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一死,牽連甚多。
不僅是季家在徹夜思索接下來的退路和應對策略。
朝中上下各懷心思。
敬王府。
也是烏雲籠罩,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即便王府時隔多日迎回了府邸的主人敬王殿下,府中上上下下也不見半點喜色,十分壓抑。
幕僚們早在書房恭候王爺許久,連夜長談。
此番對陣,敬王接連折損了太醫臥底、易容高手兩個心腹手下,尤其是那擅長易容的黃善德,敬王連保住都不能想,必須果斷舍棄。
更糟糕的是。
在太後喪事籌備之中,敬王還得麵對一係列的詰問責難,背負害死太後的天大罪名。
光是因此而對敬王失望的大臣,就已經是巨大的嚴重損失。
更不要說皇帝蕭允煜會在暗中布置對付的手段……
甚至有下屬進言。
“主子,要不要先下手為強,幹脆一鼓作氣,反了他!”
敬王不答話,隻是冷淡地搖了搖頭。
自有其他人會解釋:“徽州的財源被切斷後,支撐不了大動作的起兵。我們還需要更多的時間。”
又聽到徽州事變,敬王的眸中閃過寒光。
要不是他握拳按壓輪椅扶手克製自己,早就在殿前失態了。手中的鮮血被擦拭,掌心也已經上藥包紮過。
但是敬王心中的陰影與憤恨卻無法消除一絲一毫,而且越來越深。
徽州之事本就讓敬王惱怒至極。
太後這件事更令他生恨。
他謀算至今,竟然會栽得這麼狼狽,敬王怎麼能忍受這種屈辱。無論如何,敬王都不想在蕭允煜麵前認錯伏罪。
然而曆經太後當庭去世,眾大臣必定對他生出諸多不滿。等太後的死昭告民間,這件事早晚會被添油加醋地傳到天下人的耳中。
敬王知道,蕭允煜不會放過這一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那好侄兒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踩在他頭上,樹立慈孝的仁君名聲,洗清往日的惡名。
唯獨敬王會損失一大幫潛在的擁護者。
這也讓敬王的手下憂心忡忡,徹夜複盤整件事是如何敗掉的。
而他們最想不通的就是——
“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難不成太後當真沒死,是蕭允煜那皇帝小子從一開始就在詐我們?”
“不可能!依照小皇帝的心性,他根本忍不了太後那麼久。”
“是啊。
而且季太後就算病入膏肓,也絕不可能讓皇帝好過,那太後安分這麼久,肯定是假的!”
“還是說,蕭允煜真的找到了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醫再世?”
“沒聽說神醫穀向天的消息啊——”
有人插了一句話。
“不是皇帝找到了穀向天,而是他有顧文君!”
在敬王豢養的這群幕僚能手之中,朱高是在徽州親自麵對過顧文君的。他的話也點醒了眾人。
然而,氣氛卻倏地更加冰凍,仿佛來到極寒之地。
敬王微微蹙眉,雙眸之中都帶著刺骨的冷意,讓人不敢直視。
各人不由得噤聲片刻。
他們也隱約知道一些情形,敬王曾想要拉攏顧文君遭拒,還反被算計。如今這一次,竟然又是落在顧文君的手裏。
“……那顧文君,有這麼大的本事?”
敬王沉沉開口。
“他確實本事不小。”
“看來,那顧文君還真不能死,他說能治殿下的腿,應該是真的……”手下們互相對視。
敬王冷聲道:“可惜,他不想治本王。”隻想著逃離。
當初顧文君承諾要治敬王,也是為了從徽州逃走的應變之策。
顧文君隻在意蕭允煜那個混賬東西,根本不接受敬王蕭寧晟的心意。
手下道:
“等殿下殺了蕭允煜那暴君,坐上皇位,把整個天下都攥在手裏,還怕區區一個顧文君會不依嗎?”
