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重埋骸骨
莫離小心地看了看趙昕的方向，又說道：“秦叔，我曾在山林裏遇見過一個鬼影，是個因故身死在一棵大樹上的斥候，原本，他也是魂困樹頂的，後來，我和小王爺將他好好安葬了，他的鬼魂便得了自由。
昨日，小王爺想到了這個事，便提議說，你們如今被困山崖，是不是因為安葬不妥才會無法遠離這裏，要不然，我們試試看，把你們的骸骨重新安葬，不知道會不會有所改變呢？”
“竟有這樣的事？”秦罡聽聞之後也很是驚訝，黑影顫了顫，莫離能感覺到他的激動之情。
莫離點了點頭，但又有些苦惱地說：“就是當時吧，那裏也就隻他一個鬼。但是咱現在有些複雜啊，光這裏這麼個地方，就有一千多人！
我們隻能一個一個地來試，一開始估計也不知道試的是誰，到底成不成功，也不好說。
萬一要是不成功，王爺他肯定會很生氣，所以，我們也不敢貿然去和王爺說這個事。”
“這確實是個問題。”秦罡歎了一下，原本高昂的聲音也沉了下來：“但隻要有一線希望，我們都要試上一試！至於王爺那裏……我會好好勸勸他的。而且，他最近心中著急，一直在四處遊走著，白日裏常常會不在這裏。”
秦罡已然明白了莫離的來意，並表示他會全力配合莫離。
莫離聽了很是高興，不由轉目看了看四周，生怕老恪王突然回來聽到了，她覺得自己像在做賊一樣，很是心虛。
也難怪她這副模樣了，實在是老恪王那性子，暴怒起來太可怕了，沒把握的事情最好是趁他不在的時候做啊。
“那我們今日便試試看？那些骸骨的主人都在嗎？”莫離問得很小心。
秦罡則果斷地答道：“我會招呼他們守在這附近，隻要你們埋一個，我便讓他們全部離開失目崖往四處去試，但凡有一個能飄過崖外那處鷹嘴石的，那便是成功了！”
“秦叔，你怎麼會這麼肯定呢？”莫離有些不解。
秦罡歎氣：“因為這些年來，我們從未能離開那個地方以外！”
“好法子！那就這麼做！我去和小王爺說。”莫離麵色興奮，兩手用力地交握著，轉身便和趙昕把事情細節都說了。
趙昕聽了，更是激動得不行，當即便找了一根木棍，拿隨身的匕首將其削尖了一頭，使勁地在秦罡說的地方戳了下去。
因著屍骨眾多，當年那些處理戰場的兵勇又偷懶耍奸，是以，那些屍骨埋得並不深，趙昕挖了一小會，已然覺得戳到了東西，手上的動作也就慢而輕了下來。
很快地，一些模糊的屍骨形狀便在泥土裏顯現了出來。
莫離在一旁仔細地看著，小聲地提醒趙昕：“昕，你小心些，別弄亂了，要不，哪裏知道，誰是誰啊！”
趙昕嘴裏答應著，雙膝跪在泥土裏，拿了幹淨的樹葉枝條小心地清理掉表層的浮土，最後用手輕輕地捧過最上麵的一具屍骨，一點一點地移到另外一邊，整個過程，他的神情虔誠而謹慎。
莫離看著趙昕極度認真的側臉，心裏的酸楚湧動得不能抑製，眼圈兒紅紅的，本能地落下淚來。
想來，趙昕一定是將每一塊骨頭，都看成是他父親遺骸的可能，也或者，他尊重著每一個曾經護衛他父親安危的親隨，對每一個逝者都是莫大的尊敬與感恩！
第一具遺骨總算整理好了，趙昕拿著樹枝與木棍努力地在一旁另挖新坑，一會兒之後，趙昕便是揮汗如雨了，也總算是平平穩穩地將那具遺骨給安葬了下去，還與以前安葬丁四寶時一樣，給這具無名骸骨壘成一個新墳的模樣。
莫離眼看著，這算是和當時埋葬丁四寶的情形無差了，便抬頭四處尋找秦罡的魂影。
秦罡比莫離還要緊張，他的黑影正在林子裏飄來飄去的，莫離聽得他在呼喝著眾多的鬼魂：“快，快去試，隻要有誰能飄過鷹嘴石的，馬上回來告訴我！小心些！都去吧！”
趙昕看不到這些，他顧不得滿頭滿臉的汗，琥珀金眸十分期待地看著莫離。
莫離一回頭，便撞上趙昕緊張而期盼的眼神。
說來，趙昕這段日子消瘦了許多，除了他曾經曆了重傷之外，主要是這段時日他內心的煎熬，使得他深邃的金眼更暈染了一層憂傷。
此刻，他那薄而美的唇緊抿著，輪廓鮮明的腮邊是幾縷散亂的發，點點塵土粘連其上，然而，他的脊背依然挺得筆直，帶著那種刻入骨子裏的孤傲，卻又緊握著雙手，矛盾地屈服著對鬼魂之事的無奈，萬分期待地等著莫離，能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光看著這樣的趙昕，莫離的心中就會變得很酸澀很柔軟，以往從未體會過的壓抑傷感隨之湧現，這是她這種樂觀主義的人從來都想象不到的。
