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我替你生
隻見，碧藍的天空下，深紅的宮牆裏，趙昕一身紫色親王袍服，如離弦的箭般從皇帝的禦書房裏衝了出來，一把從金箭手中奪過馬韁，瞬間仿如颶風般疾馳而去。
他是皇帝唯一允許在宮中可以跑馬的大臣，路過的人紛紛避讓。等到路人們再轉頭回來時，便看見皇帝站在高高的玉階上，向著趙昕離開的方向遙望著。
而遙望許久後，趙晅隻能默默地歎氣，舌尖上的苦澀之意，惆悵及鬱結的心情，令得他那清貴的容顏，愈發顯露出一絲淒清與孤寂之感。
“唉，可惜啊，離兒產子，我卻不能去了，我……我亦再不能想這些了……”
卻說勤恪王府，早早便特別清理了一個小院，給王妃娘娘做產房之用，此時此刻，產房外，老太妃端坐在榻上，手裏不斷撚著佛珠，閉著雙眼，異常虔誠地喃念著經文。
隻是，畢竟心有掛牽，每念幾句，老太妃便要往產房裏看上一眼。
雲舒嬤嬤整個身子都靠在了產房的門口，仔細聽著裏頭的動靜，隨時吩咐著隨侍的丫頭仆婦們，應產婆的要求而送進各種熱水、衣物等。
趙昕突然帶起一陣風直衝了進來，他這朝服還沒有換，一臉的緊張神色，大睜的琥珀金眸，看不見別的，直直盯著那間不斷有侍女進出的房間，三步並作兩步地就要往前衝。
老太妃驚了一下，趕緊喊他：“哎，站住，你不能進去！女人生孩子，你不能進去，在這裏給我坐著！”
然而，趙昕頭都沒回，徑直心焦地在產房外站了一會兒，迫切想要看到莫離的心，如蟻般不斷啃噬著他，偏老太妃坐在這裏，不讓他進去！
趙昕不得已走近了老太妃幾步，急道：“可是祖母，我，我怎麼沒聽見動靜？不是說生了嗎？”
老太妃瞧了瞧孫兒一身貴氣的王爺行頭，那張俊朗的臉上，再不見冷厲之色，滿滿都是焦急與擔憂，何曾有半分馳騁沙場、手握重兵的戰神模樣。
她不由搖頭淺歎：“哎喲，我的孫兒啊！女人生孩子，哪裏就能那麼快！頭胎子，少說也要兩個時辰，有的人哪，這生個一天，都是有的！
噢，不，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老太妃解釋了幾句，又擔心這解釋成了真，趕緊又閉眼念起佛來。
趙昕一聽，更焦躁了。其實，這些話，他以前就聽過，隻是，怎麼這時候聽來，就好像特別特別紮心呢！
“什麼？！那怎麼辦？怎麼會要那麼久？那怎麼辦？”
趙昕手裏還提著馬鞭呢，急得在老太妃麵前走了幾圈，緊張地拿馬鞭不斷敲著自己的手。
即便老太妃閉著眼睛念佛，也仿佛看見一道高大的身影不斷在她麵前晃悠著，直晃得她祈禱的心怎麼也靜不下來。
“你給我坐下！你轉得我頭暈！”
老太妃喝了聲，趙昕看了看她，隻好讓自己在她附近坐了下來。
可是吧，這還沒坐一會兒呢，便聽得產房裏突然的一聲叫喚，又使得他立馬從椅子上彈起來了，滿臉驚訝地道：“祖母，是離兒在喊！她為什麼好像在挨打的樣子？她們，她們到底在幹什麼？！”
老太妃不得已睜開了眼睛，瞟了趙昕一眼，目光也落在了那半開的房門上，如朵菊花似的老臉，有著明顯壓抑的擔憂。
“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的！你別吵了！”
話雖如此，可趙昕心裏急得貓抓似的難受，馬鞭用力地一敲手心，大聲道：“不行！祖母，我得去看看！”
說著，他徑直往那吸引了他全部心神的所在衝去。
“哎……！”老太妃行動不便，無法親去阻止，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趙昕蹬蹬蹬進了產房。
屋子裏頓時傳來一陣人仰馬翻的聲音，但確實，莫離痛呼的聲音輕了些。
產房裏，趙昕小心翼翼地站在莫離的床前，隻覺得眼前的一切他都不忍再看了，不由得心疼萬分地半跪在莫離的床頭，手撫著她汗淋淋的小臉兒，輕聲問道：“離兒，你怎麼樣？”
