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人鬼父子情
緊接著，莫離的耳邊便聽見如海浪般的呼和聲：“恭迎王爺！”
還沒等莫離反應過來，便覺得那一股巨大的勁風，呼嘯著直吹向她的麵門，勁風中似乎還攜帶著如冰雪般的冷冽之氣，如有冰錐自眼前劃過似的，莫離本能地身子往後仰了仰。
然而，那冷厲的勁風，卻似乎在圍著她和趙昕急速轉動著，想來，趙昕也感受到了，他下意識地想將莫離護在身後，莫離卻反手拉過他，堅定地站在他的前麵。
黑暗裏，什麼都看不真切，但卻能感覺到身前巨大的陰風“呼呼”地刮著，圍著他們迅速轉了三圈，竟像是有無數刀子在他們周圍轉動一般，詭異而冰寒徹骨。
莫離被轉得不耐煩了，氣呼呼地喊道：“別轉了！你是誰？你到底是不是老恪王？快給句話！”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陰風瞬間停了，黑暗裏竟然揚起了笑聲，爽朗得很，和正常男人沒什麼兩樣。
“哈哈哈！有意思！這世上，還真有聽得見我們說話的人！好！
不過小姑娘，你為什麼，要在恪王前麵加個老字呢？
本王不喜歡！本王一點也不老！本王可是英俊得很哪！”
“嘶！”莫離聽著這話，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也不急著答話，卻轉頭和趙昕說道：“喂，你說說你，怎麼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呢？你看看你爹，他比你陽光多了！”
趙昕自然是什麼也聽不見的，此時聞言，頗有些莫名其妙，卻是迫切地想知道之前的答案，急急問道：“他說了？他真的是我爹？！說了嗎？”
而黑暗裏，那把爽朗的聲音也在高聲問著：“你在說什麼？什麼意思？你……什麼意思？”
此刻的莫離，真真是完全不害怕了，看來啊，這些鬼影，確實是老恪王的兵馬無疑了！
那她還怕什麼呀，都是自己人啊！
莫離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盡管那裏什麼也看不真切，她卻輕笑著說道：“老恪王啊，你肯定一點兒也不老的，但是呢，誰讓你兒子在這兒呢！
你和你兒子比，你肯定是要老一點的嘛！
你看，這個人，喏，他就是你兒子趙昕！”
說著，莫離將趙昕拉到自己麵前，歡快地笑著，盡管這場麵有些離奇，但想來，老恪王他得見親子，定然是高興的！
趙昕本就什麼也看不見，隻能全神貫注地聽著莫離講話，一個字一個字地關注著，生怕自己漏了什麼訊息。
此時被莫離推著往前，又聽莫離說這些話，他心頭的激動震撼簡直無法形容。
趙昕有些不知所措地左右看著，卻毫不遲疑地跪了下來，努力照著莫離先前麵對的方向磕頭，還邊磕邊激動地說：“不孝子趙昕，磕見父王！父王……”
時刻站如鬆的人，陡然低到了塵埃裏，常年剛硬的背脊，在這一刻，猛然彎了下來。
趙昕恭恭敬敬地磕頭，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高大的身體伏倒在地，背脊聳動著半響直不起來。
多少年了！父王連屍骨都找不到！如今，竟然能通過莫離，聽見父王他說話，這是多麼讓人激動的事！
多少年了！自己一刻也不敢鬆懈，隻想能維護恪王府的威嚴和高貴，父王的死，成為刻入自己骨血裏的痛，心心念念的仇恨與遺憾，幾乎毀滅了自己，而如今，竟然還能讓自己盡一刻為人子的孝道！
若是祖母她老人家知道了，她該是多麼高興啊！
莫離手扶著地上男人的背脊，心裏也是難過的緊。
不管是以前傳聞中的趙昕，還是她認識的趙昕，仰或如今日日相處著的趙昕，莫離還從未見過他如此動容的模樣。
他仿佛極少對人流露情感，然而此時，哪怕是看不見他的麵容，她亦能想象，他會是多麼的激動而傷感！
莫離的眼淚，也默默地淌了下來。
她咬了咬唇，正想去扶趙昕，卻聽見黑暗中傳來一聲咆哮：“不！本王沒有兒子！本王不要那個賤人生的兒子！滾！滾！”
隨著老恪王憤怒的咆哮，暗夜裏勁風再次呼呼地刮起，將周遭的一切都卷了起來，熄滅的火堆灰四散飛揚著，呼嘯著撲向趙昕和莫離。
