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一,顧文君

“胡鬧什麼!”

一位蓄著山羊胡的師長出了麵,他神情嚴肅地教訓了幾句:“文山書院不是喧嘩場所,還不趕緊進來。”

徐修言向師長行了禮,帶這樣一眾學子甩袖離去。

留下顧文君和其他應試的人一起跟著師長走進書院的前堂,裏麵已經候著一排人了,等時間一到,就開始點名。

“江東豐饒,王子逸。”

“江東慶禾,顧文君。”

因為地方接近,王子逸還是和她排在一起,顧文君聽到自己的名字,出列行禮。她沒忘記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不一會兒她就注意到之前在上山路中和他們有衝突的寒門學子,“京城西下,秦宸。”

顧文君留了心眼,她沒忘記秦宸被王子逸趕走時,眼中劃過的怨懟。

時辰一到,考試便開了場。

學子們一一按位置坐下。

顧文君摸出了一些套路,但是畢竟時間有限,精力不濟,論詩詞歌賦的能力,和引經據典的本事,自然不能和這個時代寒窗苦讀的書生相比。

她雖然能寫能畫,能看懂之乎者也的,但很難即興寫作文章。不過顧文君也有她的辦法,考題考題必有重點。

她讓秦川幫忙找來了文山書院前五年的策論題目,和朝廷今年來各大主要政策,盲壓了三道大題。

“考詩經我比不過你們,從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猜押題總不會輸得那麼慘了吧。”顧文君心中有一定把握,才敢應下徐修言的挑釁。

這第一場,就是考策論經義,考錦繡文章。

顧文君如今可是在朝中有人看著。

獲得一個關鍵信息,她就能舉一反三。

“果然,策論大題是論文武之爭!”

當今文臣抱團,數次貶低武學,主張棄兵從農,而陛下卻初露鋒芒,不止一次要求加強軍中待遇。

這一次,錦衣衛之首的都尉因為禮部諫言直接被貶,也是直接觸動了文武之爭的矛盾點。

顧文君心裏不一會兒就打好了腹稿,正準備要寫,卻發現桌案上隻有一張紙。

竟然沒有筆墨硯,她有些傻眼:“師長,請問我的筆墨在哪裏?”

師長一愣,下一刻就氣得吹起胡子瞪起眼,“你竟然連考試的東西都沒帶?那你還來文山書院做什麼?”

周圍的考生們努力壓低了聲音還是發出了竊竊嘲笑。

“真是個傻子。”

“果然徐前輩說的沒錯,這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

就連一旁的王子逸都忍不住掩麵想要裝作和顧文君不認識。

顧文君臉皮厚撐住了,“實在抱歉,師長,沒有人告訴我這些事情,學生才準備不周。請師長借我筆墨一用。”

她是輸在想得太多,之前秦川的警告提醒了她,顧文君還以為學校會統一發下考試用具,防止作弊。

然而秦川是個武官,沒有那麼多考慮,千想萬想還是漏了一環。

顧文君暗忖,身邊沒有貼心人照應,果然還是不行。

“下不為例!”

師長再生氣還是鐵青著臉遞了一套筆墨,畢竟都開始考試了,還能趕出去不成。反正這等粗心大意的學生,也根本進不了文山書院的門!

幫忙監管的幾個年長學子瞧見,眼裏盡是鄙夷,有一個甚至迫不及待地找了如廁的借口脫身,去和徐修言、顧瑾告密。

顧文君麵色訕訕,心中卻十分平靜。她看清全場,也不說什麼,隻是沾了墨,開始答題。

因為這事,她比其他學子耽誤了一刻鍾,但絲毫不影響她下筆飛快。因為快速的思考方式和訓練有素的敏捷思維,已經讓她完全想好了怎麼寫。

王子逸還在那裏抓耳撓腮,不知道如何下筆,就見顧文君筆下如同遊龍走蛇,運筆飛快,他瞥得一些字影,隻覺得俊瘦有力,仿佛雨燕衝天。

他不會寫,卻也知道字是寫得真好。

這——

怎麼可能呢?

表兄不是說了顧文君是個比他還要糟糕的顧家廢物麼?

“王子逸,專心做你的題!”