“痛！好痛好痛！我不要生了！騙人的！什麼女人都這樣的，我不要生了！嗚嗚！昕，我不要生了！”
莫離的臉色煞白，滿頭滿臉盡是豆大的汗珠，烏絲鋪陳的枕巾上也已然被汗水浸濕了，看著實在是可憐得很，此時看見了趙昕，心裏一陣安穩，卻隻管想說啥說啥。
那張平時清純中偶有嫵媚之感的小臉兒，不複尋常的瓷白，此刻倒有些慘白之色。
許是忍著疼痛所致，那嫣紅的小嘴兒，已被咬得破了幾道口子，滲出點點血絲來。
眉眼中的神采，沒了俏皮，沒了淡然，沒了惑人心神的媚色，隻餘滿滿的企盼與痛苦。
隻這樣看著，趙昕便忽然也覺得，不要生了，他不要他的離兒那麼痛苦了！
什麼金貴的曾孫，什麼兒子都不要了！
心裏這麼想著，趙昕的嘴裏也喊了出來：“好好好！我們不要了，不要生了！來人哪，不要生了！出去，都出去！”
全場靜默。
所有人都愣住了，直瞪瞪地看著自家尊貴的勤恪親王！
這……還是第一次聽說，生孩子生到一半兒，不準再生的！
這這這，這能不生得了麼？
可是，勤恪親王開了口，沒人敢辯駁啊，隻能都傻傻地看著他。
室外，老太妃終於發怒了，如雷般嘶吼。
“你給我住嘴！生一半怎麼能不生？！天底下就你疼媳婦嗎？你有本事替她生啊！混帳東西，你給我出來！別影響我的曾孫出生！”
老太妃中氣十足的一吼，弄得莫離不敢再瞎說了，隻眼巴巴地看著趙昕，一陣陣痛襲來，痛得她臉扭曲地變了形。
趙昕看著莫離可憐又痛苦的情形，隻覺得自己生不如死！
可是，怎麼辦呢？孩子已然瓜熟蒂落，還是得出來啊！不然，可是會一胎兩命的啊！
呸呸呸！他想什麼呢！
不會的不會的，離兒不會有事的！
她隻是痛苦而已，不會有事的！
可是，看著她痛，比我自己痛還要難受啊！
怎麼辦，到底要怎麼辦呢？
若是可以的話，祖母，我也想替她生啊！
不對，替她生？！替她生！
黑玄玉！對，有黑玄玉，我可以換身，我可以替她生！
趙昕腦子裏猛然想到了什麼，二話不說，忽然伏下頭來，不管不顧地便吻住了莫離。他頸間的黑珠子，隨著他激烈的動作，開始散發出異常灼熱的光芒。
卻說莫離，正疼得渾身無力之際，忽然覺得一片軟肉伸進了她的嘴裏，肆意攪動著她的唇舌，漸漸的，她便有些暈暈乎乎的，身子直發軟，意識也變得恍惚起來。
隱約裏，聽見有人在喊著：“哎喲！王爺暈倒了！快，快把王爺扶出去！”
莫離還想呢：“唉，趙昕也真是的！又不是你生孩子，你暈什麼呀！”卻漸漸地陷入了黑暗中，沒有了意識。
等到她再醒來時，眼前迷迷糊糊的一片，倒不覺得身上再痛了，也沒有汗濕衣衫的感覺了，真是奇怪，難道已經生了？
莫離喃喃著問：“生了嗎？”
“哼，個沒出息的小子！這就暈了！生？還沒呢！不過，你媳婦比你能耐多了，你聽聽，哼都不哼一聲！”
老太妃的聲音響在莫離的耳際，驚得她忽的坐了起來，低頭一看，頓時便驚愕得張大了嘴巴。
怎麼我身上穿著是趙昕的紫色親王袍？！
天哪！那個傻瓜，他真的……傻到替我去生孩子了？！
然而，老太妃看著她那驚愕的樣子，還一個勁兒地埋汰她：“怎麼了？丟人吧？！哼，還兵馬大都督呢！看你那傻樣兒！快閉上你的嘴！”
莫離“啪”地一下，合上了自己大張的嘴，卻是一聲不吭地下了榻，蹬蹬蹬就往產房跑。
身後的老太妃又發火了，怒吼道：“站住！你給我站住！別再去添亂了！”
“哇！”
還沒走到產房門口，忽然一陣洪亮的嬰兒啼哭，在產房裏響了起來，莫離的腳就頓在房門口不敢再動了。
她忽然變得害怕起來。
天哪，怎麼辦？他竟然真的生下來了？！
這這這，這要是讓老太妃知道了，那還得了哇！
然而，此時的老太妃再也沒有心思管她了，老太妃滿臉似驚似喜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地大喊著：“生了生了！雲舒，快，快抱來我看看！哎喲，我的金曾孫哪！”
