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孩子?”
劉喜乍然一驚,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這護送顧文君回文山書院的任務是安排給他的,卻好端端地遭了埋伏,突生變故,即便這些殺手看似已經解決掉了,可不代表這件事就能這麼簡單告落。
一想到之後要處理的事,劉喜心裏就擰著,精神全部緊繃。
顧文君神色一肅,聲音更冷:“是雪燕的孩子,當初顧家為了栽贓陷害我,把我從文山書院裏逼走,就設計讓雪燕懷了孕。”
她心頭上堆著一樁接一樁的隱憂,越急語速越快。
“顧公子,難道你讓那個孩子生下來了?!”劉喜詫異張口,他並不是不知道這件事。
雖然那時還是顧文君剛到京城,入試文山書院,但是陛下對顧文君已經表現得十分在意,所以劉喜便也對顧文君的情報信息多留了一點心眼。
他知道雪燕後來投誠,自此轉做了顧文君身邊的婢女。
之後雪燕行事一直安分,完全與顧家斷絕了往來,對顧文君忠心耿耿,劉喜便也沒有再多關注這個不起眼的婢女。
但是劉喜卻想不到,顧文君當初不僅沒有做主拿掉雪燕肚子裏那個孩子,竟然還同意讓雪燕生下來!
那可是真真正正的“野種”。
一個顧家妄圖利用,強行逼著雪燕懷上的胎兒,就是生了下來,也是個父不詳、母不潔的劣嬰。哪個主子會同意這樣一個孩子存在,徒增一身騷。
劉喜還想要再問,可是顧文君卻不打算再在孩子身份的事情是哪個糾纏。
“沒有時間了,路上說,帶上他們!”
之前為了與這群殺手爭鬥,顧文君就花費了不少等待的時機,現在她已經猜出了幕後人是誰,那其餘的話,也都不用問了。
正當劉喜悚然時,顧文君卻已經指了地上那群陷入半昏迷的人,對還活著的宮人道:“還請麻煩你們,幫我把他們抬到車上去。”
那些宮人們渾身一凜。
這顧公子活下來的第一件事,既不是趕緊回宮,也不是先去搬回那些寶藏,而是讓他們去搬受傷的凶手。
這也太古怪了!
雖然宮人們極不情願再去碰流血不止的躺地人,但是更沒有膽量拒絕。
何況顧文君故意放柔了聲音,有效地安撫了這些受驚的人,加上劉喜默認顧文君的做法,宮人們便都低頭答應。
“顧公子,你想做什麼?”
盡管劉喜沒有阻攔顧文君的吩咐,可還是急急問了一句。
顧文君並沒有馬上回答,她垂眸一掃,就能看見地麵上鋪就的血跡斑斑,那些七零八落的金銀珠寶有半數泡進了血池,她根本就不多看。
關鍵的,卻是前方的屋子,因為門窗全被破開,已經露出裏麵的景象,桌椅都有被撞倒,散亂著破碎的碗碟,沒幾件完整的物件,說明之前屋裏麵就經曆過大戰。
雪燕和阿武一定是遭了攻擊。
更重要的。
還是那晾掛出來的繈褓裹布,說明屋子裏之前有嬰兒!
一定是雪燕把自己的孩子抱回來了。
顧文君心中一緊。她當初要離京去江東的時候,就想要讓雪燕留在京城,照顧孩子。可是雪燕那時候複仇心切,偏要跟著顧文君回江東報複顧家,把孩子暫時托付給了別人。
因為幫王家賣了鬆蘿茶,賞錢不缺,照顧孩子的人倒是不用擔心。
可是把孩子交到別人的手裏,到底還是和自己照顧不一樣。
雪燕在江東呆了不久就已經開始想念孩子了,所以她跟著顧文君回京,第一件事一定會去接應孩子。
何況顧文君一回京便被陛下帶進了宮,沒有來得及和雪燕、阿武交。雪燕手上沒有事,又是個帶著孩子的婢女,進不去文山書院,肯定會回這間屋子裏。
雪燕在,阿武也不會一個人離開。
顧文君猜測,他們大概就這樣兩人帶一個孩子在這裏住了一小段時日,要是能這樣等到顧文君回來,一切都會相安無事。
結果卻因為陶元安——
要是他們真的出了什麼事情,那個才剛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也危險了!
垂在身側的手倏地一握緊,顧文君扭頭就往回走,這次她沒有坐回馬車裏,而是直接自己翻身上了馬。
還有些恍惚的劉喜,這下臉色大變,他原本以為顧文君是要回車裏等,這才沒有阻攔,可誰知道顧文君之前危急的時候沒有跑,現在安全了竟然想要獨自離開。
這到底要做什麼!
眼見顧文君三下五除二地解開了一匹馬身上綁著的繩索,甩開車廂,隻留下其餘的馬供他們用,她抽出鞭子,往屁股上猛地一揮,劉喜的心髒都差點嚇沒了。
馬頭高高揚起,踢了前蹄,發出一聲嘶鳴。
“我怕出事,不能等下去了,我要先去,你們帶上那些人證,後麵跟過來!”
現在不隻是顧文君的腦子快了人一截,就是身體力行也要快上一倍。
劉喜三步並做兩步追上去,喊:“顧公子,你要去哪裏!你到底想要做什麼,都是可以商量的,千萬別衝動啊!”
