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
回京不久的敬王殿下就遞了折子,自請徹查之前宮中刺殺案。
而陛下應允了。
頓時。
朝中一石驚起千層浪。
這案子不可謂不重大,滿朝大臣都明裏暗裏了解過一番。
那個被抓住的刺客陳長必,正是假扮成太醫在後宮埋伏多年,還曾受過敬王蕭寧晟的舉薦。
所以,隱隱傳出了敬王和刺殺案關係匪淺的說法。
但聰明人仔細一想就會明白,這種消息能走漏成風聲,一定是經過皇帝陛下默許。
否則,誰敢妄議皇家是非。
畢竟太後娘娘因為這三番兩次的刺殺受驚,從此一病不起,獲益最大的人就是年輕的少年帝王。
抓住了一個陳長必,牽連到敬王殿下蕭寧晟身上,陛下反而擺脫了嫌疑。
而現在敬王突然發難,直接把這案子搬到明麵上審查,擺出一副鐵心查個水落石出的模樣,看似是在為太後、陛下分憂,實際分明是在和君上鬥法。
眼看那敬王雖然雙腿有疾,隻能坐在輪椅上出席早朝。
但是蕭寧晟生得一副俊美出塵的謫仙模樣,眉眼似畫,鼻唇如繡,完全沒有被一眾站著的大臣壓過。
他神態間不僅沒有半點頹唐,反而在一身四爪金螭冠冕袍衫的襯托下顯得越發高貴清逸,眼神流轉間就能震懾人心,不怒自威。
再多人站著,也隻會淪為他的下屬。
“陛下英明!”
再聽他開口,更是音色清冷,進退有度。
蕭寧晟道:“之前本王因故在京外耽擱,才讓一些心懷不軌的小人鑽了空子,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懷疑到本王的頭上。
現在本王回來了,總算可以好好徹查,揪出真正的凶手,還皇宮一個安寧!”
這段話好像說得沒有任何問題,但其實已經把龍座上的陛下也罵進去了。畢竟,就是皇帝本人在懷疑敬王。
結果小皇帝不僅沒有像一些臣子們想象的那樣發怒,而且還頷首示意,稱讚皇叔考慮周全。
當今陛下蕭允煜年少有為,相貌堂堂,長眉鳳眼,每一處五官都長得精致深邃。
當他不再陰沉著臉動輒下令殺人時,完全稱得上玉樹臨風,風采迷人!
尤其是蕭允煜唇角勾起,微微含笑的樣子,別說後宮中的妃子,但凡是個女子見到,都會春心蕩漾,情難自禁。
可惜台下站著的滿朝文武大臣,而非妙齡少女。
他們看見這個凶名昭著的暴君麵帶笑意,隻會覺得心肝俱顫,頭皮發麻。
這可是一場實打實的龍爭虎鬥!
大臣們全都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攪和進這龍潭虎穴裏。但這種事,隻要身在朝堂中,又豈是躲就能躲得過去的。
越是位高權重者,越是首當其衝。
當朝首輔張禦正和戶部尚書季沛的眼神微微一沉,神色深重。
其中戶部尚書季沛就是太後娘娘的親弟,這案件又和季太後有關,他自然不能置之不理,隻能先一步站出來說話。
“陛下,嫌犯陳長必已經被緝拿審問多月,始終沒有進展,既然敬王殿下自請查案,微臣提議,不如把陳長必帶到堂前,和敬王殿下當朝對峙……”
季沛看似是懷疑敬王,實際卻是要為敬王證明清白。
自陛下掌權以來,殺伐果決,還下決心改製清理朝中的世家派係,早就和季家起了衝突。
季沛親近敬王,也是想給皇帝一個警告。
果然,戶部尚書說完,蕭允煜就收斂了些許笑意。
“季大人,這可不合朝堂規矩!”
這下,張首輔就不得不說話了:“何況那陳長必被羈押這麼久,儀容不整,隻怕會冒犯陛下和諸位大臣們……”
“難道規矩能比皇宮的安危還重要?隻有早日查明躲在幕後的凶手,才能讓太後和陛下安心啊,張大人!”
戶部尚書又道:“陛下向來賞罰分明,絕不會做那屈打成招的卑劣之事,想來那犯人再狼狽,也不至於汙了諸位的眼。”
首輔一噎,還真不好接這話。
還是蕭允煜眯了眯眼,壓下眸中的厲色,發令:
“來人,把陳長必帶上來!”