仿佛，她一下子就感受到了趙昕的所有憂傷，原本淡然無謂的心，像是瞬間被人緊緊地撰著，疼痛莫名。
突然其來的感覺，襲擾得莫離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眼見著趙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期盼著，她忍著心痛走過去拉住他的手，想要給他些許力量，想要給他莫大地安慰。
“嗯，我聽見秦叔已經讓那些鬼魂出去試了，我們且等一等，或許，成功了也說不定！”莫離吸了吸鼻子，忍住眼中的迷霧蒙蒙，柔聲細語地寬慰著。
趙昕緊了緊掌中的嫩白小手，帶著泥土的手指輕輕地摩挲了一下莫離光潔的手指，卻很快放開了，深吸了一口氣，點頭應道：“好，我們且等一等！離兒，你在旁邊好生坐著，我身上都是泥土，沒得弄髒了你。”
莫離沒聽趙昕的話放開他的手，反而揚著臉，擔心地問道：“趙昕，要是沒成功，你……你會怎麼樣？”
“……我還會再試試的！你不是告訴我說，秦叔有說過，他們有些鬼魂已經煙消雲散了，或許，我們埋的屍骨，就是那其中的一個呢？！我們可以多試幾次！”趙昕的目光異常堅定，薄唇繃成了一條直線。
莫離的心又抽痛了一下，可她忽然笑了，迎著趙昕的目光，用力地點頭：“好，我陪著你試，你想試多久就試多久！”
趙昕低頭看著莫離，沉默了許久，那雙琥珀金眸中的情感著實複雜，感激有之，感動有之，喜愛有之，愧疚有之，最終沉澱其內的是柔和的愛戀。
他緩緩出聲：“離兒，謝謝你在這裏陪我，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但我總要努力做過了，才能對得起我父王。你放心，我沒事，我會連試三日，三日後若是還不行，我便帶人先出去，等我先去殺了陳良，再來給我父亡祭奠，再做別的……”
兩人相對無語，林子裏有微風拂過，陽光透過樹隙照在他們的臉上，斑駁的光影輕輕地晃動著。
趙昕牽著莫離的手，將她按在一旁較幹淨的地方坐著，又回頭去安置屍骨。
很快地，莫離聽見了秦罡有些失落的聲音：“小王妃，我們……都回來了，不行……”
莫離心裏沉沉的，她呼出一大口氣，最終還得安慰秦罡：“沒事的，秦叔，你們上回不是說，有些冤魂消失了麼？興許，這一個就是那消失的冤魂的屍骨。我們再試，多試幾次，就算不成功，能讓大家好好安葬了，有一塊最終的埋骨之地，也是好的！”
“好，難為你們了！我帶眾將士在此謝過小王妃！”秦罡的話語中，聽得出來感激多過於激動，估計他是有些泄氣了。
莫離看著不遠處正努力挖坑的趙昕，陽光下，塵土濺得他發絲上、臉頰上，衣裳上到處都是，他身上的衣裳都濕透了，汗水順著下頜滴落在泥土上，偏他神色一如繼往地虔誠而希冀著。
莫離忍不住了，她一下子從坐著的石頭上跳了起來，自一旁的地上找了根尖利的樹棍，走到趙昕身邊說道：“我和你一起挖！我就不信了，丁四寶可以，這些人便不可以！柏叔都說我是老天保佑、福澤深厚的人，我相信，我莫離做的事，一定會有結果的！”
趙昕冷不防莫離會走過來，正挖起的土都揮到了她身上，他趕緊停下了手上的活兒說道：“離兒！你沒事吧？這些事哪裏可以讓你來做，你還是去歇著吧，隻要能有一個成功，我便讓下麵那些人都上來挖，你別插手了。”
誰知，莫離搖了搖頭，很堅定地說：“昕，你不懂的！上回那丁四寶，不是我插手了的麼，我就想著，興許是需要我也摸摸碰碰這些骸骨才行呢？你說是不是？”
“這……那你去把骸骨整理上來，這挖坑的活兒還是我來做吧！”趙昕想了想，覺得莫離說的也有道理，為今之計，有一分希望都是好的，都是值得去嚐試的。
莫離沒有堅持要挖坑，便按趙昕說的，走到那埋骨的大坑邊，學著趙昕先前的樣子，用樹葉枝條細細地打掃著骸骨上的泥，小心地整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