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離月跟著這個小廝步行走了將近半個時辰,才走到了福壽裏。
福壽裏這個名字聽起來好聽,但是實際上卻是一個典型的“名不副實”的例子。
凡是居住在福壽裏的人,恐怕都不會覺得自己會有福有壽。
汙水在狹窄的黑泥小道邊上肆意流淌,低矮的房屋歪七扭八地堆砌在路邊,像是一個兩歲幼兒隨手擺弄的玩具。
路邊偶爾看見三兩個小孩,都是衣不蔽體,目光惶恐。至於青壯年和老年人,基本上都沒見到。
這簡直就是楚家領地中的貧民窟嘛!
原主從來沒來過這種地方,不過楚離月對這種地方可不陌生。
小廝一邊在道路上挑揀著幹淨的地方落腳,一邊嘴裏嘀咕著“晦氣”之類的話語,直到走到一個胡同盡頭的破落小屋前。
“那就是你的居處了。”小廝捂著鼻子,信手一指,“大管事說了,讓你謹守本分,好生做事,等到國公爺空閑下來,自然會照顧你。”
言外之意,如果亂說話、亂惹事,楚轍不但不會照顧她,說不定還要懲罰她。
楚離月看著眼前的小屋,挑了挑眉毛,這樣一陣風都會吹倒的房子,真難為楚丙忠煞費苦心給她找出來。
她不想多說,直接抱著黑虎走了過去。
小屋隻有一扇木門,門上破了一個大洞。綠苔從門前的台階爬上了木門,占據了殘存木門的下半截。
楚離月踏上台階,輕輕用腳尖推開木門,屋裏響起不知名鳥類振翅齊飛的聲音,撲簌簌的塵土從房頂下雨一樣落下。
黑虎的小翅膀扇了扇,將撲過來的煙塵扇得一幹二淨。
借著房頂大洞射下的日光,楚離月看清楚了房間的布局。
小屋裏有三個房間,中間的大概是客廳、起居室,東邊的一間擺著一張布滿蛛網的木床,西邊的一間丟了一些雜物。
地麵坑坑窪窪,高低不平。房頂的茅草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留下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縫隙。
屋裏也沒有什麼家具,還能看到老鼠的腳印和各種聽見動靜匆忙躲避的昆蟲。
楚離月搖了搖頭,這楚轍真夠狠的,親哥哥嫂嫂能害死,又對唯一的侄女痛下殺手。現在,還剝奪了原主所有的財產,把自己丟到這麼一個惡劣的環境裏。
如果她真的是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對庶務一竅不通的大小姐,作為一個剛剛失去修為就墮入深淵的天之驕女,這會兒恐怕也就隻有抱頭痛哭的份兒了。
【這裏是不能住的了。】楚離月退出小屋,【我們去找個地方休息吧。】
不管下一步要做什麼,吃飽睡好是必須的。
幸虧她身上還有不少晶幣,短期內不愁吃喝。
楚離月抱著黑虎匆匆離開了福壽裏,路上還踢翻了兩個不長眼試圖上來占便宜的瘦弱男人。
【咦,說起來,清輝你是不是有私房錢啊?】楚離月讓路邊候客的馬車將她送到神京最好的如歸客棧門前,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
那天晚上看見的清輝的樣子,可不是像是一個窮人。
【拿出來分享一下嘛!】楚離月抱著黑虎走進客棧大堂,伸手丟出一把晶幣,要了一間上房。
跟在小二背後走向她的天字十六號的時候,楚離月還在繼續向黑虎要錢:【你看我現在被驅逐出府,財產也都被剝奪了,隻剩下一點晶幣,還不知道能支持多久。說不定過得兩天,就連你喝的獸乳都沒錢買了,你還不趕快把私房錢拿出來支援支援?】
黑虎一直沒說話。
他是有不少“私房錢”——話說,那都是他自己的錢,怎麼就成了“私房錢”?好像是他背著誰偷偷藏的錢一樣!
不過,一千年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就算是能用,他也不能動,誰知道那人是不是還在盯著他?