陛下的命令一下,很快,就有一個披頭散發穿著囚衣的男子被帶到了大殿上,他手腳上都帶著沉重的鐐銬,每走一步,都發出不小的聲響。
敬王不動聲色,隻在所有人都看過去時用眼角的餘光輕掃那個囚犯。
那陳長必臉色蒼白,嘴唇幹裂,隻有眼神清明,看上去還沒被折磨瘋。
難得小皇帝沒下狠手,倒是不能再指責陛下的手段狠辣。
也是陳長必撐住了,自始至終也沒有多看敬王一眼。
敬王也很快就收回眼神。
這讓殿上的蕭允煜看得一陣諷刺。真是好一對忠心耿耿的主仆,隻是不知道陳長必被關押至今,要怎麼和敬王裏應外合地發起算計呢。
戶部尚書先發問:“陳長必,你還認得這位敬王殿下嗎?他可是當初舉薦你進太醫院的貴人。”
陳長必點頭,沒有裝傻。
戶部尚書提高音量:“自你當了太醫,俸祿豐厚,宮中從不曾虧待過你。你卻冒天下之大不韙刺殺太後,是何居心!”
有人說你本來就是奸細故意混入皇宮,甚至有人說你是受敬王殿下指使的——”
“不是!”
突然,陳長必出乎意料打斷,聲音沙啞粗糲,聽得人耳朵難受。
“我沒有刺殺太後。”
他一字一句地說:“那個太後是假的,我想揭穿那個人!”
這話一出,滿朝皆驚。
“什麼?”
“太後是假的?”
“這怎麼可能啊……”
龍座上,皇帝已經沉下嘴角麵色發寒。
但是蕭允煜心中卻暗暗冷笑,終於來了。
陳長必說出這段話,直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季太後身上,甚至都沒人再追究敬王殿下和他的關係。
隻要假太後一事坐實,那麼連他的刺殺案情都可以推翻,更何況是敬王殿下的聲名。
這個陳長必忍受長達數月的酷刑拷打也不曾透露一字半言,現在卻會長句連篇地說話了。
“是真的!我就是太醫,我看出那個假太後是易容的,但沒人信!
真正的太後說不定早被害死了!”
陛下.身邊的大太監劉喜尖聲斥了一句:“胡說八道!”
“你空口白牙地說太後是假的,又拿不出任何證據,不就是想洗清自己的罪名麼,簡直不知死活!造謠皇家,罪加一等!”
“是,我找不出證據。”
陳長必也全部認下:“都怪對方易容之術過於高明,憑我的手段抓不到證據。
但是我在宮中服侍多年,熟悉太後的一言一行,現在的太後性情大變,和往日大不相同。
還請各位大臣仔細回想,難道不覺得有蹊蹺?”
“這……”
大臣們不由得動搖了。
誰不知道,自從刺殺案後,季太後從此不理朝事,幾乎把全部權力都放給了陛下,到後來直接抱病修養,連慈寧宮的門都不出。
這確實不像是季太後的性子。
“一派胡言!”
大太監劉喜嗬斥:“太後娘娘鳳體有恙,不都是你這刺客賊子害得!你還敢利用太後的病情狡辯,好大的膽子!
你以為自己死罪難逃就可以胡言亂語了嗎,有的是極刑在前頭等著你呢!”
“慢著。”
敬王沉聲道:“不管是不是此人妄語,都不能折損太後的名譽。”
蕭允煜冷嗤一聲:“皇叔的意思,是還想要請太後忍著病痛到殿上對峙嗎?”
“本王也不願煩勞太後。但是這件事不查實,隻怕宮中又要生出一些風言風語了,萬一讓太後心煩,恐怕更影響安康。”
“朕倒要看看,誰敢!”蕭允煜聲音一冷,堂下頓時跪了一地。
隻有敬王還端坐著,和皇帝陛下隔著龍座前的台階遙望。
“陛下息怒啊。”首輔大人勸了一句,又對敬王道:
“敬王殿下,這太後娘娘病情不適多時,冒然請太後到殿前已是不妥。
再者,這易容隻是江湖傳聞,哪有如此高明的術法能瞞過宮裏上下幾千人。誰還能認錯太後娘娘的臉啊。”
敬王:“張大人有所不知,這易容之術甚至可以做到男扮女,女扮男,畫成另一個人的模樣也是不在話下。
本王座下就收了一個江湖上混跡的易容能手。
這次回京,本王也一並帶了過來,不知道陛下可願召他一見?”
蕭允煜徹底冷臉,眸帶戾氣。
“敬王,你是要和這個刺客嫌疑犯一起,懷疑太後嗎?”
敬王抬起手行了一個告罪的禮,但是沒有答話,分明是要請查了。而且他冒著和陳長必牽連到一起的風險也要把這件事全擺到台麵上,就是要鬥個死活。
所有人都察覺出,今天這仗是非打不可了。
“好!”
蕭允煜如他所願,“既然如此,那就去請太後,敬王,把你的手下也帶上來吧。
倘若查不出問題,朕就要拿你們是問了!”
敬王毫不怯場,又道:“此案還有一些關鍵,倘若查出了問題……那麼,但凡醫治過太後的人,也十分可疑。
還望陛下一並請他們到朝上。”
醫治過太後的?
除了宮中的太醫們,不就是——
最近風頭無量的徽州第一會元,新晉殿試候選才子,顧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