清輝為什麼會對自己另眼相看?這一點令人疑惑。
看看,現在慕清溪哭得這麼傷心,他連一根眉毛都沒有動一下,一臉心如鐵石。這才是楚離月了解的真正的清輝的性格。與他無關的人,在他眼前死了他也不會多看一眼。
楚離月親眼所見,慕清溪已經做到能夠撲上去抱著夜清輝胳膊的地步。如果以她所知道的清輝的性格來說,這基本就意味著慕清溪已經成為他認可的自己人了。
而在這個世界,楚離月才是和夜清輝無關的那個人,他為什麼會為了自己警告慕清溪?
楚離月可不覺得自己是人見人愛的瑪麗蘇體質,方才說夜清輝喜歡自己,隻是為了刺激慕清溪而已。
那麼夜清輝到底是怎麼想的?
夜清輝感覺到了她的目光,他手中玄力一吐,慕清溪口中就湧出了鮮血。
“說。”
他語氣中的冰冷和自己口中的血腥,讓慕清溪慘然失笑:“夜哥哥,我們……”
夜清輝卻沒有耐心聽她抒情,他俊臉冰冷,神情冷漠:“我數一二三,你如果不說,就不要怪我不顧同門情誼,用搜魂手對付你了。”
慕清溪全身顫抖,慘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夜清輝,我這樣全心全意對你,你居然將我的情意視如敝屐!不但為了一個陌生女人對付我,還要用搜魂手來折磨我?”她的聲音越來越高亢,整個人也越來越透出瘋狂的氣息。
轟然一聲巨響,慕清溪頭上高聳的雲鬟一下子炸開,滿頭青絲無風自動,身上的氣勢不停地攀升起來。
原本將冰雪天地隔絕在外的暗影領域,一下子被震得晃動起來,星光不停波動,像是在蕩漾的水中反射出的光點。
夜清輝並未堅持對抗,而是收回了暗影領域,任由大雪紛飛。
一朵朵巨大的雪花飄落在他的紅袍上,慢慢融化,留下了一點點幾乎看不出來的濕痕。
他冷眼看著雪山神女微微閉著眼睛漂浮起來懸在半空中,青絲從發根到發梢慢慢變色,逐漸與冰雪等同。
“朝如青絲暮成雪!”慕清溪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一雙眼眸赫然也已經變成灰白,看起來十分空洞。
兩行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流出,化作一顆顆晶瑩的冰珠滾落在千裏冰原之上。
慕清溪臉上的神情十分複雜,她看著地麵上滿臉冰冷的夜清輝,輕輕說道:“這一世,隻能到此為止了。”
對旁邊的楚離月,她連看也沒看一眼,就想要動作。就在她舉起雙臂的一瞬間,無數黑影像蟒蛇一樣,突然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將她纏了個嚴嚴實實。
星光再度灑落,暗影領域再度降臨。
已經被裹得隻剩下一顆頭顱的慕清溪一點兒也不慌張,隻是冷笑著:“你覺得這樣對我有用嗎?即使我全身都不能動彈,隻要一念之間,這個世界也會隨之崩塌。”
“這樣,你們兩個都會化為烏有。”她的神情看似冷靜,目光中的瘋狂和偏執卻越來越濃鬱。
楚離月心思電轉,隨口問道:“其他兩個進來的人呢?這個世界崩塌了,他們也會死嗎?你別忘了,其中有一個可是你的嫡係子孫,剛剛在雪神山接受了你的傳承,如果假以時日,可能會是寒漠國最有力的統治者呀。”
慕清溪神情變幻,楚離月這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剩下的兩個人,一個是她的嫡係子孫,已經接受了傳承,是寒漠國的未來;另一個是雪奴的後代,修煉基礎很牢實,為人也很踏實,她正在暗中考驗他能否成為繼任的守護者。
這個世界一旦坍塌,除了她之外,所有的人都會消失。當她再次重建世界,那些人,包括夜清輝都會重新出現,隻是根本沒有之前世界的記憶,而是按照固定的軌跡再次做著他們做過十幾次的事情。
而三個外來者,卻再也不會出現,因為他們是真的死了。
慕清溪一猶豫的瞬間,就被黑影徹底包圍,轉眼死亡!
痛下殺手的夜清輝收回了暗影,一直冷靜無波的臉色也不由出現了變化。
這一切,實在是讓人無法相信!
楚離月張大了嘴巴,看著夜清輝幹脆利落地殺掉了慕清溪,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慕清溪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者,怎麼會就這樣死在夜清輝手中?這個時侯的夜清輝就已經有這麼高的修為了嗎?
