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你真是不知死活

雖然白玉樓中簾幕厚重,看不見窗外的光影,但是楚離月也能大概感覺到這個時間已經是快要吃晚飯的時候了。在這個時候,能使得動王家家主,讓他派人來叫自己去什麼清遠閣,這位玄神醫到底是有什麼重大發現,如此迫不及待?

楚離月心裏有些不悅,她和王鶴齡周旋了半天,好不容易快要說到她真正關心的尉遲磐了,卻又跳出來一個程咬金。這種不悅表露在麵上,卻讓王鶴齡笑得更加開心了。

笑過之後,王鶴齡指著一直躬身等在一旁的三管事對楚離月說道:“阿離,看在三管事這滿頭大汗的份上,你就隨他去清遠閣一趟吧。玄神醫此人素來不喜誇大,必然是真正有要事才會請家主出麵的。”

楚離月也對玄神醫那個嚴正死板的樣子記憶猶新,隻得點頭表示同意。

“阿離乖,不要怕。”王鶴齡柔聲說道,“如果有什麼事,千萬不要委屈自己,都有九哥給你撐腰。在這王家,敢和九哥對著幹的人可不多。”

三管事聽著這種話,恨不得把自己變成一根白毛紮在腳下的地毯裏,哪怕被九爺踩到腳下,隻要能躲過這位的目光就好。

什麼時候九爺會對人這樣溫柔寵溺了?這位嶽公子到底是什麼來頭,居然能讓這位滿眼隻有“生命之美”的九爺把眼睛放下來?九爺這話是不是在敲打自己,警告自己不要慢待嶽公子?

九爺會不會因此對自己不滿?如果是這樣,自己又會落得一個什麼下場?

越想越是恐懼,三管事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堅持著不曾倒下的。

楚離月一直將王鶴齡在王家的地位想得很高,可是現在看來,似乎她的想象力還是有些貧乏。隻看那三管事額頭上、鬢發間閃閃發亮的汗珠,就知道他在王鶴齡麵前有多大的壓力。

看來,王鶴齡那溫暖熱情的眼眸,並不能讓所有人都如同菡玉、荷翠一樣對他愛戴崇敬啊。說起來,好像有大半天都沒見到那兩個侍女了?

心中閃過一串念頭,楚離月站起身來向王鶴齡行禮告退,隨著三管事出了白玉樓。

三管事走在前麵,感覺自己高一腳低一腳,出門的時候竟然一腳絆在門檻上,差點從小樓門前的台階上滾下去。

楚離月眉頭一皺,大袖一甩,輕輕在三管事身上一拂,幫他站穩了身子。

三管事猛地驚醒,全身大汗差點都嚇得落了下去,連忙向著楚離月躬身道謝。

楚離月見他來一次白玉樓、見一次王鶴齡儼然像是走了一趟閻羅殿,心中也不由疑心大起。不過就在白玉樓前,也不是什麼說話的所在,隻能點頭客氣了兩句。

和很多修者世家一樣,王家地方太大,因此平日裏都有飛行玄器代步。三管事帶著楚離月主仆乘上一艘小型飛車,飛了足足兩刻鍾左右,才來到了一處空地中落下。

臨下飛車的時候,三管事頭上的汗珠總算是被傍晚的風吹得幹幹淨淨,整個人也恢複了平時的精明小心。他客氣地請楚離月下車,在和楚離月並肩的時候小聲地說了兩個字:“小心。”

楚離月再看他的時候,就發現這位身材不高的三管事低眉順眼,再也不肯抬頭,仿佛剛才那兩個字是她的幻覺一般。

清遠閣距離飛車降落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三管事介紹道:“玄神醫性喜清靜,當日家主讓他自己挑選住處,玄神醫一眼就相中了清遠閣。”他頓了一頓,聲音有些不太自然。

從那處周邊都是亭台樓閣的降落地向著清遠閣走去,越走越是荒涼。雖然路邊還時不時能看見高高懸掛的晶燈,說明這些地方就算是到了晚上也還是有充足的光亮,仍然屬於王家人生活的區域,但是實際上路邊的建築卻越來越少,地勢也逐漸增高,慢慢地竟然是走到了一座小山坡前。

所謂清遠閣,是一處三進的院子,其中最高的建築物是一座兩層小樓。

當楚離月看見清遠閣的那片建築群的時候,就明白了三管事之所以不太自然的原因。

在夕陽的餘暉下,那座黑黝黝的小樓怎麼看怎麼帶著點詭異。走近了看,才發現這座小樓之所以是黑色的,是因為外層牆壁上爬滿了黑色的藤蔓。這些藤蔓幾乎覆蓋了整個小樓外牆,猛一看才會以為這是一座黑色的小樓。

三角形的葉片貼在藤蔓上,在夕陽的照耀下,偶爾閃出魚鱗般的光澤。楚離月突然覺得,如果被這樣的葉片劃過動脈,絕對會死得幹脆利落。這不是她突然產生了幻覺,而是她能夠切實感覺到隱藏在枝條葉片下的凜冽氣息。

在黑色藤蔓之間,其實還點綴著極小極小、還沒有指甲蓋大的紅色。楚離月凝目看去,才分辨出那是一朵朵血紅色小花。隻是被大片的黑色藤蔓覆蓋,幾乎看不到它們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在清遠閣背後的山坡上,一座座饅頭包一樣的土丘赫然聳立,竟然全都是墳墓!再怎麼正常的院子,有了這樣的背景,都免不了增添了恐怖的氣氛。

這地方果然清靜……連喘氣的都沒幾個了,能不清靜嗎?

