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養鬼為患
柏叔的一番話，說得趙昕十分震驚，他忽略掉柏叔最後幾句話的調侃，心裏隻有憤然。
想不到啊，趙嵩登基的背後，還有這麼些事！
想不到父王無端身死的背後，還有皇祖父的冤情！
莫離緊靠著趙昕，感受著他心中無可遏製的憤怒及傷痛，隻能緊著他的雙手，無言地安慰著，一時之間，崖邊三人靜立無語。
可他們的對話，早就被附近的老恪王都大致聽在耳裏了，因著莫離三人所站的地方，正好是樹木最少、陽光正盛之所在，雖與老恪王藏身的樹影隻有五步之遙，但卻是人與鬼之間，難以逾越的天途！
老恪王聽得見所有，卻無法近前來，他急劇地彷徨著，恰如一頭不能渡河的巨獸，在不遠處厲聲咆哮著：“喂，成皇叔！我是趙岐！您來的正好！快讓我離開這裏，讓我去殺了趙嵩那個混蛋！原來，父皇也是為他所害的嗎？真正是混賬至極！這般的惡人，真真是該死！讓我離開！快帶我去撕了他！啊啊啊！”
隨著老恪王淒厲的聲音響起，莫離立時向他那邊望去，隻見，樹林間迅速蔓延開了一片濃濃的黑霧，巨大的陰風忽至，快速地卷起地上的枯枝敗葉，劈劈啪啪地向四周摔打著，仿佛一個暴躁的怪獸，正在樹林間發著脾氣。
莫離深深的歎了口氣，拉了拉趙昕的衣袖，指向旁邊的樹林，低聲道：“你父王都聽見了……”
柏叔也正向那邊望著，他略略轉身，身後的那一團白色的霧氣如影相隨著。
他的背脊挺得筆直，絲毫沒有垂暮老人的模樣，白須白發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光澤，神色沉穩地看了片刻，又回頭問向莫離：“冤魂？！這麼多！這便是趙岐他們那五萬兵馬？你一直和他們在一起？”
柏叔的麵色十分凝重，眼神看起來銳利極了，就這麼問著莫離的時候，趙昕的目光從他臉上瞥過，再轉向莫離時，心中不得不讓自己記住，如今，站在他眼前的成威先生，並不是自己的師父了，而真的是那個和莫離來自同一世界的柏叔！
所以，這個柏叔，他也看得見鬼影，他也聽得見鬼語，他和莫離是一樣的人！
反而自己是無能為力的那一個……
惆悵的心情，令得趙昕不禁手又攬緊了莫離的纖腰，不等莫離回答，他冷然道：“師父，我父王可是您的親侄子！”
柏叔看了看趙昕戒備的樣子，忽然笑了：“昕兒很是著緊莫離啊！這是好事兒啊！我很高興！應該說，師父我很高興！既然，你如今心甘情願地喊我這聲師父，我自然也會當好這個師父的。再說了，我既然來了，總是要幫忙的。隻是，你父王的事情，可不是能輕易解決的！”
柏叔挑著白眉毛，一副長者的模樣，卻轉過目光告誡起莫離來：“莫離，你可還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的話？黑色的冤魂，盡量少招惹為好，你倒好，在這兒養了一大窩！還好還好，你沒有學會幫他們離開這裏，否則，可有你的苦頭吃呢！你且盡量離他們遠一些吧，即便，他是趙昕的父親！”
莫離愕然，趙昕則是眉頭緊皺著，大手握成了拳，心中警覺起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轉首問道：“為什麼？”
不遠處，老恪王的鬼魂還在那樹影下大聲地吵鬧著，那樹影下霧蒙蒙的一大片如同黑夜一般。
柏叔眼睛望著那處，嘴角輕扯了扯，又像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解釋：“好重的怨氣和煞氣！這樣的怨靈，若是放出去了，是會生靈塗炭的！若是一著不慎，毀天滅地都有可能。況且，他還有召喚群鬼之能，是能成魔的怨靈！一旦入了人世，除了他自己願意灰飛湮滅，不然，是沒有人能降服得住他的！”
“不！不會的！我父王不是那樣的人！”趙昕冷冷地看著柏叔，盡力克製著心中的怒氣，沉聲說道。
柏叔眯了眯眼，隨即冷笑道：“你懂什麼！他已經不是人！他甚至也已經不是鬼了，他是靈，是怨靈！還是那種極為罕見的能幻化的怨靈！難道，你沒看見他的黑氣？你沒看見他的煞像？哦！也對，你是看不見煞像的！你隻知道，他是你的父親！哼！”