飄揚的大雪突然不見了,千裏冰封的世界像是被人用橡皮擦去的畫麵一樣,一塊塊地開始消失,化作絲絲縷縷的霧氣,向著周圍飄去。
等到眼前的世界完全被“擦去”,楚離月才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紅彤彤的巨大空間之中。
第一眼望去,楚離月以為自己不小心跑到了別人的喜堂裏。
眼前的空間極高極大,頭頂上的穹頂黑乎乎的,看不出來有多高。九條大紅緞帶從穹頂上垂下來,上麵繡滿了雙喜和鴛鴦的圖案。
大紅緞帶一直向下延伸,纏繞在空中懸掛的一個長方體上,將這個長方體包裹得密不透風。
四周牆壁上都掛滿了大紅綢緞,係著大朵的紅花。
楚離月皺起了眉頭,眼前的場景莫名地有一種熟悉感,這和她第一次出現在玄元大陸鎮守山中所見到的九柱鎖巨棺的樣子極其相似。不同的隻是把那些畫著符文的黑色鎖鏈換成了繡著喜慶圖案的紅色綢緞而已。
她甚至敢斷定,那個在半空中被綢緞包裹的長方體,同樣也是一座巨棺!
楚離月抬起頭,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尉遲磐,還有一個麵帶迷茫的慕熙宸。一轉頭,背後靜靜站立的,卻是紅袍的夜清輝。
她突然有一種感覺,夜清輝這一身,很像是這個喜堂的男主人、新郎。
抿嘴一笑,沒有把這個想法說出來,楚離月望向了另一個和鎮守山大墓明顯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在這個紅彤彤的喜堂中,一麵牆邊擺放著供桌,上麵燃燒著龍鳳喜燭,以及酒壺酒杯,看起來好像真的馬上就會有一對新人出現,舉行婚禮一樣。
楚離月邁步向著供桌走去,夜清輝目光深沉,他早就看清楚了那裏供桌上的一切。
龍鳳喜燭背後的牆壁上,貼著紅色的喜帖,上麵寫著兩行字:夜清輝慕清溪百年好合。兩個名字豎著並排寫在一起,似乎是一對恩愛夫妻。
楚離月皺起了眉頭,沉下了臉,慕清溪這是什麼意思?在一千多年前,她暗戀清輝已久,求而不得,所以死去之後就在陵墓裏留下了這麼一個和清輝成親的場麵,來安慰自己的靈魂?
她回過頭去看角落裏一身紅袍的夜清輝,難道那個慕清溪所主宰的世界都是由她自己設計的,所以才會把這個專屬於她的夜清輝設計成一身紅袍?還是真的,當初清輝確實曾經喜歡這樣穿?
夜清輝麵沉如水,一語不發地飛身而起,落到了半空中的巨棺上。
慕熙宸也走了過來,仔細地看著牆上的字,臉上顯出興奮的神色,對著牆壁恭恭敬敬地行禮。他剛想說什麼,卻看見那個不知道是什麼身份的紅袍男人竟然飛上了半空,落在了疑似先祖棺木的物體上,不由急了。
“你是何人?竟然敢對本王先祖不敬?還不趕快下來!否則本王可是要誅你九族的!”
楚離月噗嗤一笑:“呶,你看看這個和你家先祖並排的名字,那就是他。你確定要誅他九族嗎?”
慕熙宸張大了嘴巴,看了看和“慕清溪”並排的“夜清輝”三個字,再回頭看看站在棺木上的紅袍男人,不知道該說什麼。
夜清輝目光在被紅緞包裹的棺木上逡巡一遍,發出了冷笑之聲:“慕清溪,你還不出來嗎?”
在慕熙宸驚喜的目光中,一個身影出現在棺木上,和夜清輝對麵而立。那個身影一身白裙,長發如雪,麵目空靈,正是之前死在夜清輝手中的慕清溪。
慕清溪目光癡迷地看著夜清輝:“夜哥哥,你是我的。”她這麼多年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他不再僅僅在那個世界裏出現,他終於來到了現實中!她終於得到了他……不枉她這一千多年的執著,也不枉她冒著死亡的危險選擇被他殺死……
夜清輝目中顯出重重的怒色:“慕清溪,告訴我,棺材之中是什麼?”
慕清溪發出了咯咯的笑聲:“夜哥哥感覺到了嗎?”她微微側頭,像是一個二八少女一樣嬌俏,“自然是你的肉身,噢,不,是骨骼。”
她望向夜清輝的目光中充滿了興奮:“我和你的骨骼。我們生同衾死同穴,無論生死永遠在一起。”
夜清輝皺著眉頭,上下打量著慕清溪:“不,我不相信。”他的目光一片冷靜,“我不相信我會選擇你這樣的女人做我的妻子,生死相伴。”
他從來沒說過,他最討厭的就是和他生母一樣通身嬌弱之氣的女人。好像菟絲花一樣,似乎離開了別人的支撐隨時都會死亡。眼前這個所謂的師妹,在了解她的真麵目之前可不就是那個樣子?
他更不喜歡外表虛弱、內心陰狠的女人。慕清溪一人占了兩條,怎麼可能是他的妻子?
慕清溪目光閃爍,淚水再次沿著雪白的臉龐流了下來。她哽咽著向著慕熙宸招了招手:“孩子,你過來。”
慕熙宸走上前去,對著空中的二人恭恭敬敬地磕頭行禮:“慕氏子孫慕熙宸叩見兩位先祖。”
慕清溪閉了閉眼睛,傷心至極:“夜哥哥,這是……我們兩人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