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癡心妄想
如今的莫離，眼睛看不見了，耳朵卻變得異常靈敏，且連帶著對人說話的腔調口氣，都會在心裏做一番對比，誰是虛情假意，誰是真心為自己，倒比以前看得見的時候更能明白透徹呢！
莫離聽著莫棠這麼一番指責，以及那作腔作勢地哭訴，心裏十分反感起來。
嘿，莫棠啊，你還真地說對了喲，你啊，確實不如我這個奴婢小米！小米可是看著粗心，卻能在我眼睛看不見的情況下，讓她自己的眼睛時時刻刻地掛在我身上的人，她是魯莽了些，但她那顆赤膽忠心，卻紅紅地照在了我莫離的心中，你這個厚臉皮的莫棠能比得她嗎？簡直是笑話！
莫離安然地坐在榻上，還是沒抬頭看任何人，隻輕輕淡淡地說道：“小米，既然王爺下了鈞令，不讓人在我麵前吵鬧，我也不好為難你，可我也不好為難我二姐姐，既然這樣，那我們還是回去吧。”
這話一出口，薑小楓頓時便急了，自己好不容易才盼來的女兒，怎麼能話還沒說上幾句便要走了呢！這莫棠真是的，真是太討厭了！
莫棠也急了，不行啊，我這要求的事情還沒說呢，你怎麼能走呢？
樂珍更急了，眼看著這小米一個粗丫頭都在王妃麵前這麼得意，我要是能趁著今兒這樣的日子混到王妃的身邊，那才是一切機會的開始啊！王妃，你不能就這麼走了啊！
樂珍再也顧不得了，趕緊拉了莫棠站起來，自己一步跨到小米麵前，笑容滿麵地給小米行禮：“這位姑娘，請受我一禮。我們大小姐想王妃娘娘得緊，有些著急了，我代她給姑娘賠不是，她決沒有為難姑娘的意思！她隻是正好說到傷心事罷了，再不會那樣了。且讓她們一家子骨肉說說話，還請姑娘寬讓些。”
小米見一個比自己大得多的、婦人打扮的大丫頭給自己行禮，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本就沒有為難人的意思，此時不禁尷尬地看向莫離。
莫棠心中雖不喜樂珍自作主張地替自己給一個奴才賠禮，但此時留下來才是最要緊的，便也站著，勉強地對小米露出了個尷尬的笑臉。
見此，薑小楓歎了口氣，隻好出聲兒打圓場：“梨兒，你好不容易來了，娘都沒有好好看看你，你怎好舍得就這麼回去了呢？我看你二姐姐也不哭了，咱們隻管說話吧。娘已經讓廚房準備了你愛吃的菜，一會兒的，娘隻陪你吃，可好？”
薑小楓也不再理會莫棠了，指望著莫棠能自己識趣些，趕緊趁這台階下去走了吧，再說了，自己已經言明了，等會兒我們娘兒倆個吃體己飯，你莫棠總不好意思再厚臉皮賴著不走不是？！
莫棠自然是聽得出來薑小楓意思的，可惜啊，她心裏的打算勝過了自己的體麵，非但沒說要走，還又坐了下來，附和著道：“是啊，二妹妹，為著你今日回來，夫人可是忙了好幾日了。我們說會兒話的功夫便要開飯了，那姐姐便也不跟你客氣了，我這實在是有事情想請妹妹幫忙的。”
薑小楓張了張嘴，再好的脾氣也是氣壞了，也不管莫棠是否看見，隻管自己對著莫離不斷地眨眼睛，那意思很明顯，就是想讓莫離打發了莫棠出去。
然而，莫離哪裏還能看見她親娘的眼色啊！
再說了，她畢竟又不是真的薑小楓的女兒莫梨，若真的隻她和薑小楓二人呆太久，她還擔心薑小楓和她說什麼話，她答不上來呢。
莫離便微側著身子，微微皺著眉，問道：“到底是什麼事？你便一定知道我能幫你？你隻別哭了，要說便好好說吧，說完了，我好和夫人吃飯。”
莫棠一聽，總算鬆了一口氣，趕緊說道：“二妹妹放心，對二妹妹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大事，可對姐姐來說，二妹妹若是答應了，那真是姐姐的救命恩人了！”
