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一片丹心
柏叔撫著白須,淡淡地說:“我隨你。隻不過,廖國人一定會入侵,你也是知道的吧?”
“……師父,我信你!你不是說,你帶著人馬來的嗎?”趙昕望著柏叔的眼睛,神色恭敬而懇切。
“……哈!哈哈哈!”柏叔忽然仰天大笑,轉而看了莫離一眼,意味深長地說:“趙昕,你不是信我,你是信不過讓我跟著吧?”
趙昕搖了搖頭,有些不自在地說道:“不!師父,比起廖國人,我更恨陳良!我是個人,並非你這樣的……人!我雖有些武功,卻並未自負到,以一人之力能與廖國人抗衡的本事,北方諸城若失,九川河下又能擋廖國人鐵騎幾何?既如此,我還不如迅捷回首南顧,若是能手刃陳良,奪回兵馬,屆時再收複北邊,比之死守邊關更甚!”
至此,柏叔不再調侃趙昕了,歎道:“唉,兵禍起,隻在朝夕!你說的雖沒錯,那這處邊防,你又做何打算?”
“師父,因此,我說我信您啊!單從師父駕馭的這個滑翔機來看,師父是有備而來的吧?北方守軍如今還留下來的,定然都是陳良的人,我如今才兩百人馬不到,即便勉強在邊城出現,也隻會讓他們來追殺我罷了。師父不是和莫離說要打鬼子麼?我雖不知道鬼子是什麼,但師父頂著名揚天下成威先生的臉,想來不會殺昱國自己人吧?”
趙昕的這番話,有憑有據,既抬高了柏叔,又點出了事實的無奈,令得柏叔啞然失笑,隻能故作生氣地道:“哼,趙昕,你可真出息,這麼會算計,連師父都不放過!”
趙昕對著柏叔深深一禮,誠意拳拳地道:“承蒙師父誇獎!說來,這都是師父教得好!”
兩個同樣身材高大的男人你來我往地說著,莫離隻覺得自己聽得一頭霧水,一時看看這個,一時看看那個,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柏叔忽然低下頭,對上莫離疑惑的眼,笑著歎道:“莫離啊,傻人有傻福這句話,想來是對的!”
莫離還是不明白,問道:“柏叔,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呀?如今我們要怎麼走呢?”
柏叔搖了搖頭,望著趙昕,話卻是對著莫離說的:“這些你便別操心了,你的夫君已經都定下來了,看來,他一定會跟著你的!”說著,轉向莫離頗為不舍地道:“莫離,我們暫時要別過了。”
莫離一聽,馬上皺起了眉頭,“柏叔,你不和我們一起麼?”
柏叔看了看趙昕,撩了撩白須,似笑非笑地說道:“莫離,你該精靈些,你這個夫君啊,是個天生的醋壇子,居然連我這個老人的醋也吃!他又怎麼會喜歡,我跟著你們一起走呢!”
趙昕怎麼也想不到,柏叔頂著成威先生的臉,性子竟然變化這麼大,說話還這麼這麼直白,一時愣在當場,有些下不來台。
莫離更是愕然,旋即是臉色爆紅,本不信柏叔所言,然而,扭頭看到趙昕不自在的神色,她也失語了。
隻有柏叔若無其事地開始整理著滑翔機裏的東西,回頭繼續和趙昕言道:“我所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們了。關於虎藏營的事,確實也不便明目張膽地讓朝廷知道,我會讓他們化裝成普通百姓的模樣,在北邊防守。不過,也盼著你們能早回,終究,虎藏營隻有萬把個人,我還不舍得他們死了!”
趙昕看著柏叔淡然的臉,忽然極鄭重地單膝跪下:“多謝師父相助!徒兒定然早日帶兵趕回來!”
柏叔撇了撇嘴,收了臉上的隨意,伸手扶起趙昕,說道:“你便不必如此了。我自知,你是個重情重義的,我呢,亦會盡我所能。起吧!”
眼看著柏叔從包袱中拿出一枚信號彈,向天空射去,不遠處很快有同樣的信號弱閃現呼應,柏叔衝著莫離自信地一笑,根本再無老人的孱弱模樣,忽然自崖邊飛身而下,在突出的石塊上幾番借力,很快地到了崖底,黑色的衣衫迅速移動著,在林木中幾個閃身,便不見了蹤影。
莫離傻愣愣地看著,悵然極了!哎呀,我還沒和柏叔說上幾句話呢,還沒好好問問他,有沒有看見我爸爸媽媽呢,怎麼他這就走了呢?
趙昕在莫離的背後輕拉了她的手,卻是心下有些釋然了,隻是,想到剛才柏叔說的話,他不禁又對自己開始不滿了。
曾幾何時,自己竟然變成了如此小心眼的男人,竟然容不得莫離總將朋友掛在嘴上,竟然容不得男子與莫離這般親近,即便他頂著張老人臉也不行!
