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的浪頭從濱江城中的觀景湖中掀起,向著飛身而來的何不鳴狠狠砸落。就像是一隻隻大手,想要用力拍死一隻小小的蚊蚋一樣。
何不鳴心中滿是悲憤和怒火,架著護身玄光,劍光蒙蒙如霧,在漫天浪濤中飛速前行。
海族能夠從城中的地下水中出現,隻能說明防禦大陣出了問題。伏星波必死無疑!這其中必然有內奸作祟!
濱江城毀於一旦,這數百年人族辛苦建立的繁華和榮耀毀於一旦!這一日一夜辛苦殺敵、苦待救援,最後換來這樣一個結果!
何不鳴隻想和這些毀滅濱江城的罪魁禍首同歸於盡。
楚離月站在城牆上,覺得有點冷。
雖然這不是她的家鄉,她來到這裏也不過是不到兩天的時間,可是兔死狐悲——看著人族的城池就這樣瞬間變成一片澤國,無數人在地麵上飛速上升的大水中掙紮呼救,想起方才清輝說的,不能相信任何人——她的心竟隱隱作痛。
他曾經經曆了什麼,才會對這種背叛有這樣敏銳的感受?才會得出那樣令人心痛的結論?
雖然心中難過,可是水火無情,看到城中殘留的居民和士兵們在水中掙紮,楚離月還是對清輝說道:【先去救人吧。】
清輝哼了一聲,卻還是馱著楚離月從城牆上一躍而下,展開雙翼衝向了城中。
夙涼也緊隨其後。
然而早就有人盯上了楚離月。
三公主珠姮踏浪而來,將楚離月正要下降去救的士兵卷向了不知何方。
楚離月猛地抬頭,目光如刀,狠狠盯著珠姮。方才那個士兵已經浮現出狂喜的臉,就那樣被浪頭卷去,再也沒有浮出水麵。
而造成這一切的元凶,卻仍然在她麵前若無其事地賣弄風情!
珠姮藍色眸子裏帶著幾分訝異,卻還是笑著說道:“楚大小姐是嗎?聽說我海族的驚濤鼓在你手中?”
楚離月不願和她多說,事已至此,除了大戰一場決一勝負之外,別無選擇。
長槍出現在手中,楚離月駕著黑虎,從高空中俯衝而下,猶如九天之上向著獵物衝刺的蒼鷹,氣勢壯烈。
珠姮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姑娘,居然脾氣這麼爆,二話不說就動手開打。不過,她當然不會把一個還未成珠的人族修者放在眼裏,手中捏起那麵淺紅色絲帕,笑意盈盈地向外一揮:“一個姑娘家,這麼凶的脾氣,以後可不好找夫婿啊。”
楚離月戰鬥經驗豐富,雖然心中怒火勃發,但是真正動起手來,卻十分冷靜。
她看見珠姮又將那張絲帕拿出來對敵,而且貌似十分隨意,心中冷笑。
絲帕和槍尖碰到一起,一股柔韌而強大的力量將長槍推了開去,楚離月和黑虎也隨著向後飛了出去。
珠姮看見楚離月疾風暴雨的一槍被自己輕鬆推開,臉上的笑更加誘人了:“小妹妹,乖乖地把驚濤鼓還給姐姐,姐姐就放你一馬。否則,可不要怪姐姐動起手來不肯留情,把你的漂亮小臉蛋劃破了,可是會讓你後悔一輩子的哦。”
黑虎越聽越惱,長尾一卷,固定好背上的楚離月,就衝了下去。
居然有人敢在他麵前威脅他的女人,還說她的女人不好找夫婿?當他不存在嗎?
他原本隻是想讓楚離月自己多多鍛煉,增加實戰經驗,提高修為。現在看來,真是讓人以為他的女人沒有人庇護了嗎?一隻破貝殼也敢在他麵前耀武揚威?
黑虎也不再使用什麼金焰,而是直接抬起前爪,照著珠姮漂亮風情的臉上就是一下。
珠姮看著黑虎衝下來的時候,臉上還依舊掛著習慣性的媚笑。可是馬上,她的臉色就變了。
黑虎看似隨意的一爪,卻讓她覺得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周圍所有的空間好像都被鎖定,她和整個世界的聯係都被割裂。
雖然站在她最熟悉的水麵上,黑魚王和珠嫃就在不遠處,可是珠姮卻感覺自己孤身一人站在茫無邊際的水麵上,似乎和他們處在一個不同的世界。
沒有人能感覺到她心中的恐懼,也沒有人能夠對她伸出援手。
黑色的獸爪在她眼前越變越大,占據了她的整個世界,而她就像是一隻微不足道的小小蝦米,即將被踩為齏粉。
就在生死攸關之時,珠姮心中靈機一閃,用盡全力呼喚隨身攜帶的碧波紅日聚獸旗。
烈烈風聲響起。
碧波萬裏,魚龍潛躍,水紋搖蕩,一輪紅日從海麵上一躍而出。
浩浩蕩蕩的日光灑在海麵上,散發出溫暖,也擋住了巨大的獸爪。
獸爪撕裂了日光,拍在碧藍色的海麵上,激起了無邊巨浪。
珠姮被碧波紅日聚獸旗裹著,一退數十丈,才算是在水麵上繼續站穩了身軀。
即使如此,她的臉頰上也已經被黑虎的爪風劃出了四道深深的血痕,垂在耳邊的青絲也被切斷了一大截,整個人十分狼狽。
更重要的是,這麵被王者家族視為至寶的旗子,也已經被鋒利的獸爪撕裂,變成了幾條纏繞在旗杆上的破布。
珠姮如遭雷劈,臉上再也看不見那種習慣性的風情萬種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恐懼。
聽說驚濤鼓在珠嫃手中丟失的時候,她還暗自發笑。濱江城並無什麼了不起的人族修者,珠嫃都能犯下這樣的大錯,還有什麼資格敢跳出來和自己爭奪這海王之位!
