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柴房起火了!”
“快去找水,趕緊把這火給滅了!”
隨著第一個叫聲響起,接踵而來就是不間斷的喊人求助。喧嘩四起,顧家院子裏的燈光一間間亮起,不斷有人跑出來。
顧長禮也驚醒,披了一件外衫就走出來,“怎麼回事?”
他還不清醒,就見蕭清樂已經穿戴好完全,卻是從外麵腳步匆匆地走過來,神色慌張之中又有一古怪的異樣。
但是顧長禮沒有細看,也就沒察覺。
“老爺,我聽下人說是柴房失火了,隔著這麼遠都能見到火光了,得快些叫人去救火了!”
顧長禮大為冒火,“怎麼又是今天,入夜了都不讓人安生!”
他白天才上了一回公堂,前腳剛把顧瑾從大牢裏接出來,堪堪闔眼休息,結果就又遭了火。這不是觸黴頭嗎!
顧長禮沒有問蕭清樂為什麼是從外麵回來的,隻當她醒得早,所以提前出去看情況了。
他也怕火勢起來凶猛,連自己的衣服都來不及收拾好,自然也顧不得蕭清樂,直接大踏步出去,喊人到柴房幫忙。
“還好,回來得及時。”
蕭清樂知道顧長禮沒有發現不對,鬆了一口氣。
瑾兒已經安全送回房裏了,不會有事;瑜兒早早歇下了,等會兒讓下人去安撫一下,別打擾休息。
一切都安排妥當。
即便今夜突然走水發了火災,那徐秀容也隻會被悶死在地下,隻等第二天再被挖出來,埋到王家的土裏,嫁禍給顧文君。
這法子最妙的地方在於,即便有漏洞,隻要屍體在,顧文君就擺脫不了徐家的怨恨和殺人的官司。
何況,顧文君還曾在婚禮上對徐秀容表白過心意,愛而不得,含恨殺之——蕭清樂都已經想好構陷的說辭。
天衣無縫。
蕭清樂正笑的得意,突然,她腦海裏閃過一個可怕的人影,麵容一緊就繃起來,“糟了,父王!”
柴房失火。
今晚的動靜鬧得太大,一定會引起敬王的注意。蕭清樂唯一怕的,就是自己的計劃被蕭寧晟知道。
畢竟他已經對蕭清樂說過,點名要顧文君。要是蕭寧晟發現她還不安分,試圖對顧文君動手,那他一定會動怒。
蕭清樂在敬王府待了很多年,她知道自己從來沒有真正被蕭寧晟放在眼裏過。
可她也對蕭寧晟有些了解。
蕭寧晟冰冷無情,幾乎沒有真正的喜怒哀樂,可他不發怒則已,隻是按敬王府的規矩處事;可這種不輕易發脾氣的人一旦生氣,那怒意,便如滔天江水,洶湧翻滾,翻天覆地。
她跟在敬王身邊十幾年,一共隻見過蕭寧晟發了兩次火。
一次是蕭清樂的任務失敗,不得不遠嫁江東;一次是先皇駕崩,卻讓蕭允煜撿漏登基。
想到那兩次的後果,以及後麵發生的事情。
即便是蕭清樂這樣心狠手辣,歹毒至極的人都不禁打了個寒顫,隱隱覺得膽寒。
蕭清樂始終提心吊膽,她想了想還是叫了一個心腹,“你去那位大人的院子裏,保護他周全。”
說是保護,但她也很清楚蕭寧晟身邊一定缺不了武功高強的人,輪不到蕭清樂的好心。
她是想轉移蕭寧晟的注意,等父王啟程離開江東,蕭清樂再著手對付顧文君。
隻是蕭清樂沒想到。
顧文君比日理萬機的敬王還要迫不及待,更想早點回京。
因為京城是天子腳下,陛下能夠護她周全。
蕭清樂更想不到,蕭寧晟甚至比她都還要清楚,今夜到底發生了什麼。
“主子,顧文君已經救出徐秀容了。”
朱達傳遞消息,通風報信。
男人沉默地坐在輪椅上,在屋外的院子裏眺望某一處方向,眼中的幽光浮動,暗暗沉沉。
遠處,有不詳的紅光跳躍,即便隔著大半個顧家宅院,他們還是能從這裏窺到煙霧和火。
蕭寧晟靜默不語。
他根本不在乎,蕭清樂殺不殺徐秀容,怎麼殺。當初他也隻是發話讓顧瑾娶完了事,並沒有說不能娶完之後除掉。
顧文君擅長讀心,她沒看錯。
蕭寧晟骨子裏就是冷血,他連顧家都並不看重,更看不起徐家。
別說徐秀容,哪怕蕭清樂殺光徐家的人,隻要事情做得漂亮幹淨,不留下任何痕跡,蕭寧晟也不會管。
主子不發話。
朱達便自發地給主子找趣:“嘿,這夏夜縱火,那小子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不怕控製不了!”