趙昕有些自責,便也不出聲了。
然而,崖上並不會因此而安靜下來,很快地,老恪王哇哇叫著喊莫離:“兒媳婦!果真!果真哪!我走不出龍穴山!你快下崖,帶我走,帶我離開這裏,離開這裏!”
老恪王很急很急,那種被禁錮了幾十年的急切,使得他的聲音變得極其煩躁,林子裏的黑霧便又積了起來,連秦罡也開始著急地喊:“小王妃,趁著今日還有時間,咱們快起程吧!我們也不想等了,再說,我們日頭裏也不好亂走,恰好明日會下雨,讓我們多走一段路吧!”
耳畔一陣陣的喧囂吵鬧,莫離也隻能收起心思和趙昕相商著。
一想到老太妃的情形,趙昕也是歸心似箭,當然無須贅言的要立即動身了。
已然過了正午,陽光開始西偏,樹林中更適合鬼魂們遊走,老恪王自詡能掌握分寸,通過莫離的傳話,和趙昕確認了方向,便飄忽著先走了。
趙昕讓崖下所有的人,都趕緊隨意吃了一些,再迅速地集結起來,開始往西側的山穀裏走去。
隊伍早已經沒有了馬匹,這處山穀又被鬼魂們封鎖多年,無人敢入,現出來的原先那條路上,都是兩側崖上滾下來的山石枯枝,累積經年的,這路實在不好走。
圓弓領著人手先行清路,金箭分配了人手探路或守衛,連他自己也加入了清路的隊伍。
樂珠背著莫離的衣物以及一些熏烤好的食物,不遠不近地跟著莫離,因著路況所致,隊伍行進得十分緩慢。
趙昕緊緊地拉著莫離,與她寸步不離地挨著,一些實在不便行走的地方,他便會直接抱了莫離過去。
隻不過,日頭很快偏西了,實際上,他們也沒行多少路,山穀裏便漸漸昏暗了下來。
金箭過來向趙昕稟報:“王爺,天黑了,像要下雨的樣子,要早些找地方歇下嗎?”
“不,明日才下雨,下了雨,山穀裏越發不好走,還是趁有些天光,再走一段吧。”趙昕手托在莫離腋下,幾乎是半提著莫離在行進。
金箭看了看莫離氣喘籲籲的樣子,很是不解地問:“王爺,非要這麼趕嗎?王妃……可還撐得住?”
莫離抬頭看了看天,喘了口氣說道:“沒事兒,走吧!走到實在看不清路為止!”
行路艱難的,不止莫離趙昕一行,冬鷹趕著馬,也時不時地被困在路上,剛開始他是擔心趙晅的身體才慢著行路,然後呢,便是各城池地刻意阻攔才致此了。
他們自那個救了墨公子的農莊出發之初,趙晅的身體還沒有恢複完全,墨公子的傷口更是還在淌血。
仁厚如趙晅,即便不為自己想,卻也不能置別人的傷於不顧,便在冬鷹刻意放慢的車速中忍耐著、煎熬著,隻能慢慢地往北而去。
等過了三五日,墨公子可以站在車尾舞劍了,趙晅便催促著冬鷹快些趕路,卻偏偏往北的城池都已經落在了陳良手中,守城的人,對於從南邊來的車馬,開始嚴厲盤查起來,但凡京城來的過客,那是統統不許通行的。
趙晅再低調,終究是個皇子,身上也有皇帝準許其出行的手諭,如此情況之下,哪裏敢貿然硬闖城池,被人抓拿了軟禁他事小,可他從此不能再往北去尋找趙昕和莫離,卻是他無論如何也放不下的啊。
冬鷹心疼主子,內心深處恨不得趙晅從此回頭,再也不要去想那兩人的好,可主子的意願不以他的想法為轉移,他也隻能跟著主子歎氣,找不出好法子來。
偏偏墨公子是個執拗的,也不知道他腦子是怎麼長的,似乎從此認定了趙晅,並且認定了非要去北邊不可,見趙晅主仆困在城外農家,他竟然問那農家換了一車的菜,讓趙晅和冬鷹扮作菜農,這才成功混進了城門。
三人便這樣,一身落魄的,一片丹心的,不斷往北,到達楊樹城的時候,已經是七月初了。
楊樹城裏,昔日和莫離趙昕同住的驛館依舊如昔,趙晅卻不敢去住了,隻隨意地找了個小客棧安置了,便出去四處打聽趙昕和莫離的消息。
墨公子見此,一再地打擊趙晅:“世上的事,親眼所見還有偏頗,更不要說在陳良控製的城裏打聽了,你又能打聽出什麼來呢?”
話雖刺耳,但到底事情確實如此,趙晅隻好歎著氣再另想他法。
然而,還沒有等他們想出辦法來,楊樹城卻開始不斷有北邊過來的民眾湧入避難,幾乎在一夜之間,人們奔走相告,恐慌異常,街市上都是各色驚慌失措的逃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