她這麼一說，室內幾人都狐疑地看向她，唯獨莫離還是剛才那副似乎瞧不起人的模樣，還是微側著頭，似乎隻看著手中的茶，沒有接口的意思。
莫棠微微地有些失望，但也知道不好再等了，隻管說道：“如今，我是個被人休棄的女子，但望二妹妹別瞧不起我。我也是感激夫人的，能讓我在娘家住著，衣食用具，色色齊全，我再不敢多想的。”
莫棠討好地看了一眼薑小楓，薑小楓也不知道莫棠到底要說什麼，生怕自己說什麼倒又引來莫棠不得體的舉動，便也不出聲。
莫棠心裏翻來覆去地想著，眼見無人搭腔自己，而那小米那丫頭則一臉防備地看著自己，隻好厚著臉皮繼續說下去。
“可是，前些日子，那個孫家的七爺，就是你以前的姐夫，總是跑到門上來，又總讓我娘來勸說，讓我隨他家去！
二妹妹啊，你是不知道啊，這人實在不是個好的，我即便是死，也不要再回去和他過日子的！
可是，可是我如今這個樣子，人人都瞧不起我，再加上這人一直來打擾我們莫府，讓人傳揚出去，我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還不如死了的好！嗚嗚……我，我沒哭，我就是有些難過，有些難過！”
莫棠原又想演戲來著，眼尖地看見小米的手動了動，趕緊停了哭腔。
“二妹妹，大哥哥瘸了腿，日後這門楣，自然是櫸哥兒擔著的了！這話，就算我娘在，我也是這麼說的。
可你看，讓這孫七爺一直這麼來糟踐我，總對咱們莫府不好，對以後櫸哥兒不好！可如今我們家有你啊！你是咱昱國唯一的親王妃啊！你便提攜提攜我吧！
我聽說，自從新皇登基之後，宮裏頭打發了好些宮女出去，說是新皇要儉省內務費用，好幫扶萬民，可是，後宮裏的幾位娘娘都是使慣了人的，她們的娘家便不斷地在往宮裏頭送人。
比如，那周貴妃的娘家，還有那沈德妃的娘家，都說不用宮裏出銀子養，也都是自己娘家的人！皇上也便睜隻眼閉隻眼留下了她們，據說，如今倒成了例了！
現如今，連那並沒有人在後宮中的人家，也開始在往宮裏頭送人了。我聽說，隻要是有三分才貌的，能讓宮裏的貴人高興的，有人擔保舉薦的，都能去！
二妹妹，如今在咱們女子當中，你可是一等一的高貴！皇帝沒有立後，若是正經按照品級，二妹妹可是咱們昱國的第一人！連周貴妃隻怕也是比不上的！
二妹妹，你能不能幫我說句話，將我送進宮去啊？不拘在哪個貴人的身邊，哪怕是幾位太妃那裏也是可以的。
姐姐不才，沒出閣以前，棋藝還是拿得出手的，若是能陪著貴人們高興一回，我便也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那姓孫的，便也不敢再來了！你說，可好？”
啊……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啊！
進宮？服侍貴人，還是想當貴人哪？！
樂珍站在莫棠的身後聽得呆了去，原來，莫棠她和自己一樣的不死心啊，她區區一個棄婦，竟然還敢妄想著進宮去？哼，說得好聽，是去陪伴貴人，隻怕，她是打著勾引皇帝的算盤吧？
薑小楓也是愣住了，如今，她有了誥命在身，又是勤恪親王妃的親娘，京城裏頭很有一些外命婦主動來結交，她也便早聽說了，如今新皇帝忙於朝政，並沒有傳出對宮裏的哪個妃子特別寵愛的。於是，朝中各家各府都不死心，見皇帝不願意選秀，便變著法子地往宮裏頭塞人。
送的時候說的是去伺候後宮裏的妃嬪，可誰不知道，其實是巴望著能勾引到皇帝啊！
要不然，說是送的仆婦下人，可其實大都是家裏美貌的庶女或家生丫頭！甚至，有送千挑萬選買來的清倌的！
