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暗潮洶湧
營房的門上“嗶剝”一聲響,趙昕被驚擾了思緒,遂揚聲吩咐道:“進來!”
圓弓探進了一張刀疤臉,低低地稟報著:“爺,陳將軍有請!”
終於來了嗎?哼!總算沉不住氣了!趙昕腹誹一聲,點了點頭,披上大氅便邁步出了房門。
身後,金箭和圓弓趕緊快步跟上去,不料,趙昕卻頓住了腳,微側著頭吩咐著:“不用跟著了,點好人馬,等一下,我們便出發去接應王妃!”
金箭和圓弓相互看看,應諾了,二人趕緊各自忙去了。
陳良的營房裏,還燃著炭盤,趙昕一身寒氣的大踏步進來,先解了大氅往身後的小校手裏一丟,這才衝著一張黑漆大案後端坐的男人拱手道:“趙昕見過陳大將軍!”
陳良留著短須,五十多歲的年紀,依然腰板挺得筆直地坐著,一看就是慣來行走沙場的將軍,那張黑紅的臉膛看起來很是忠厚,隻一雙眼睛帶著絲絲異樣的利光,掃過趙昕頭頂時,很快便響起爽朗的笑聲。
“昕兒啊!快坐下吧!沒外人在,我們祖孫隨意說話!”
“是,外祖父!”
趙昕和平時一樣,口中喊著外祖父,神情卻冷淡而疏離著,徑直撩起袍子背脊挺直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他的琥珀金眸直視著對麵的虛空,卻並不看大案後的陳良。
陳良似乎對趙昕的模樣習慣了,他依然笑得慈祥,吩咐著手下道:“快給左將軍上茶,就昨日得的那好茶!”
說著,陳良親自走下座來,難得地靠近了趙昕,還伸出手來,似乎是想親昵地拍拍趙昕的肩膀。
然而,趙昕卻在此時突然抬頭,一下子就對上了陳良帶著笑意的眼睛,那雙琥珀金眸裏,仿佛有一刹那的寒光閃過。
陳良的笑意僵了僵,竟然有些心虛地先將手移開了,他假意抖了抖自己的衣袖,慢慢踱步到趙昕對麵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仿佛,陳良不想坐在上座壓著趙昕,坐在趙昕對麵,也是想拉近和趙昕之間的距離,隻是,趙昕似乎對陳良的所為無知無覺,他垂眸看著麵前的桌案。
營房裏的氣氛有些淡淡的尷尬,至少,陳良這麼覺得。二人靜默著,誰也不開口說話,連炭火盤裏燃燒的聲音都變得清晰極了,時不時能聽到火燃著木屑炸開的聲音,異常突兀的一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良忽然望著火盤的方向,有感而發地哀歎了一聲,道:“唉,我老了!這時節,外祖我還要燃著炭盆,否則這腿腳便不靈便啊!”
說著,他轉向趙昕頗為感觸地說:“昕兒啊,你年輕有為,大概,日後這三十萬北軍,便是你的了!”
趙昕聞言,表情沒有絲毫觸動,仿佛陳良此番感慨是在說別人。
“外祖此言差矣!不管北軍有多少兵馬,他們都是昱國的,而非你,或我的!”趙昕的聲音和他的為人一樣冷淡,室內氣氛複又墮入了冰點。
陳良撚了撚依然黑而硬的短須,眼神不再慈祥,忽然氣勢凜然地道:“你說的對,大軍,終究都是昱國的!可是,昕兒,昱國……又是誰的呢?”
話畢,陳良眼神灼灼地盯著趙昕,那銳利的視線仿佛要將趙昕給看穿了似的,好知曉趙昕心中最真切的想法。
趙昕掩在袖中的手一緊,他不動聲色地深吸了一口氣,想到前不久芒刀送來的信息顯示,陳良留在京中的長子,也就是他趙昕的大舅舅——陳木剛偷偷見過廖國人的事,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更冷了幾分。
趙昕板著臉微微抬眸看向對麵的陳良,緩緩言道:“外祖這麼問,似乎忘記了我姓趙?”
陳良沒有錯過趙昕愈加冷然的氣息,突然起身站了起來,笑道:“嗬!昕兒,你姓趙!對啊!你姓趙,這是趙姓河山,趙姓昱國!可是昕兒,說是如此說,但姓趙的千千萬,而自古,皇帝隻有一人!”
一個守邊大將居然能說出這番話來,這是忠臣所為麼?
趙昕心裏澀然,他低垂了視線,隨手端起茶杯,語氣淡淡地問:“外祖的意思是……?”
陳良仰首撫著短須突然笑道:“哈哈哈!我能有什麼意思?”語畢,他臉上重新換上了慈祥的神色,望著趙昕話鋒一轉問道:“昇兒,你的五堂弟,你不是一向和他交好,難道,你便不想幫上他一幫?”
