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黑暗中鑽出的幼苗

隔著數十丈的距離,楚離月也看得清楚,那分明是一個身穿淡粉色裙子、侍女打扮的窈窕少女,雖然因為她低著頭,長發披散在臉上,也看不清具體長相,隻能看出衣著和菡玉等人十分相似。

這樣的距離,對於楚離月來說,飛越過去也不過就是幾個呼吸的時間。不過,看著那個粉裙少女跳入湖中,她卻沒有動彈,隻是舉起手對著後麵勾了勾手指。

夙涼雖然會水,但是卻不喜歡入水,隻是此刻也不得不服從命令,從湖邊一躍而起撲入了水中。

水麵上一條直直的白線飛速向前,不過幾個呼吸之間就到了那個少女跳湖的地方。

很快夙涼就從水下尋到那個少女,托起她的頭,向著楚離月的方向遊了過來。

楚離月坐在亭子中,看著夙涼手腳利落地拖著人上岸、控水、擠壓胸口。

開始的時候,楚離月還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夙涼。白裙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將夙涼現在曼妙的曲線勾勒得清清楚楚,看起來很有幾分誘-惑力。一個男人天天這樣傾國傾城的,感覺一定很奇妙吧?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楚離月的臉色就有些變了。明明那個少女剛跳水,夙涼就飛快地遊過去把她救了上來,這點時間她也就是喝幾口水的事情。可是這會兒也搶救了半天,怎麼她還是沒有動靜呢?

就在她蹙起眉頭的時候,夙涼也臉色凝重地站了起來:“公子,她……死了。”語氣中也滿是懷疑,他自己的速度自己知道,這個女人怎麼可能會死?

楚離月站起身來,走到了亭子外邊靠近水邊的空地上。

柳蔭如夢,微風吹拂,可是麵前地上躺著的少女卻早已沒了呼吸。她容貌秀麗,正值二八年華,肌膚細膩的臉上卻已經出現了青白色的死氣。

楚離月皺著眉頭蹲了下來,這件事情太蹊蹺了。

耳邊聽到有人接近的腳步聲,從整齊的腳步聲可以推測出來,這是王家的巡邏隊伍。楚離月的臉色沉了下來,一絲冷笑從嘴角逸出,這是針對她設下的圈套嗎?

果然,她還沒起身,身後就已經傳來喝問聲:“何人在此?這是怎麼回事?”

一隊十個護衛迅速跑過來,將楚離月主仆和地上的死者一起包圍了起來。

有人叫了起來:“小娥!小娥這是怎麼了?”

為首的小隊長做了個手勢,所有護衛都退了幾步,做出了防備的姿態。

“這位公子是白玉樓的客人吧?”小隊長顯然是認出了楚離月的身份,臉上雖然嚴肅,態度卻還十分客氣,“這是怎麼回事,還請公子給個解釋。”

楚離月雙手背負在後,抬起下巴沒有說話。夙涼自覺地上前解釋道:“方才公子帶著奴在此歇腳,突然看見這位姑娘從那邊跳入水中,公子讓奴下水將她救起。奴把她帶到岸上,她就沒了氣息。”

一個身姿曼妙、全身衣服濕透、緊緊貼在身上的大美人在自己麵前嬌聲嫩語,小隊長的黑臉上飛起兩朵紅雲,眼睛也不知道該往哪裏放,連忙轉頭吩咐手下:“派人去稟告三管事,就說大公子屋裏的小娥死了,涉及白玉樓的客人,請大管事派人來處置。”

一個奴婢按說死了就死了,但是偏偏小娥的身份有些不太一樣,而且又涉及到白玉樓的客人,這事情就更加不好處置了。小隊長哪裏扛得起,隻能連忙將負責府中安全事務的三管事請來做主。

“阿嚏!”夙涼打了個噴嚏,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身體,站在一旁微微發抖。

楚離月也一臉為難,她也不過是隻穿了一件外套,脫了就隻能穿著中衣,也太有損形象。

小隊長紅著臉看了看麵色發白的美麗侍女,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不管自己輕薄中衣隱隱露出的肌肉,垂著眼睛將外套向著夙涼遞了過去:“姑娘披著吧,風涼。”

楚離月動作十分隱蔽地看了看頭頂上高高懸掛的初夏炎日。

夙涼猶疑地看了看楚離月,最後還是搖了搖頭,嬌聲懇求道:“多謝小哥,奴想要回去九爺樓中換個衣服,不知道可不可以?”說著,她全身一抖,連著打了兩個噴嚏。

小隊長的憐惜之色幾乎溢於言表,臉上神色變幻,最後還是溫聲撫慰道:“等會兒三管事派人來,把事情說清楚,姑娘就可以回去了。姑娘且忍耐一會兒吧。”

夙涼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卻還是十分體貼地說道:“也好,畢竟出了人命,不是小事。奴就等等吧。其實這天氣挺暖和的,奴曬曬太陽也就不冷了。”說著,她還挪動腳步,站到了太陽直射的地方,一副強忍著寒冷的樣子。