莫離扭頭躲避著，耳中聽著這幾句怒語，再聯想到在趙昕身上所發生的那些事，她心裏真是替趙昕難過極了，難過得她的心都痛了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心痛，讓莫離始料未及，她愣愣地站著，暗忖道：這……這讓我怎麼和趙昕說啊？！
趙昕還不明所以，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剛想直起身讓莫離幫他問話，卻隻覺周遭風起塵飛，遂趕緊將莫離抱緊護著，疑惑地問道：“怎麼了？離兒，父王他，父王他怎麼了？”
老恪王卻似乎找到了發泄的出口一般，暗夜中，聲聲控訴響在莫離耳際：
“為什麼？我對她那麼好，她竟然還要害我？”
“那賤人生的賤種！我不要！我沒有兒子！我恨之入骨！”
“興許，他根本就不是我兒子！興許，這就是她和趙嵩生的孽種！”
“混帳東西！一幫子混帳東西！陳良這個狗賊，我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你留下來！讓他滾！你必須讓我出去！我要報仇！報仇！”
“啊啊啊！老天有眼！我等了這麼多年，總算讓我有機會報仇了！”
“你聽見沒有？快讓他滾！滾！再不滾，我要他死！要他死！”
灰土揚得人睜不開眼睛，即便費力地睜開了，看見的也不過是如墨般的黑暗，而黑暗中的怒罵，更如重錘般敲打在莫離的心上，一句一錘，沉重尖刻的讓她替趙昕難過得要死。
從莫離的魂魄依附於趙昕身上開始，她的命運，似乎便和趙昕的連在了一起。
曾經，她將老太妃當自己祖母般孝敬，曾經，她將趙昕的身子當自己的身子一般地愛護著，那段時期，老太妃總會對她耳提麵命著，便是要記得眼前這個父王的苦難，要她替他報仇雪恨。
趙昕該明白的事情，她都明白！
正因為如此，趙昕的內心，她亦能都體會到，他的痛苦，她尤其感同身受！
那麼，眼前這老恪王竟是如此的不講理，趙昕要是知道了，他該多麼的傷心難過啊！
依著莫離的性子，她很想站起來大聲地和老恪王對罵，可……如果她那樣做了，趙昕一定便知道了，老恪王不想認他的事。
似乎聽老恪王所言，趙昕的娘也不是個好的，要是再讓他知道，爹也這樣對他，他該是怎樣的失落啊！
莫離緊緊地擁住趙昕，任陰風夾雜著灰塵，息數撲打在自己的身子，滿頭滿臉的塵灰覆蓋著，卻是不出聲。
總算，老恪王罵了一陣子，似乎出了些氣了，倒是不再怒罵了，那陰風也慢慢地停了，莫離卻能感覺到，老恪王的鬼魂近在咫尺，似乎，他正在偷偷地……看著趙昕！
莫離暗自想了想，低聲對趙昕說道：“昕，你父王說，他很好，但他想知道老太妃的事，你就和他說說吧。”
趙昕聽了很是激動，盡管此時沒人能看清彼此的容顏，他還是擦了把自己的臉，端端正正地在地上跪好，哽聲說道：“父王……容稟！自您去後，祖母她十分思念您！她日日教導孩兒，萬不能忘了父王的大仇！前一兩年，祖母總是說……”
周遭靜寂，黑如莽荒，趙昕細細地說著，聲聲話語充滿摯情。
剛開始，莫離能感覺到老恪王有些不耐，那股冷厲的陰風，便一陣一陣地起伏著。
但是，不得不說，這古人的孝道，確實是深入骨髓、長入靈魂了的，既然講的是自己母親的事情，連老恪王這個厲鬼，咆哮鬼，也不能不耐著性子傾聽著。
趙昕自小是老太妃養大的，又經曆過那麼深刻的磨難，他對老太妃的感情不是一般祖孫可比的，所以，不管他講的是什麼，聽起來，都是十分真實而感人的，祖孫相依為命的生活，令人異常動容。
莫離緊挨著趙昕一起跪著，她的手緊緊地攥著拳，以前所未有的認真來體會著周遭的氣息流動，從而敏感地捕捉著老恪王鬼魂的變化。
終於，她聽見了老恪王一聲長長的歎息。
“唉……母妃……母妃……咳，咳，嗚……兒子不孝……”
極低的、極壓抑的哭聲，隱在無邊的黑暗裏，讓莫離聽著鼻酸不已。
唉，都是可憐人啊！
趙昕還在慢慢地說著，正訴說到他每次到北軍時，心中對老太妃的思念，他的聲音裏也是一片感傷和哀愁，莫離便聽得那老恪王的哭聲更顯傷心了幾分。
莫離湊到趙昕的耳邊小聲說道：“現在你講講，你上回在湖邊跟我講的那些事！就是你被小內侍放在木桶裏的那件事！快！”
趙昕還有些沉湎在對老太妃的思念中，畢竟這些日子他們藏身山林，疲於奔命，他確實是十分擔心老太妃的，可莫離忽然讓他講小時候的事，他有些猶豫地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