雲舒嬤嬤高聲地回答著，也不再理杵在門口的莫離，甚至有點嫌棄地說道：“我的爺！您到底進不進去啊，是不是該去看看王妃了？她可辛苦了，是大大的功臣！”
莫離趕緊邁步進去了。
盡管，剛才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可是，此時看見旁邊還沒有處理幹淨的大桶大桶的血水，莫離還是覺得腳直發軟。
她斂了目光，不敢亂瞟了，心虛地挨到了床邊，看著床上那張鏡子中看過無數次的臉，或者說，現在是趙昕的臉，隻覺得驚愕又恍惚。
那張造物主的傑作的小臉兒，即使是虛弱無力地躺在那裏，也是美麗到極致的存在，除卻了蒼白的麵色，隻餘她眼睛中驚慌和迷茫的神采，吸引著人的全部目光。
莫離定了定神，見趙昕虛弱地半合了眼簾，卻在看見莫離的時候，忽然展顏微笑。
那雙本屬於她的眼睛裏，此時透出了一股遮擋不住的憐愛和坦然。
莫離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看著那樣的眼神，再也忍不住了，站在床角，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忽然不管不顧地撲倒在了趙昕的身上，輕輕地拍打他。
眾人隻聽見，一道男人低沉的嗓音，難掩激動與激昂之色，吼叫著：“你怎麼這麼傻！你怎麼這麼傻啊！你怎麼能不說一聲就這樣做！”
雲舒手中還抱著才出生的嬰兒呢，不及細細感慨心中的喜悅之情，看見莫離的所作所為，頓時便變了臉色，急切地斥責道：“王爺！您……您瘋了嗎？！產婦剛生下孩子，你拍她幹什麼呀？哎喲，您，您還是趕緊出去吧！”
莫離尷尬地舉著自己的手，臉皮抽搐著，隻好轉頭解釋道：“不是，不是！嬤嬤，我，我隻是心疼他！”
然而，不知底細的雲舒嬤嬤，哪裏知道眼前的王爺，並不是一個時辰前的王爺呢？！
她不禁嘀咕著：“有您這麼心疼媳婦的嗎？我的爺啊！您看您看，小王爺長得多好看，快來抱去給王妃看看！等一下我就要抱給老太妃看了，她可等著呢。”
“哎哎，好好！”
莫離慌張地接過孩子抱在懷裏，又是被雲舒嬤嬤一通地嫌棄：“不是這樣的，是這樣抱的！對了，王妃之前說了好多次了，說是要喝初乳什麼的。雖說，咱們這樣的人家，沒有這樣的規矩，都是由奶娘喂養的，但王妃向來說的都有道理，那便隨她，喂吧！”
說著，雲舒嬤嬤幫莫離，把孩子湊近了床上的趙昕。
終於，趙昕剛才還淡定的臉色撐不住了，眼巴巴的目光投向了莫離，求救著。
他那眼神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不是吧？！這個，這個，我還是不要了吧？！離兒快救我！”
此時的莫離，心中隻有濃濃的感動和心虛，以及望著小不點兒皺巴巴的小臉兒，冉冉升起的母愛之情，至於，自家兒子的口糧問題，已經在被趙昕幫她生孩子的震撼中，立馬退讓了。
她學著趙昕往日的樣子，很有氣勢地揮揮手：“嬤嬤，別聽他的！女人生孩子已經夠辛苦了！還喂什麼初乳？不用不用了，出去出去，抱去給老太妃看看去，我要好好陪陪她，這麼辛苦才生下來！”
雲舒嬤嬤立時便笑了，連連點頭應道：“這便對了！王爺是該好好疼惜王妃一番！”
說著，她將慈愛的目光投向床上躺著的趙昕，笑著安撫道：“小王爺有奶娘喂養，王妃便好早點養好了身子，好再多生幾個！”
啊？！
莫離聽得腳軟了軟，險些站不住了，床上的趙昕呢，則是臉色瞬間白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幾，幾個？！”
雲舒嬤嬤笑睨了他們夫婦二人一眼，沒再說話，隻管喜癲癲地抱著孩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