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王爺上街羅
那裏，有昱國最好的成衣鋪——錦繡衣莊，也有昱國最好的銀樓——福多銀樓，盡管，承恩伯府實在算不上富貴得流油，但嫡長女即將出嫁，總要添些頭麵首飾，蔡夫人再小氣，這唯一一次還是要支持的。
伯府大小姐莫棠抬眼看了下，坐在她下手處那個背脊挺直的妹妹，心中的疑惑又開始不斷地湧上來。
這幾日，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平日裏足不出戶的庶妹，究竟是怎麼會對棋藝忽然那麼精通的？她隨便走了幾步，便讓她領悟到了很多棋藝精髓，真是太讓人驚訝了！
若是，像庶妹這樣的棋藝，讓京中人知道了，哪裏還會有她這個嫡女的一席之地？
第一次，莫棠對這個向來在府中若有似無的庶妹，起了嫉妒之心。
是啊！嫉妒！
以往，這個庶妹隻會唯唯諾諾，如今，她即便還是如同往日那樣不出聲，可不知為何，莫棠總覺得，她的沉默，已經不再是當日的不知所措，而是一種從骨子裏滲透出來的不屑。這種不屑，讓人感覺很不舒服，讓人總想給她點顏色瞧瞧……
趙昕第一次和一個女子同坐一輛馬車，他盡可能地讓自己坐得離這女子遠一點，盡可能地讓自己不要和她有所接觸。
他一直低垂著頭，默默地盤算著錦繡衣莊、福多銀樓和所屬他的那兩間青樓賭館間的距離，默默地盤算著，他去那裏找芒刀他們遞信的可能性，默默地盤算著他一個人偷偷離開的計劃……
~~~~我是騷包王爺要出街的愉快分割線~~~~~~
而莫離呢，她高興極了！
成人這麼久，總算可以真正意義上的出街了唷！
老太妃的吩咐她都一一答應著：不能和任何人說起黑玄玉的事，不能在外麵超過兩個時辰，不能惹出禍端……
莫離一邊答應一邊腹誹著：說到底，就是讓她一個人玩罷了嘛，這有什麼呀？！我這樣的鬼，自然不用招惹別人，因為啊，自會有人來招惹我的！誰讓這男人長這麼好看呢！什麼鐵麵王爺，冷冰冰的有什麼趣，我會讓他成為，貼麵王爺的！哈哈哈……
金箭在前麵開路，圓弓在後麵護著，方韜旺還是不放心，他又調了王府一隊十幾個侍衛護著，這般團團地圍著莫離，就這樣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上了街。
恪王府占著好地盤，走出所在的寸心街不遠，就是極熱鬧的京鴻大街了。
莫離邁著方步，搖著紙扇兒，晃晃悠悠地就走到這京城最繁華的街市了，她視身邊的護衛如無物，隻管自己走自己的。
京鴻大街橫貫南北，綿延一裏有餘，集中了昱國最具代表性的商鋪食肆，各式買賣。連街麵上走動的人都是衣飾各異的，聽說還有異邦人呢，真不愧京都風範。
街道兩邊的店鋪吆喝聲此起彼伏，抬眼望去，招牌旗子飄搖，密密的一溜兒排到老遠了去，好些店鋪還有樓麵，都開著窗戶，可以看見一些人在樓裏走動，也不知道是茶樓還是酒肆的客人。
莫離正不確定自己要往哪裏去，遠遠卻看見一處樓麵上，一朵紅霧在半空處飄搖著！
莫離立時便開始喜不自勝了，呀，同類？！或許，它就是她那日在進宮馬車上看見的同鬼！
莫離高興地隻管迎著那紅霧而去，近前一看，卻是一處茶樓，門口寫著“霧裏仙”的字樣。
她正要踏腳進去，不料，金箭卻一把拉住了她，勸止道：“王爺！這不過是處下九流的茶樓罷了！王爺要喝茶，府中什麼樣的好茶沒有？這地方，人多口雜的，王爺移步吧！”
“去去去！”莫離不高興了。