“哼。”
蕭寧晟輕輕搖頭,淺薄的情緒,看不出到底是不屑嘲弄顧文君的伎倆,還是可惜遺憾浪費今晚的時間。
不過朱達有自己的辦法接話,便諷笑道:“這清樂縣主也真是夠了,人家爹判的刑,也不怪女兒嘛。畢竟是自己的兒媳呢,哎呀,這又是何必呢。”
蕭清樂後麵的計劃都還沒有動手。
朱達便以為她隻是惱恨徐家判了顧瑾有罪受罰,借徐家女兒來泄恨。
畢竟蕭清樂在京城就是這樣潑辣蠻狠的性子,朱達不覺得奇怪。他還覺得稀奇呢,蕭清樂能忍到徐秀容嫁進門這麼久,才真正動手。
朱達嬉笑:“做了婆婆,清樂縣主的耐心倒是變好了很多。”
蕭寧晟輕皺眉頭,並不感興趣顧家的兒媳是誰。
要是顧瑾真的能如自己所言那般,娶到張首輔的寶貝女兒,那蕭寧晟還會正眼看他一次,可偏偏他已經被文山書院開除,而且表現得如此無能。
那麼娶到誰的女兒,結果都是一樣的。
比不上,就是比不上!
換做是他,隻要有顧文君在,那就無論如何都不會選顧瑾。有更好的存在,為什麼還要將就?
蕭寧晟唇角微動,道:“去,看好!”
“是,主子。”
朱達俯首領命,蕭寧晟幾個字,朱達就能領悟其中深意,他嘴巴在笑眼裏卻沒有半分笑意。“主子放心,我一定會看好顧文君那小子的,絕對不會給他機會。隻要顧文君敢有異心,我就要他的命!”
蕭寧晟幅度輕微的頷首,朱達便消失不見。
要去柴房繼續盯梢顧文君。
但是進去三個,出來四個人,分了兩邊。
“還分開走?”
朱達點著腳步移動,踩過屋簷上的瓦片便飛躍了不少距離,落到樹影高處。
他眼亮看得清楚,一眼就看中了顧文君身上那件月白長衫,抽細苗條的身影在夜裏顯得更瘦。
再看旁邊,跟在旁邊警惕四周的不就是那小年輕阿武麼。
“抓到你了!”
朱達嘿嘿地笑了一聲,直接就跟著他們去了右邊那條路。
至於另外兩個人,徐修言和徐秀容要去做什麼,怎麼逃走,朱達就不管了。
主子都沒發話,朱達也不在乎。
為了救火,顧家正自顧不暇,所有人都集中到柴房那邊去了,所以很快就逃了出去,反而比進來時都容易。
朱達輕鬆地跟著。
結果,這兩人出了徐家的門牆,卻沒有返回王家,而是往另一個方向奔趕。朱達頓時收笑,沉了眉。
他當然認得出,那是碼頭的方向。
是要連夜走水路,回京!