“外祖太抬舉我了,皇上早已立下了太子,我和五堂弟再是交好,難道,我還能怎樣?”趙昕心中冷笑,話語卻依然冷冷淡淡的,並沒有因為涉及的是這般隱晦大膽的話題而有所變化。
陳良卻似乎有些沉不住氣了,他聽到趙昕這般回答,不由輕嗤了一聲,言道:“昕兒,你可知道,太子對你,可是很不滿呢!他如今隻為儲君時便對你不喜,待他日登基,你與我手握北境重兵,又是這般的關係,你說,他又會怎麼對你呢?”
趙昕似乎才知這些個事情,麵露疑惑之色,道:“哦?我竟不知,太子不喜於我!我向來隻顧軍中之事,與他素無交往,怎麼會讓他對我不滿呢?”
陳良眸色深深地盯著趙昕,在他臉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笑容了,沉聲問道:“昕兒真不知?”
“真不知。”趙昕垂了眼瞼任由陳良打量,不過,他的回答卻是斬釘截鐵。
片刻後,陳良收回了迫人的視線,長長歎息一聲,這才緩緩說道:“我總覺得,昕兒此次回去了大半年,再回來,竟是變了許多……有時,外祖都覺得,你像是換了個人一般!”
趙昕輕抿了口茶水,如往前一般的語氣問:“哦?外祖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從何說起?便從你這胡子說起吧!你剃了你那心愛的胡子也罷了,外祖可是聽說,你在京中還迷上了一個小唱,叫做蘇各各的,可有此事?”
“外祖倒是十分關心我呢!不過……這蘇各各,我倒沒有什麼印象,外祖打探我的消息是不是打探錯了?”
趙昕的神色帶著絲絲不滿與不羈,陳良素來知道,趙昕這般神情是何意思了,他戚著眉頭,沉聲說:“你不用多疑,你我雖是祖孫,可也是同袍,難道,我關心你一下,不應該麼?”說著,他歎了口氣,像是勸慰般說道:“你何必對我那般戒備!”
“昕兒啊,你……回去後,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再怎麼說,我們也是祖孫,昕兒便不和我說說?”
陳良的話語放得更柔和了些,趙昕透過嫋嫋的茶香望向陳良,輕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地說:“外祖不是已經打探過消息了嗎?那你可知道,我回去後,還碰到過多次暗殺呢!”
陳良的麵色滯了滯,有短暫的沉默,才驚疑說道:“……哦?竟有此事?何人竟然敢對你下殺手?”
趙昕放下手中茶盞,忽然話題一轉:“外祖,我始終不明白,皇上為何敢將三十萬大軍放到我們祖孫手上,他便不怕我們聯合起來……反了麼?”
陳良看著趙昕琥珀金眸中的暗光,忽然眯了眯眼睛笑道:“……怎會?!先帝在時,便知道我陳良最是衷心耿耿的,我又怎麼會反了呢?”
“外祖最是忠心,那,又何必違逆了皇上的意思,為昇堂弟出頭呢?”趙昕這話問得太過耿直。
果然,陳良的神色立即就變了。
“你!昕兒,五皇子他也是我外孫,也是你……兄弟!”
趙昕滿臉不置可否的神色,陳良似是極為無奈地轉身,緩緩言道:“外祖確實聽說,那個叫蘇各各的小唱,原先是你的人,後來不知道怎麼就投奔了太子,她在太子麵前說了不少於你不利的話語,再加上我們這些手握兵權的人,終究最容易受人忌諱,是以,太子才會對你時有微詞!
哎,昕兒,外祖並非專門打聽你的事!
這些個事情,你自己去問一問便知道了的!
昕兒啊,都是趙家的江山,太子登基,於你無利,而你和昇兒交好,若昇兒……你真不打算幫上一幫?”
這番言論,似是有理有據,又似是帶著陳良的貼心之言,偏趙昕聽了,仿佛依然不為所動。
“祖父,你我均是臣子,食君之祿,解君之憂!既然祖父覺得自己是忠臣,那昕兒便勸外祖最後一次,凡事,還是以昱國江山為重吧!”說著,趙昕放下茶盞,似是打算言盡於此了。
“你!”陳良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他算是知道,自己這個外孫,是真的不打算聽信他的半句勸告了,他眼神一狠,突然說道:“昕兒,那若是,祖父決定幫昇兒呢,你當如何?”
趙昕刷地站了起來,冷峻的眉眼盯著陳良,說出來的話也絲毫不帶任何的親情:“那便再說吧!昕告退!”
趙昕轉身便走,卻在行至營房門邊時,似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微微側頭衝著身後言道:“多謝外祖父為我操心,隻日後,刺客什麼的,便不要再用了!若再有下次,昕便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了!”
“你,你說什麼?”氣得胡子直翹的陳良明顯地頓住了身形,他的眼裏閃過一絲慌亂。
趙昕並沒有去看陳良的眼睛,依然冷冷地說道:“我說什麼,外祖父想必清楚!倒是外祖父想的是什麼,昕總是想不明白!但……我總有一天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