她一甩衣袖，掙脫開金箭，依然興衝衝地張望著：“什麼下九流，爺我就愛這調調，熱鬧懂不！王府裏喝茶？王府裏喝茶，有這麼多人嗎？人多口雜有什麼要緊的，是個人，還不興讓人家說話了！得，你不喜歡呀，那你別進去了，便在門口等著好了。”
金箭看看茶樓，眉頭皺得更高了些，隻好對著莫離直說了：“王爺！這茶樓……它不單賣茶，還有小唱小戲，您以往，不是最不喜歡的麼！”
“你也知道那是以往，如今，爺我就想看看了！別囉嗦！走還是留門口，你自己定！爺我可走了，小唱好啊！爺就去聽個小唱。”
莫離隻管自己大步進去了，金箭有什麼辦法呢，總不好，像在王府中那樣，用老太妃壓著狠狠勸阻一番吧，這在外麵……他總得給王爺留著些臉麵，他還是，得聽王爺的……
於是，金箭隻好也跟著莫離進去了。
迎賓的一位半老雜役倒也有眼色的很，看見莫離進來，趕緊迎了上來，口中招呼著：“啊！這位爺，裏麵請？樓上雅間可好……啊，啊，啊，您是……呃……”
老雜役看著莫離的臉，再看看莫離的衣著，有些不大敢認。這位高大英俊的爺，除了沒胡子，長得可真象恪王爺啊，滿京城就恪王爺高鼻深目，好認的很！
不過，恪王爺也會穿這樣花俏的衣袍嗎？不能吧？那人可是軍中神話、京城傳奇啊！可今兒怎麼看都是……紈絝閑人一枚……
金箭把頭埋得低低的，心中一再祈禱著，但願人家不要認出來。
莫離呢，偏將頭抬得高高的，生怕別人不認得她。
有沒有搞錯？！我如今是王爺啊，有權有勢的王爺啊，我總要混個臉熟好辦事啊。
這般想著，莫離一仰臉，淡淡一笑：“怎麼？不認識本王了？還是，本王這般英俊瀟灑，你們都不敢認了？”
金箭跟在身後，就差抬手捂臉了。哎喲，我的爺，太丟人了，怎麼您會變成這樣呀！
老雜役卻很識趣，立刻將自己的笑更刻深了幾分，一個兒地恭敬道：“恪王爺？！哎喲，您……真是您來了？！這這……小的這就叫掌櫃的出來，親自伺候您！哎喲娘哎！掌櫃的，掌櫃的！王爺來了！恪王爺來了！恪王爺哎……”
老雜役看著莫離的笑臉，完全忘記了往昔恪王得勝還朝、高坐馬上的冷酷模樣。
恪王啊！恪王光臨自家茶樓了，這是多大的招牌啊，這要讓人知道，咱這生意得多紅火啊！
這得讓人知道！一定得要所有人都知道！
老雜役這麼大聲地呼喊一番，所有知道的、不知道的，統統都從樓下廳堂、樓上雅間等處或走過來，或探出頭來，熾熱的眼光如無數束光線般直射向莫離。
莫離呢，穩穩地站著，“嘩”一聲打開手中紙扇，輕輕搖幾搖，自認風流倜儻十足地對眾人微笑著，倒也的確讓眾人驚豔了一把。
“哦，原來，恪王爺這麼年輕啊！不是說他一把大胡子的嗎？”
“你知道什麼呀，王爺隻是留胡子而已，那眉眼可是真好看的，不過……沒想到王爺會笑哎……”
“哎呀，這王爺原來這麼謙遜有禮的啊，不是說他是什麼鐵麵王爺的嗎？”
“王爺呀，還是別笑的好，他這麼一笑，我就開始幫我家女兒打算了呀……”
“我說你在這瞎說什麼呢，王爺豈會看上你的女兒，人家什麼身份什麼地位啊！我女兒還差不多……”
“快，趕緊的，咱們也上前露個臉去，萬一王爺和咱們說幾句話呢……”
眾人議論紛紛著，開始往莫離身邊擠去，原本落在後麵的圓弓見了，立時一個箭步衝上來，橫著張刀疤臉往莫離身前那麼一站，眾人這才紛紛後退，倒也不敢出聲了。
一個青綢袍老掌櫃，滿臉堆笑的分開眾人擠過來，擦著汗，恭敬地向莫離行了禮：“王爺！王爺光臨！快樓上請！”
莫離掛著記憶中喜歡的男明星那樣的笑，跟著老掌櫃往樓上走去，一路上，她還不忘向四周偷偷看著她的人點頭示意，害得一眾人等，全恍惚在她的笑容裏了。
步上二樓，莫離一眼便看見了一團紅霧下的……男子？！然後，她便驚呆了。
二樓臨窗的一角，置了一個高架的小鼓，一個麵白如敷粉、五官精致如玉雕的男子，手中拿著兩根鼓槌，正垂手侍立等待著恪王這等貴客的光臨。