朱達陰惻惻地扯了嘴角:“好啊,看來真的是想趁機逃走,顧文君!你放火最多能騙一騙蕭清樂縣主罷了,以為這樣這樣能騙過主子嗎,想得太容易了!”
他原本想要留下顧文君一條命。
現在卻不想了!
“這樣的蠢東西,就是留著給主子解悶,也不配!”
想罷,朱達也不再藏匿身形了,他直接一縱跳下,堵住前麵的路。
“嗤!”
幾乎是朱達顯露蹤跡的第一時間,阿武就衝過來拔了匕首,要絞殺朱達的脖頸。
可惜朱達比他更快,直接扭頭避開,然後一腳踢開了那忠心護住的小子,一步之息就到了阿武身後緊緊護住的人身邊。
“顧文君,別怪我在這裏殺了你,不是我心狠,是你太讓敬王殿下失望了!”
朱達收緊指頭以手做爪,一瞬間就侵到那人的天靈蓋前,當即拍下去就要抹殺。
生死一刹那,那人終於出了聲,嗓音發抖:“不要殺我!我是敬王殿下的孫媳!”
朱達愣住。
手中動作一錯愕,來不及收回隻能堪堪改了方向,還是傷了那人的臉,留下了爪印。
血滴下來。
朱達終於看到那穿著月白長衫身影的臉,秀美周正的五官,麵容豐潤姣好,隻是眼神慌亂,眼眶紅腫,不正是徐秀榮嗎!
衣服是顧文君的,可人不是顧文君!
“該死,被那小子騙了!”朱達猛地明白過來。
那個穿著蹙鸞華服,做了女子打扮的,別徐修言抱著跑了的人,才是顧文君!
誰想到,那男生女相的家夥,倒是不怕忌諱,還豁的出去,假扮女人呐!
朱達蹭得一下火起,掉頭就要再追過去。
可是徐秀容猛地跪了下去,緊緊抱住朱達的大腿不放。
“這位大人,求您救救我吧!”
“我要見敬王殿下,我現在知道了,他就是那天乞巧宴上的貴客。我還知道敬王殿下是屬意顧瑾娶了我,可是他不知道,顧夫人並不滿意,她想要殺我啊!”
朱達根本聽得不耐煩,可他能踹阿武,卻不能踹徐秀容。
畢竟,名義上她確實算敬王的眷屬。
蕭清樂能動徐秀容,他卻不行。
“大人!蕭清樂是想殺了我,等敬王殿下走後就嫁禍給顧文君,她不滿敬王殿下選中顧文君,沒有選顧瑾,她心懷鬼胎,遷怒敬王殿下,抗令不遵,您要上報啊!”
徐秀容的聲音已經徹底啞了,她還是連哭帶叫喊。
這才是重點。
蕭清樂要弄死誰,都可以。但唯獨,不能違背敬王!
朱達緩慢轉了回來,問:“你說什麼?”
阿武默默地從地上爬起來,他知道徐秀容安全了,然後便按照顧文君的吩咐,頭也不回地跑走。
他們拖了這麼久的時間,少爺從另一條路走。現在應該已到達碼頭,上船了。
阿武則要趕快回王家,帶上雪燕坐下一條船追上顧文君。
任憑誰也想不到。
趁著徐修言求上門的意外,顧文君竟然就能舉一反三。
就在當晚想出了脫身的計策。
如此,既幫了徐秀容,又幫了自己。
阿武一路跟下來,最清楚顧文君是完全臨時起的念頭,之前完全沒有排演過的。
“少爺真是太厲害了,一定能夠幫到陛下!”阿武很堅信。
所以,他決不能讓顧文君被敬王拉攏走,更不能被敬王的手下傷害到。
而夜晚的江邊。
一艘晚歸的船隻,重新起航,調轉了風帆,對著京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