可是現在同樣的事情卻發生在了她的身上!碧波紅日聚獸旗可不是驚濤鼓能比的!
如果不是因為母妃深受寵愛,她曆來也十分爭氣,父王絕對不會同意將這麵旗子暫借給她。現在碧波紅日聚獸旗卻變成了一塊塊破布,她怎麼回去和父王交代?
那些早就盯著她、巴不得她出點紕漏好將她拉下來的所謂兄弟姐妹們,又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珠姮甚至都能想到那些兄弟姐妹們嘲諷的表情和陰陽怪氣的語氣。
她簡直想要吐血,這個什麼楚大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是不是就是她們海族的克星?
不等她喘息過來,黑虎已經馱著楚離月飛到了近前。
清輝已經對一個小輩出手一次,未曾將她殺死,雖然心中不悅,卻也不打算繼續追殺。不過,這不等於楚離月就會放過珠姮。
珠姮是這次海族大軍的領袖,是直接造成濱江城城毀人亡的罪魁禍首!
楚離月不等她站穩就是一槍迎麵刺了過去。
珠姮看到黑虎沒有出手,楚離月還是老招數,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她心中惱恨,手中的絲帕瞬間變大,一下子裹住了長槍,並且同時向著持槍的楚離月拍去。
如果能夠將這個人族小姑娘活捉,拿回驚濤鼓,把她獻給父王,也許能夠抵消一部分毀壞碧波紅日聚獸旗的罪責。
珠姮心中苦澀,就算是這樣,她也逃不過父王的重重責罰了。
就在她心中思忖回到無涯海海王府後的應對之策時,根本沒有被她看在眼裏的楚離月卻給了她一個更大的驚喜。
楚離月方才已經試探過這麵絲帕的威力,這一次更是親眼看見了絲帕的真容。
淺紅色的絲帕張開了,成為一個邊長兩丈左右的正方形。絲帕上繡著藍色的水紋,水紋中百餘種海族在戲水打鬧。
巨大的絲帕罩住了楚離月的長槍,更是向著楚離月本人落了下來。
楚離月不動神色,等到長槍尖頭和絲帕接觸的瞬間,一朵紫焰無聲無息地從槍頭上冒了出來。
噗的一聲輕響,絲帕上立刻燒了一個大洞。
珠姮簡直想跳腳痛罵,這個死丫頭是不是海族克星她不知道,她隻知道,這個死丫頭絕對是她的克星!
來不及多說,珠姮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百族真水罩。這是她模仿碧波紅日聚獸旗自己煉製的玄器,所使用的材料都是極為罕見的,如果燒毀,很難再煉出第二張。
催動真水,絲帕上藍光閃動,向著無聲燃燒的紫色火焰圍攏過去。
令珠姮吃驚的是,即使是真水,對付這種看起來並不多麼耀眼的紫火都有些吃力。
好容易將紫火撲滅,整個百族真水罩也已經燒出了一個占據全部麵積四分之一的大洞。
看著手中殘破的絲帕,珠姮欲哭無淚。
驚濤鼓、碧波紅日聚獸旗,現在又是她的百族真水罩!珠姮恨不得衝上去抓住對麵的小丫頭狠狠抽打,哪怕那小丫頭長得挺漂亮的,現在也不能消除珠姮心中的怒火。
可是,珠姮卻沒有失去理智。她看得出來,這丫頭的火顯然不是凡火,很有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大日紫曜真火!
現在她沒有了可靠的護身玄器,一旦被這紫火燒到,說不定就會死在這小小的濱江城中了。根據她和這丫頭對陣的經驗來看,這麼倒黴的事情還真的很有可能發生。
而且,那頭金焰黑翼虎更加可怕,雖然不知道黑虎為什麼沒有繼續出手,但是如果她真的危及了那丫頭的性命,珠姮相信,黑虎絕對會直接將她撕成無數片。
珠姮抬起頭,看著空中的黑虎和楚離月,咬著一口漂亮的貝齒,擠出一句話:“死丫頭,你等著瞧!”
說著,她抓起已經殘破的碧波紅日聚獸旗,狠狠一搖!
她不是這一人一虎的對手,自然有人能收拾他們!
濤聲響起,萬頃碧波從已經破成數片的碧波紅日聚獸旗中湧出,封閉了所有空間。
等到碧波消失,露出暮色沉沉的天空時,空中的一人一虎已經不見了蹤影。
夙涼大驚失色,奮力衝到了珠姮麵前:“好大膽!你對我家主人做了什麼?”
珠姮握著色澤黯淡的旗子,露出一個冷冷的笑容:“聚獸旗能夠將萬千海族傳送萬裏,你說,我對他們做了什麼?”
夙涼握緊雙拳:“你把他們傳送到了無涯海中?”
珠姮笑得沒有一點溫度:“那頭黑虎毀了我海族至寶,我也不知道用這麵已經殘破的聚獸旗,會把他們傳到哪裏。”
夙涼大叫一聲,想要上前去和珠姮拚命,但是想到楚離月如果死了,自己也性命難保。現在隻有想辦法找到楚離月,讓她活著,才是頭等大事。
他狠狠瞪了珠姮一眼:“本帥記住你了!”便掉頭向著東南飛去。
至於這濱江城中的慘狀,與他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