“是！他是我父王，即便他是怨靈，他也是我的父王！請你不要這樣說我的父王！”趙昕忍不住怒吼著，山崖上都是他憤然的聲音，連帶著山穀裏，也都回蕩著他喊的“父王”，“父王”，一遍又一遍，一遍比一遍聽著讓人感傷。
林子裏的黑霧已經濃得不斷彌漫開來，連莫離他們所站的這處山崖，陽光都有些被遮蓋住了，巨大的陰風四散著，帶著尖厲的聲音呼呼地吹著，不用去想象，任何人都能切身感受到老恪王的怨恨和殺意！
柏叔並未退讓，身姿站得和趙昕一樣挺直，他抬了抬下巴，冷聲道：“你自己看！這樣的景象，可不是一個鬼能形成的！你看那陽光，都幾乎要被他給遮蓋住了！即便，你聽不見他的咆哮，你也可以感受得到，這般的陰煞之氣！如果，他被放出去了，他根本就收不住他自己！你有沒有想過，他若是離開這裏，那這世界上的一切生靈，又會變成什麼樣子？他自然是你的父王，可隻怕，一旦這樣的怨靈得了自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是誰了！”
盡管身上的感受無比清晰，可趙昕依然倔強地緊抿著唇，一絲不讓地和柏叔對峙著：“你怎麼知道，他會收不住自己？你怎麼知道，他會自己不認識自己？你根本就是胡說！”
柏叔的麵色很冷，比趙昕更冷，他淡淡地說道：“我沒胡說。為鬼多年，我見得多了！怨鬼怨靈差點翻天覆地的景象，我也見過，根本就不是你一個人類所能想象的！”
然而，即便柏叔如此說法，他那正直的麵色絲毫不作偽，趙昕仍是冷硬地道：“那又怎樣？！難道，因此就能說明，我父王也一定會那樣？我父王含冤而死這麼多年，難道，就不應該讓那些害他的人受到懲罰嗎？”
懸崖上，淺淡的陽光裏，兩個身高相仿、麵相迥異的男人，越靠越近，越說越大聲，甚至連林子裏的老恪王都停下了咆哮，似乎是在聽兩人爭吵的內容。
莫離看著趙昕與柏叔兩人，互不相讓的模樣，她一下子衝了過去站在兩人中間。
莫離背對著趙昕，反手安慰似的地按著他，眼睛卻瞪大了和柏叔說道：“好了好了，柏樹，您先別說了！您先回答我一個問題，要是，我不小心把他們放出去了，會怎麼樣？”
柏叔無所謂地笑了笑，倒真的並不再去理會趙昕了，踱開了步子，對莫離說道：“什麼叫不小心放出去了？你啊，你是放不出去的！”
“為什麼你覺得我放不出去？”莫離一愣，沒想到，柏叔會這般自信地說這種話。
“莫離，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世上的事，得失都是相連的，得到一樣，便會失去一樣。你若是真有本事能放出這些黑色的鬼影，那這些黑色的鬼影倒是會聽從你的號令，但是，你也會因此而付出代價的！”柏叔是盯著莫離的眼睛說這話的，很明顯，他是在告誡莫離。
“對，我記得你說過的，柏叔。但是，但是……”莫離想到柏叔到來之前，那三個歡喜著說能離開的鬼魂，她心裏也疑惑起來。
可是，柏叔剛才和趙昕說了那麼多，甚至是起了爭執，若是他知道自己無意中放出了鬼魂，他會怎麼說自己呢？
柏叔畢竟曾經同莫離相伴為鬼了那幾年，此時得見莫離的麵色，似乎知道了她在想什麼一樣，忽然，他皺眉問道：“但是什麼？你……不會是做了什麼吧？”
柏叔這麼一問，趙昕也想了起來，他心思敏捷，比莫離想得更多，不禁也開口問道：“師……父，若離兒她真做了什麼？她……會怎麼樣？”
趙昕這一問，柏叔頓時神色嚴肅，聲音也有些變了調：“莫離！你到底做了什麼？”
莫離無辜地看了看麵前的兩個男人，不自在地對了對手指，小小聲地說：“剛才，我們有挖屍骨……”
柏叔心裏“咯噔”一下，緊拽住自己的白須，厲聲追問道：“你沒事挖什麼屍骨！然後呢？”
柏叔嚴厲的樣子，令得莫離更緊張了，她索性嘟起嘴不敢說話了。
趙昕呢，比莫離更緊張，此時他也顧不得再和柏叔生氣了，連忙上前一步解釋道：“是我的主意，要怪便怪我，是我想幫父王他們重新安葬的！在此期間，離兒她有不小心傷了手，然後，離兒說，她聽見父王的親隨們，就是那鬼魂親隨們，有三個，說是能離開這個地方了！請問，這般的情形，離兒她會怎麼樣？”
趙昕說完，柏叔卻沉默了。他微眯著眼瞼，長長的白眉便遮蓋住了他的眼神，令人看不清他眼裏的情緒。
然而，等不到回答，趙昕卻是著急了，比不能知道他父親離開的方法還著急：“師父，請您告訴我，離兒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