幾個護衛都露出憐惜的神色,覺得這個侍女不僅美麗嬌弱,而且還挺通情達理的。否則她如果仗著白玉樓客人的身份鬧起來,不管最後什麼結果,他們這些小護衛都逃不過一頓責罰。

楚離月心中想道,夙涼這樣的美人計都不能讓這些護衛鬆口放她回去換衣服,看來這個死者有些不一般啊。方才那小隊長說這個死者叫小娥,是大公子屋裏的人,那就是說是王伯製收用過的通房或者侍妾了。

王伯製身份特殊,他的人突然死亡,身邊是兩個來曆不明的客人,但凡是碰到的人都會對他們主仆產生一些疑問。也難怪這小隊長不肯讓他們離開,也是害怕他們可能是殺人凶手吧。

很快,從花木叢中的小徑裏就走來了一群人,其中一人赫然正是楚離月上午剛剛見過的王伯製。

王伯製帶著十來個侍從,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一件圓領繡花常服,不過臉上的陰鷙之色更加濃厚了。

跟在王伯製身後的一個中年男子五短身材,臉上帶著幾分愁緒,身後也帶著幾個健壯下人。楚離月猜測他就是小隊長派人去請的三管事。

小隊長連忙上去行禮,楚離月聽得清楚,果然是王伯製和三管事聯袂到來。

王伯製陰著臉看向楚離月,冷冷問道:“就是你看見小娥跳水的?”

楚離月見他絲毫沒有和自己見禮的意思,所以也沒有將自己背負在身後的雙手取出,而是抬著下巴用更加冰冷的語氣回答道:“我可不知道什麼小娥大鴨。”她哼了一聲道,“早知道救人有這麼多麻煩事,我就應該看著她活活淹死。”

王伯製濃眉倒豎,臉上露出猙獰凶狠的表情,手中竟然掣出了一柄黑色玉尺,劈頭就向著楚離月抽過來:“豎子!竟敢如此無禮!”

三朵符文組成的圖案從黑色玉尺上飛起,像是三朵憑空綻放的花朵。

這柄三花墨玉尺是王伯製加冠之前,自己親手製作的一件玄器。

這也是石州王家的一個規矩,所有子弟在加冠前都必須親手製作一件玉石玄器,根據這件玄器的水準,決定他之後在家族之中的地位和前途。

王伯製所製成的這柄墨玉尺被當年的家族長老共同評定為當年第一,一舉洗刷了多年來他在族人心目中平庸無能的形象,也是自此之後,他用了三年的時間,慢慢走入了族人的視野之中,成為了符合眾人要求的王家嫡長子、未來繼承人。

這柄三花墨玉尺上鐫刻著代表流雲、迅風和山嶽的符文,使用起來速度和力道都能夠達到一個相當恐怖的程度,哪怕是凝珠九轉的修者,隻要被他打中,最少也是骨折筋斷的下場。

王伯製存心下狠手,這一尺迅如雷電,如果打到楚離月頭上,必然要將她頭顱打爆。

楚離月哪裏容得他打到自己身上,眼看著身邊的管事和護衛們滿臉急色卻沒有人敢上前攔阻,口中不由冷笑連連:“好,好一個石州王家,好一個石州第一世家!”

她一邊冷笑嘲諷,口齒清晰,一邊卻一步不退,一拳轟出。

手腕上的玉鐲瞬間化作拳套將她的手全部包住,綠色的拳套閃爍著晶瑩的光芒,閃出一溜殘影,狠狠砸在黑色玉尺上。

為了掩飾身份,楚離月並不想使用自己的大日紫曜真火。正好這次她拜讀了楚家的禦玄武訣,又得到了一雙能夠變幻外表的如意拳套,結合自己前生的體術,她在私下揣摩了好久,這次正好拿來試一試實戰效果。

綠影和黑影在半空相撞。

漫天黑影似乎要遮住這初夏午後的陽光,將楚離月籠罩在無邊黑暗之中。

但是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裏,卻有一點翠綠猶如嚴冬將盡時從地麵亭亭而出的幼苗,任是無盡沉重的黑暗都無法讓它停止生長。而這點翠綠甫一露頭,就爆發出璀璨滿眼的綠色瑩光,將原本被黑暗籠罩的寒冬一下子拉到了盛夏。

瑩瑩的翠綠和沉重的黑暗撞在一起,卻沒有爆發出眾人預料之中的巨響。

就在楚離月的一拳即將在看不清的漫天黑影中砸中墨玉尺真身時,墨玉尺退了。長約三尺三寸的墨玉尺猛地縮小,漫天黑影也隨之消散,隻露出一隻綠色拳套。

墨玉尺是王伯製親手雕刻煉製,又經過這幾年的磨合實踐,已經和王伯製心神相通。就在那一點翠綠從黑暗中鑽出來的時候,王伯製心頭突然產生了一個強烈的警兆,那就是如果讓對方這一拳打中墨玉尺,墨玉尺必然粉碎破裂!而他也將因此而身受重傷!

這種在這幾年幫助了他無數次的直覺讓他立刻全力收回墨玉尺,即使是因此遭受反噬也在所不惜。

當那滿眼璀璨的綠色綻開成如煙如夢的盛夏時,王伯製再也不懷疑自己方才的判斷了。

縮小成三寸多長的墨玉尺向著王伯製疾飛而去,卻被那隻綠色拳套淩空一握,捏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