難怪三管事要提醒她小心呢,這玄神醫總不會是一位喜歡做人體試驗的瘋狂醫生吧?

楚離月心中胡亂想著,跟著三管事和兩個侍從、帶著夙涼來到了清遠閣前。

三管事的侍從上前敲門,院門吱呀吱呀地慢慢打開,卻看不見開門的人。

楚離月有點驚訝,三管事卻仿佛已經習以為常,他帶著楚離月走進門內,對著門後的一架掛滿小小綠果子的藤蘿點了點頭:“多謝。”

藤蘿微微顫動,好像是對三管事做出回禮。

三管事伸手請楚離月前行,口中解釋道:“玄神醫喜歡清靜,所以收了一些木族仆役以供驅使。方才那是負責看門的藤三,裏麵還有幾個。”

楚離月對於“木族”的這個稱呼有些好奇。人族、獸族,現在還有木族,那次三月三還遇到一個黑煙部族……這個世界還有什麼種族?

而且這位玄神醫真的很玄,住在墳墓邊上,養著一堆木族下人,神情刻板嚴正,拒人千裏,偏偏使喚起王家家主毫不客氣,一丁點小事也要讓家主下令……他又不姓王,在王家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帶著對於玄神醫的各種猜測,楚離月跟著三管事來到了那座黑色小樓前。

一行人剛走到門前,小樓上盤踞的深黑色藤蘿就卷起枝蔓,無聲無息地推開了大門。

楚離月想象中玄神醫戴著口罩手套正握著刀子躬身解剖屍體、滿眼鮮血淋漓的場麵並沒有出現。

玄神醫在——楚離月在自己的詞彙庫裏搜索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了最常見的一種說法——澆花。

一身銀灰色廣袖長袍的玄神醫背對著門口。

如果不想起他那張刻板的臉的話,這個背影足以打一個高分。高瘦清臒的身材,隨意披在肩頭的黑發,被夕陽勾勒出金邊的輪廓,看起來十分養眼。

他手中端著一隻漂亮的卷草紋玉色小碗,薄薄的碗壁透出碗中液體的殷紅色澤。

一支黑色藤蔓從窗外伸展著身體,藤蔓盡頭沉浸在玉色小碗裏鮮紅的液體之中。

淡淡的血腥味飄過來,楚離月垂下了眼睛。

三管事剛想說話,玄神醫就仿佛腦後長了眼睛一樣,舉起了空著的那隻手示意噤聲。三管事隻好微微躬身,一語不發。

楚離月饒有趣味地打量著身邊的三管事。

在這麼一個陰森詭異的清遠閣,看著玄神醫用血液喂食藤蔓,三管事卻麵色不變、神情淡定,為什麼在白玉樓中,王鶴齡笑容可掬、眼神溫和,三管事卻戰戰兢兢、汗出如漿?王鶴齡到底做過什麼,讓三管事看見他就神魂不安、手足無措?

小碗中的血液慢慢下降,直到最後被吸食幹淨,黑色藤蔓抬起頭來,向著玄神醫擺動了幾下。玄神醫發出一聲輕笑,伸手彈了它一下,黑色藤蔓才戀戀不舍地退出了窗外。

連那隻玉色小碗都被它小心翼翼地卷了起來,一起飛出了窗口。

玄神醫這才轉過頭來,打量了一下身後的幾人,臉上恢複了嚴肅的表情。

三管事連忙上去行禮:“玄神醫,這位就是今天目睹小娥姑娘跳湖的嶽公子。”

楚離月也抱拳行禮。

玄神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對著三管事點了點頭,三管事立刻就起身告退。

楚離月眨了眨眼睛,看著三管事退出樓外,然後樓門被輕輕關上。

“玄神醫叫我過來,不知有何吩咐?”玄神醫就站在窗戶邊上,一直板著臉盯著楚離月不動,半天都沒有說話,楚離月覺得這個氣氛有些僵硬,便主動詢問。

“吩咐是沒有。”玄神醫的聲音十分冷漠,“隻是這幾日嶽公子就住在清遠閣,不要隨便出門了。”

楚離月心中一驚,她還等著王鶴齡給她說清楚尉遲磐的事情呢,這玄神醫莫名其妙地就讓她在這裏住著不許出門是什麼意思?

她笑著問道:“這是為何?小娥姑娘跳湖的事情,如果玄神醫想了解什麼,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本來也不是什麼很複雜的事情,不過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為何玄神醫會提出這種要求呢?”

玄神醫冷笑著說道:“我看你是不知死活,連自己被人盯上了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你運氣好,說不定昨天晚上就已經沒命了!哪裏還有這個機會在我這裏嬉皮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