現在的他,距離全盛時期還差得太遠,一旦被那人發現,他頂多是再度沉睡千年,可是這女人恐怕就是魂飛魄散的下場。
【小氣鬼。】楚離月走進房間,順手把黑虎放在了床上,準備去浴室沐浴。
黑虎趴在床上,根本不理睬楚離月的調戲,自己默默地想著去哪裏弄一筆錢養女人。
楚離月走進浴室,發現這如歸客棧不愧是神京最頂尖的客棧,天字號房間之中竟然自帶玄器控製的浴室。
漢白玉砌成的圓形浴缸麵積龐大,即使是兩三個楚離月一起洗澡也足夠寬敞。
鎏金的出水口上散發著淡淡的玄力波動,隻要將手放在出水口上方,熱水就會自動從下方緩緩流出。
另一邊的冷水出口就是普通的出水口,用活塞堵著,隨時可以打開放出冷水。
楚離月放好洗澡水,就舒服地躺在浴缸中開始沐浴。
在鎮守山呆了一個月,雖然楚家營地中也有熱水,也能每天沐浴,但是畢竟比不上這在浴缸中泡著的感覺。
浴缸旁邊還細心準備了各種洗澡用品,楚離月泡了一會兒,開始洗頭。
黑虎趴在床上想了半天,想起來一些原來存放財物的地方,神京附近應該還有兩處,就是不知道這千年之中是不是已經被人發現取走了。
他回過神來,卻不見了楚離月的身影。
隔壁房間裏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黑虎眨了眨眼睛,輕盈地跳到床前的地毯上,無聲無息地走了過去。
浴室門關著,卻沒有插上門閂。黑虎伸出一隻小爪子一推,浴室門就打開了。
楚離月正俯身清洗長發,滿頭青絲垂在浴缸外側,濕漉漉的像是一匹上好的黑色錦緞。
她跪在浴缸中,雙手舉起輕輕揉搓著長發,纖白修長的身體舒展著,露出起伏的曲線。
黑虎愣了愣,猛地扭頭跳了回去,兩步就跳到了床上,俯臥在剛才的位置,好像自己從來沒有下來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楚離月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黑虎抬起頭,一雙黑眼睛立刻瞪得圓圓的。
楚離月隨身的行李都在楚念之她們手中,如今她被驅逐出來,估計她的侍從們也正麵臨危機。
隻是她不知道楚念之他們在哪裏,也無從下手。
現在洗了澡之後,連個換洗的衣服都沒有,也隻好裹著客棧準備好的浴袍出來。
以楚離月的眼光看來,如歸客棧的浴袍還是挺保守的,圓領、長袖、下擺長到腳踝,整個人包得嚴嚴實實,比她前生酒店的那種浴袍保守多了。
黑虎卻不做此想。
楚離月洗過澡之後,頭發擦了個半幹,濕漉漉的披在肩膀上,將身前的衣服也打濕了一片。
修長的脖子和細嫩的腳踝都露在外麵,皮膚上還泛著桃花般的粉嫩色澤。
從額頭滾落的水滴順著臉頰滑下來,沿著脖子一路向下,消失在衣領之中……
楚離月拿著幹淨的布巾擦拭著臉上的水漬,向著床前走去。
【你也該洗個澡了……】話音未落,就看見黑虎猛地站起來,身形如電,跳到了房間裏最高的衣櫃頂上。
還用屁股對著楚離月,尾巴緊緊盤在身上,連那朵金焰都縮小了好幾分。
【就這麼怕洗澡?】楚離月不禁失笑,她現在懷疑清輝是金焰黑翼虎成精,而不是化身黑虎了。
畢竟怕洗澡的應該是小動物,而不是大男人吧。
黑虎趴在自己前爪上一動不動。
他又不是真的金焰黑翼虎,怎麼會怕洗澡?再說,這具身體是他玄力所化,不落纖塵,根本就不髒!就算髒了,也隻需玄力流動,即刻淨潔!洗什麼澡?
看到黑虎不理自己,楚離月出言威逼:【你要是不洗澡,臭了我可不抱你了。】
黑虎猶疑地轉過頭看向楚離月,楚離月伸出雙手,紅唇翹起,鳳眼斜飛,分外明豔:【快來,洗白白,洗香香!】
女人就是幼稚。
他是黑虎,黑色的!怎麼洗白白?
男人要那麼香幹什麼,想想他用暗影領域偷襲的時候,敵人聞見一股清香,然後提前得知,落荒而逃,黑虎就覺得這個說法好蠢。
可是看著楚離月伸出的雙手,和眼裏堅定的神情,黑虎終於還是可恥地屈服了。
他無奈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到衣櫃邊緣,最後閉上眼睛悲壯地跳到了楚離月手中。
【這才乖嘛。】楚離月樂滋滋地抱著黑虎走進浴室,放了一池溫水開始幫黑虎沐浴。
黑虎覺得,他一定要早點攢夠玄力,化作人形才對。否則時間長了,這女人真的要把他當成一隻寵物了!
他一定要讓她明白,他是一個男人!
黑虎心中有無限雄心壯誌,但是都改變不了他被楚離月全身揉搓了一遍的悲慘事實。
全身!所有地方!沒有一點遺漏!都被洗得幹幹淨淨!
黑虎不知道楚離月是心大還是忘性大——她難道已經忘記了他第一次化形出來見她後,她連抱都不想抱他的事情了嗎?
濕漉漉的黑毛貼在身上,黑虎看起來瘦小得可憐。
楚離月一邊用布巾幫他擦幹毛發,一邊嘴裏嘀咕著:“怎麼這麼瘦?是不是隻喝獸乳不行啊?要不我們吃……狗糧?喵的,這世界哪裏有狗糧!”
黑虎閉上眼睛,第一次覺得繼續沉睡千年也許並不是最壞的選擇。
洗完澡,楚離月拉動牆上的細繩,很快就來了一個小二在門外問:“尊客有何吩咐?”
楚離月隔著門吩咐他去買兩套女裝,裏衣外衣都要。然後點了幾個菜,讓人送到房間裏來。
黑虎翻了個身,跳到了桌子上抖了抖毛:【我出去一趟。】
【去哪兒?】楚離月還沒問完,黑虎就已經推開窗戶跳了出去:【拿錢。】
拿錢養女人!
怎麼能讓自己的女人穿別的男人買來的衣服!還有裏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