仍然是諫言敬王殿下造反。
沉吟許久。
敬王吐出一個字。
“等。”
不是不反,是要等待時機再造反!敬王殿下終於泄露了隱藏許久的殺意。
他當然不是良善之輩。
蕭氏皇室出來的人,都有一脈相承的鐵血手腕和野心壯誌。敬王也姓蕭,蕭寧晟還比皇帝年長十餘歲。
蕭寧晟手裏死掉的性命絕不會比蕭允煜殺的少。
隻是他比蕭允煜更會掩飾自己,藏得更好。
那張俊美的臉上被陰沉壓出怖色,淺淡的琉璃瞳中蒙著一層灰霾,破壞了往日以來的出塵模樣,從謫仙化為修羅,殺意森森。
而敬王府心心念念的顧文君。
已經在陛下的安排之中被秘密送到了宮外,在一家偏遠的客棧中暫時安頓下來。
做戲就要做全套。
這既是為了保護顧文君的安全,讓她能暫避風頭,同時也是為了應對將朝堂上的說辭,以免有心人調查試探。
再則,蕭允煜也不想讓顧文君攪進之後的是非。
雖然顧文君踏入朝堂是早晚的事情,但是眼下,他更想讓顧文君先籌備功課,安心備考後續的殿試。
蕭允煜比任何人都相信顧文君的才華。
光是顧文君為他解決的難題,就足以驗證能力,把滿朝文武大臣全都比了下去。
何況這一次,顧文君這以假亂真,瞞天過海的本事,徹底解決了太後之死的後患,更是讓蕭允煜大感欣許。
他心裏欽定顧文君是狀元,也不隻是因為寵愛偏頗,而是篤信顧文君的才能卓絕出眾。
連朝廷上那些聰明成精的臣子們都越不過顧文君的才智手腕,更何況是一群讀書備考的書生秀才。
光是學識,顧文君就超出了同齡之輩。
除了顧文君,天下再沒有第二個人配得當狀元。
即使太後的喪事勢必要讓殿試延後,蕭允煜也想讓顧文君風光地摘下科舉桂冠,才將顧文君安排到此地,暫時遠離風暴中心。
顧文君也明白陛下的心意。
她交代完一些事,又妥善地囑咐了大宮女關於陛下接下來的用藥,才離開皇宮。
畢竟顧文君還沒有官職,在宮中暴露身份極易惹出是非,當然不能久留。
何況她這一次進宮本就是因為冒險行事,被蕭允煜派人強行擄回去的,要不是敬王緊急回京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顧文君和陛下還得再僵持。
好在事情已經有所轉機,顧文君才能放下心離宮。
就如陛下信賴她一樣,顧文君也始終相信,陛下能夠成為一個才幹出眾的明君,他自然有應對朝臣下屬的辦法。
接下來的喪事布置,局勢變動,皇帝陛下自有主意。
現在她身子漸漸調理過來,來了月事,女兒家有諸多不便,顧文君不敢再在陛下的身邊留著。
皇宮裏到處是宮女、太監,都是陛下的親信眼線,不乏通曉男女主之事的聰明人,顧文君也怕一不小心就漏了餡。
即使她與陛下幾乎算是互相坦誠心意。
但是顧文君仍然有不少顧慮,一時半會兒還不敢表露女兒身。
她擔心,陛下會覺得被騙。
她又憂思,陛下會想讓自己恢複女身,影響大局——
顧文君的腦海裏充斥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念頭,都難以對外人說道。
好在如今她到了宮外,可以借著太後喪事這段清淨的時間好好理清自己的思緒。
太後之死,乃是國喪,必定要昭告天下。
現在,整座皇宮都已經掛上了白幡。
京中也設了一幫衙役,大街小巷地告知巡邏,全京閉市三天,以祭太後在天之靈。
宮中吃穿用度,也都一切從簡。
上到皇帝,下到百姓,都需要為太後哀悼。
無論他們心裏是什麼想法,哪怕是個根本不知道太後娘娘的三歲稚兒,也不能在這段時間在玩鬧嬉戲。
京中的氣氛沉重。
大人都盡量閉門不出了,孩子也多多少少感到不對,不再上街。
頗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架勢。
消息傳到江東的顧家。
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一接到消息,顧家也慌了。
尤其是顧家雙絕中僅剩的名姝顧瑜,根本不敢相信。
“太後娘娘去世了……那、那選秀要取消了?”
她接受不了!
“敬王殿下答應過我的,他說要把我送進宮裏,讓我成為陛下的寵妃!”
顧瑾和她同歲,早已成家,甚至有個妾。而她呢?
再這樣拖個一兩年下去,顧瑜再漂亮,年紀也要上去了!
刹那間,顧瑜的臉失去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