師長教訓了一句,王子逸不敢再多想,隻好默數一二三四五讓自己冷靜,胡亂地寫了幾句,正是顧文君教過的“子曾經曰過”。

緊接著第二場,是詩詞。

這樣的題,顧文君其實是最苦手的,她要抄一首自己那個世界以前的古詩,也難。要找情景符合的,閱曆相配的。

否則,就是寫出一首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李煜的《虞美人》,也沒有文人買賬。

“你亡過國嗎?”

“你才多少歲啊就經曆了這麼多?”

書生最愛較真,一通質問都能把人砸死。

可是不抄,顧文君又哪裏有那麼多的墨水。她搜腸刮肚也就想出一首貼切的,“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

“對仗也工整,不出格,就這個吧。”

……

第三場便是算術。

顧文君答完了所有的題目才交還師長筆墨,她離開時大部分學子還在奮筆疾書,也有一些人提前出來,卻都是麵色不渝。

“又是這該死的算術,文人學那些東西做什麼!”

“題目答完了嗎?”

“誰能答得完?文山書院曆年來就沒有人全答出來過,那麼多道算術題,反正也答不出來了還不如早點出來準備之後的考試。”

顧文君走著身形一頓。

算數字的數學題目有這麼難?

《孫子算經》裏:今有雞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雞兔各幾何?

這種小學一元二次方程解法,對顧文君這樣的現代人來說實在太輕鬆。古人卻是用繁雜數倍的算法去解,當然又慢又難,百思不得其解。

她一拍腦袋,“糟了,我可是全寫出來了,該不會表現得好過頭吧?”

旁人看了卻都當她已經完了。

“哈哈哈,快看!他就是顧文君,一個連筆墨都沒有備齊就來考試的白癡!”

“聽說第三場,他三刻鍾就交了卷,根本就是放棄,真是自討苦吃!”

其他人對著顧文君指指點點,完全就是看笑話。

她連自報姓名都不用,僅一天功夫就成了整個文山書院的名人。

徐修言更是從得了消息那刻起就拍案大笑,完全顧不得再裝模作樣扮演君子了。

“這到底是哪裏跑出來的鄉下野夫?這種貨色也敢指望進書院念書?他還想和你一起考科舉?”

邊說邊撫扇子,徐修言笑罵道:“那個顧文君,就是跪下來給你擦鞋都不配!”

顧瑾眼底劃過一絲輕蔑,隨即搖搖頭,“慎言。”

他是連出場見顧文君一麵都不屑的。

那種貨色,不配!

這廂在大肆嘲諷這個傳聞中的顧家棄子,那一邊的先生們卻在加急批改卷子。畢竟名額有限,考生本來就不多,所以盡快給出結果。

策論先生被這些亂七八糟的文章煩得心浮氣躁,“真是一屆比不上一屆,盡是在撿拾前人牙慧,一家之言,毫無新意,毫無邏輯,狗屁不通!”

詩詞先生更是差點棄卷,“這樣生編硬造的詞拿來寫詩,簡直是辱沒斯文!什麼東西,一個個都以為自己是詩聖了嗎?真該把這種朽木拉出去燒了!”

算術先生更是批改一份就停筆一次。

“這像什麼話!後麵幾道題就是懵懂兒童剛啟蒙的,掰著手指頭數一二三四五也能算出來!竟然全空著不寫,這是看不起我算經之道麼!”

你一眼我一句,全都大失所望。

直到突然翻到下一份。

策論先生驚得整個人站了起來,“這是什麼字,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他連文章都還沒有看,就已經被這珠璣顯露的好字給吸引了。

“婉轉靈動,轉折勾勒處又不失瘦勁力道,好、好、好字啊!”

詩詞先生拿起其中一份,忍不住一邊看一邊念出來。

“書山對學海,勤為徑對苦做舟,用比巧妙,詩中沒有什麼技巧,但是立意深遠,意境和手法拔高立顯,是一首絕佳的勸學詩啊!”

算術先生猛地把筆按在架上,“數經滿分!”他大喘了一口氣,幾乎要被這份答卷嚇到窒息,許久才喃喃吐出一句。

“妖孽啊!”

師長推門而入,“各位,一個時辰已到,入試成績可有結果啦?今年可有什麼出眾的苗子嗎?”

三人掀開卷子上遮住名字的批封,異口同聲道:“第一,顧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