“無論是不是陶家做的,相信陛下都會為顧公子討個公道!”劉喜是怕顧文君一時心急,容易壞事。
“我等得到公道,雪燕和阿武不一定等得到,是因為我在宮裏久留才讓他們在這裏多等了我這麼久,也是因為我才出了這個意外,我一定要救出他們!”顧文君難得固執己見,她一咬牙,篤定道。
“我自己先去陶府!”
那話音完全落下的時候,顧文君連人帶馬都已經躍出去好幾裏了,劉喜就是仗著輕功了得,也追不上。
看著在路盡頭消失不見的人影,劉喜心中一個咯噔,原本就被這些事情壓得沉重,現下更是臉色難看,和地上那些被毒藥粉傷了眼睛的人有得一拚。
搬到一半的宮人停下動作,戰戰兢兢發問:“劉公公,我們要照著顧公子說的做嗎?”
“繼續!顧公子說什麼,你們就做什麼!”劉喜沒有好臉色地喝道,他隨手指了一人。“你回去把消息告訴陛下,其餘的都和我跟上顧公子!”
說著,劉喜又回了頭,兩眼盯著那些仍在嚎叫掙紮的殺手,冷冷一笑:“別落下這些膽大包天的罪犯,注意別讓這些人死了!顧公子還用得著他們!”
“是!”
眾人心頭俱凜,紛紛應了。
劉喜麵色陰冷可是內裏卻是提心吊膽,生怕顧文君出事。麵對圍他的時候,他都沒有驚惶過,可唯獨現在卻是背後濕透,想來後怕。
地上除了那些死有餘辜的凶徒,還有不少劉喜認識的宮人。
隻差一點,顧文君也會成了這些死傷慘重的人中的一員,那樣的話哪怕劉喜能逃走回宮,也是個死!
那幕後主使,也是變相害他!
冷汗過後便是極度的憤怒,劉喜對那個所謂的“中郎令”陶元安,已經是咬牙切齒深恨在心。
“陶元安陶大人,你最好別和這件事有關係,否則別說陛下饒不了你,就是我這個閹人,也一定要想方設法給你加幾個罪名,非讓你陶家滅個九族徹底絕亡不可!”
阿武也是劉喜的人,若是阿武真的遇到什麼不測,那再算上這份仇,陶元安這一買凶殺人的陰招下來,惹下的仇家可多了。
偏偏這時候。
陶元安卻還老神在在地待在府裏,他自以為計劃天衣無縫,可以高枕無憂,隻需要坐著等那顧文君跳進他親手布置的網裏。
他爬到中郎令這個位置,靠的就是察言觀色和小心謹慎的本事。
就是恨意難消,要為他慘死的兒子設計報仇,陶元安再衝動,也是思量再三後才決定下手。
他故意用了假的身份買凶殺人,還在自己與凶匪之間隔了一個中間人,確保一點證據都不會留下。這是陶元安在為自己留後路。
“不論陛下和太後娘娘有多看重,隻要顧文君一回那間屋子,他就死定了!我隻需要耐心地等,等著替顧文君收屍,讓這個畜生為我的然兒陪葬!”
這也是陶元安謀定而後動想出來的殺人毒計。
看似衝動不計後果,其實卻是陶元安熬夜不睡,花了一整個晚上想出來的。
能越快動手越好,這樣別人也不會聯想到他這個做事畏縮保守的中郎令頭上!
他當然也可以刻畫得更精細,但是陶然卻等不及了。
在朝堂上聽到那個刺耳的名字,恨意就一直灼燒他的五髒六腑,現在顧文君還隻是一個鄉試解元,就得到了皇上的重視,甚至讓不少文武大臣都記住了這個名字。
再這樣放任顧文君成長下去,陶元安就不知道下一次自己還有沒有這個能力對付。
陶元安雙目發紅,已然陷入瘋狂的邊緣。
“要是沒有顧文君,我的然兒也會去考鄉試,還會好好的活著,憑什麼顧文君一路走高,我的兒子卻連具屍體都安葬不了!”
隻要陶元安還有一口氣,他就不會讓顧文君好過。
仿佛看到了顧文君被刀砍斷頭顱的景象,陶元安神情扭曲地勾起了唇,暗自暢快。
哪怕是看到一個下人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陶元安也難得沒有嗬斥打罵,隻是冷漠地擺了手,“要還是夫人的事情,就不用來和我說了!”
“我知道然兒去世之後,她心裏不好過,但我都已經把顧文君那兩個下人扔給她排解了,她要那個嬰兒,我也把孩子給她了,她想怎麼發泄就怎麼發泄,還想要跟我鬧什麼!”
“不,老爺!這次不是夫人!”
那下人神色一慌,他聲音高高揚起來:“是……是顧文君!”
剛說出口,他就又像是避諱著什麼似的,壓低下音量,如同在對陶元安耳語:“老爺,顧文君來了!”
雖然那聲音極輕,可是陶元安每天每夜地憎恨著這個名字,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這個讓他如鯁在喉的名字。輕飄飄的聲音,忽的有了重量,從高空砸下來,在陶元安的耳邊炸開一記重響,當頭一凜。
他恨不得殺死的人,怎麼會自己找上門?
這突如其來的詭異仿佛是惡鬼回門,莫名的,陶元安竟然莫名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