真真也是新朝的一件怪事兒啊！
可是，這樣的事情，莫棠竟然也想摻和，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薑小楓撇了一眼莫棠，隻見她兩眼雖紅腫著，此時卻期盼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薑小楓心裏暗惱不已，不禁也看向了莫離。
然而，莫離似乎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可隻有小米知道，莫離的身子在莫棠說話的時候，一直不斷地在前傾著，這表示，她聽得十分認真呢！
小米笑微微地看著自己的主子，心中可高興了。哼，你們這些人！我們王妃可聰明了，隻要她認真聽著的時候，你們誰也騙不了她！
莫離終於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坐直了身子。
她眼睛是瞎了，可是趙昕和老太妃對她的寵愛是無限在增加的，便是那別人眼中高高在上的皇帝，心裏對她的情意，也迫使趙昕一刻也不敢放鬆。
趙晅明裏暗裏地往恪王府裏賜東西，其實是對著莫離各種討好！
危機感在身的趙昕，便日複一日地將莫離捧在手中、頂在心上，隻要他有一點空閑，便會和莫離在一起絮絮叨叨地說話。
所以，這宮裏頭的事情，皇帝和趙昕的打算，莫離有哪樣不知道的？！
什麼允許各家各府往後宮送人進去伺候啊，從趙昕酸溜溜的話裏頭，莫離知道，明明是趙晅不想理後宮裏的女人，故意地遣散了好些宮女，好讓後宮裏的女人之間少些是非，結果吧，這是非少了，那些女人便又變著法子去招惹趙晅，趙晅不勝其煩，便又同意了她們的娘家往宮裏送人，反正，不用花他的銀子，卻又能讓那群女人間相互為難、有事可做，而無暇來招惹趙晅，趙晅何樂而不為？
甚至於聽趙昕的意思，他們還打算從這些事情裏麵看看各家的心思，日後若是想要打壓哪家找不到借口，便拿宮裏的這些女人做的事情來開刀呢！
瞧瞧瞧瞧，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偏偏，不論後宮也好，還是前朝也罷，俱都樂此不彼！
還好還好，我如今選的是趙昕，若不然，我這樣的人，在宮裏那群女人堆裏估計都活不過三天！
但這個蠢貨莫棠，她竟然還想主動插一腳，真是可笑啊！
嘿，莫棠，我倒是不介意你自尋死路，但終究你是我這身子的姐姐，出了事兒還得連累了莫府哩！
莫離抬起頭，有些不屑地向莫棠的方向看了一眼。可她如今看不見嘛，那目光便有些偏差了。
莫棠隻覺得，莫離的眼神兒越過了自己，看向了外頭。
莫棠的心當即便沉了沉，這丫頭，竟然這麼地看不起我！她要是敢不答應，我再說別的事情！若是再不答應，便別怪我不客氣了！
莫離哪裏知道莫棠起了壞心思，她微微勾了勾嘴角，說道：“大姐姐真這麼想的？想進宮伺候人？你確定？”
莫棠仔細地看向莫離，見她雖然笑著，但那是真正地眼高於頂，心中很是不滿，卻也隻好答道：“自然這麼想。若不然，我也不會厚著臉皮來求二妹妹了！”
“別的事兒我不好答應你，想要伺候人，還不容易？你真覺得隻要進宮，伺候誰都可以？”莫離輕笑著。
莫棠頓時心花怒放了，覺著自己離與莫離平起平坐或是壓莫離一頭的日子近了，趕緊喜滋滋地答：“多謝二妹妹！是啊，不拘哪位貴人，都行！都行的！”
隻要進了宮，孫錄再不敢多嘴多舌！再說了，我怎麼說也和皇帝是表兄妹，隻要讓我攀上了這層關係，我興許也有飛黃騰達的一天！