那男子微垂著頭，頭發隻用一隻竹簪子挽了個髻，微有幾根略有些卷曲的發絲貼在他白淨的額頭上，莫離這身子高大，從她這個角度看去，他略彎的雪白脖頸便全落在了她的眼裏，那一段玉似的皮膚上還有顆鮮紅小痣，隱約隱藏在卷曲的發絲底下。
男子細致的眉眼，細致的鼻子，還看不到嘴，但他就那麼站著，就讓莫離看得呆怔了。
鑒於那日芒刀的事，莫離將內心裏覺得他是女人的心思狠壓了壓，才吸了吸鼻子問旁邊的老掌櫃：“這，就是唱小曲的？”
老掌櫃早看見了莫離的傻樣，此刻有些高興有些忐忑的答話：“是，剛從外鄉來的，唱功還不錯，王爺可要聽一聽？”
“要！當然要！”
“是，王爺那便裏麵請。”
老掌櫃安置莫離在了樓上最好的雅間，上了最好的茶果點心，把那唱小戲的男子和一個拉二胡的伴奏老者一起叫了進來，老掌櫃不敢走，默默地站在門簾邊聽吩咐。
莫離自得的抿口茶，吃些蜜餞糕點，溫聲對唱戲的男子說：“隨便唱！爺我聽得喜歡便賞你，唱得不好，爺也不會罵你！別怕哈！”
男子聞言，終於抬起頭看向莫離，莫離也正好抬頭看他，一眼，手中的梅子就掉了地。
哎喲，這地方美男真是多，我做了男人實在太可惜了，太委屈了……真是沒地哭去啊，若不然，這麼好看的男人，我一定要……一定要讓他追我！
眼前的男子有雙狹長的桃花眼，長長的睫毛下，一個眼神便魅惑天成，鼻子秀而挺，微側的臉看起來線條柔美，薄而紅的嘴唇有著女子的似嗔且嬌，真是個妖孽陰柔的美人啊！
莫離實在忍不住問：“你到底是男是女？”
那男子轉頭看了一眼老掌櫃，趕緊又垂了頭。
老掌櫃諂笑著回：“王爺說笑了，自然是……女的。”
那疑似女子的男子聞言，猛地抬頭看向老掌櫃，眼神中無法掩飾的失望和惱怒。
老掌櫃故作不知，繼續和莫離說話：“她們是我老家的親眷，家鄉遭了災才來這混口飯吃，這初來乍到的，女子之身總不大好立足，便扮成男子了。王爺您正好光臨，還請王爺聽一聽，給捧個場，日後還請王爺多多照應！”
女子聽著這話，眼神中的惱怒慢慢淡了下去，漸漸湧上一層悲哀和無奈。
莫離自始至終眼神就沒有離開過她，心思簡單如她這樣的鬼，也生生讀懂了女子眼中的情緒。
她大方的揮揮手說：“好說好說！一個女子，長成這樣……呃，好看，是該好好照應！先唱給爺我聽聽，若真有些功底，爺以後罩著你，若不成，爺賞你幾個錢，還是早早嫁人去吧，你這即便扮成男人也還是撩人得很啊！”
別人聽完這話怎樣先不說，身後的金箭便偷偷抹了把汗，唉，王爺真是太直白了！哪有這樣說人家一姑娘的！這簡直是混混的口吻啊！
老掌櫃卻很是高興的幫女子和那伴奏的道了謝，狠狠向那女子使了個眼色，便退下去了。
倒是那女子再看向莫離時，眼神有些晦暗不明起來。
莫離很高興，還好，這不是男子，要不然自己又要懊悔了。
女子好啊，正好可以和她聊聊人生和理想！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樣，能知道自己是個特別的鬼？自己好不容易變成了人，好不容易出了門，好不容易碰到個帶顏色的鬼，這事得好好問問。
莫離便轉身和金箭說：“你去外麵吧，爺要和人好好聊聊！說不定呀，爺和人家，還是有緣人呢！”
金箭皺眉看了自家主子好久，最終不敢多出聲，隻得十分鬱悶地出去了。
“唉，我還是早早和銀鞍換回來吧。這死小子，我說他那麼討好我要換來著，王爺這做派實在太讓人無語了，也就芒刀這樣性子的敢一走了之，可我能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