唉，怪隻怪娘為人太吝嗇了，當初對皇帝太過分了，非但不理不睬、冷言冷語，還曾辱及他的親娘，皇帝登基了自然對娘不待見，連同對我也隻當不認識，若不然，我哪裏需要求這個庶妹，我自己便能成事了！
薑小楓一直旁觀著，此時，不禁在心裏冷笑一聲，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怎麼便不想想，皇帝對她們母女的態度呢？竟然就這麼大膽地想進宮去！
簡直是癡心妄想！
皇帝若是對你們母女有心，又何須你做如此想法！
還不是因為，當年蔡氏對趙晅太過刻薄，眼見趙晅母親早死，在先帝麵前也不如意，便瞞著莫伯深對趙晅落井下石，甚至，聽說蔡氏的父親——當年的蔡禦史，為了讓莫府和趙晅撇清關係，還尋了個由頭參了趙晅一本，說趙晅不敬當年的許皇後，讓趙晅很吃了一些苦頭。
要不是莫伯深雖然性格懦弱，但和胞姐——趙晅的親娘很有姐弟情誼，偷偷地出手幫了趙晅一把，隻怕，趙晅對莫伯深也不會在如今另眼相看的。
所以啊，凡事都是有因有果的，蔡氏怎麼便不把這樣的事兒和莫棠說說呢？還是說，她就是想到這些舊事，才讓莫棠來求我的梨兒的，好撇開了她蔡氏，讓女兒有個機會？
但是，這也太可笑了吧，到底，莫棠是個棄婦啊！
不得不說，薑小楓是真相了，但最後一點，薑小楓沒想明白，是因為薑小楓看女兒的眼光，和蔡氏母女看莫離的眼光，產生的結論是不一樣的。
蔡氏母女覺得，新皇帝之所以對後宮眾妃不上心，恐怕這新皇喜好有些特別。
她們可是親眼看見過，莫離曾經在什麼慈善義賣時，那趙晅是很吃她那一套的。莫離有什麼？無非是有婦之夫罷了，要不然還頂著表妹的名分，那趙晅不是照樣挺上心的？我莫棠也是表妹啊，我也是個婦人啊，我為什麼就不可以呢？
這便是莫棠和蔡氏在樂珍離開的那段時間，偷偷議論出的結果。莫棠倒並非非要進宮，也並非非要接近趙晅，她內心中答應蔡氏這麼做，其實，打的是另外的算盤。
但此時，莫離似乎一口便答應了，莫棠別的算盤沒用上，她有些如釋重負地暗自籲出了口氣。
卻聽見莫離道：“既是這樣，別的我不知道，許太後身邊沒有人，我倒是能幫你舉薦的。”
這，這，莫離，你想要我死嗎？
莫棠嚇了一大跳，心裏這麼想著，話也不禁喊出了口：“你！二妹妹，你怎麼能這麼做？你便是不想幫忙便明說，何苦來害我！”
誰不知道，如今許家倒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哪裏還會有人自己跑去和許家人接近呢！
莫離還是笑微微的模樣：“咦？先前可是你自己說的，隻要是宮裏的貴人，不拘誰都可以麼？怎麼如今一聽許太後，你又不肯了？許太後怎麼說也是後宮之主呢！論品級，她才是如今咱們昱國女子裏的第一人，我怎麼倒是害你了？”
“我，我，許太後娘家都倒了，連許太後自己，隻怕如今也是名存實亡的吧？二妹妹不會不知道，我再怎麼樣，又怎麼能去伺候她？到時候，一個不小心，不是害了我們莫府嗎？”
“姐姐既然知道，一不小心，就會害了我們莫府，又怎麼知道別的貴人，明日不是今日的許太後家呢？我反正是不知道的。我隻知道，許太後那裏，如今算已經明確了，你要麼去伺候她，要麼別想這些個！”
莫離再好的性子，此時也是生氣了。
這莫棠，尼瑪真當我是傻瓜嗎？我是不喜歡動腦筋，但也不喜歡別人當我傻瓜嘛，說什麼想要入宮伺候貴人，隻怕想去勾引趙晅吧？我雖然也希望趙晅能幸福，但你莫棠配嗎？你一肚子壞水兒！晅哥哥那麼好的人，可不能被你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