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說謊是件技術活兒
“唉,這皇帝可真奢侈!”
莫離在心裏歎了口氣,原先,她還覺得當個王爺就很自由快活了呢,現在一看哪,還是她眼皮子淺啊!
莫離撂下簾子,馬車就直接駛入宮門了。
恪王身份尊貴可以不下馬車,但張義德和圓弓卻是不行的,因此,他們在宮門口便下車的下車、下馬的下馬,再一溜兒小跑著,緊跟在莫離的馬車後麵。
皇宮的莊嚴,讓莫離心裏有些遲來的緊張,她後知後覺地開始擔心起她的小命兒來。
莫離心中一邊忐忑著,一邊默默地給自己打氣:“不就是皇帝麼,我什麼都不要,總行了吧!皇帝一般都多疑,我傻了,忘了,他不是更開心?人,才會在意這些個權利名望呢!我就是隻鬼,我能再世為人已經是好得很了,要那勞什子兵權做什麼!”
車終於停了,莫離緩緩下車,抬頭望見的已是一處高高台階的宮殿,四周林立著黑衣黃甲的侍衛,一個個沉肅著臉,倒比那廡廊下的紅漆柱子還要冰冷幾分。
張義德趕緊地拿帕子擦了自己的汗,諂媚地招呼著莫離:“恪王爺請稍候,老奴這便去稟報皇上!”
莫離微點了頭,張義德便屁顛顛地爬上了玉石台階,跨過高高的大殿門檻,閃進了略顯暗沉的紅漆雕花木門裏。
莫離心中緊張,卻還是忍不住左右張望著。好歹,她也是頭一次進宮,熟悉熟悉環境,總不是壞事吧!
這一看不要緊,莫離已經是今天第N次抽氣了。
都說宮中富貴,所以,曆史上才有那麼多的奪位大戰,兄弟自相殘殺、皇子毒殺老子、老子賜死兒子的事情,數不勝數。
瞧瞧眼前這雕梁畫柱、金粉做漆白玉為磚的氣派,這哪是蓋房子,分明是在燒錢好不好?
沒等莫離感慨完,張義德就笑眯眯地小跑著出來了,他綻開了笑臉迎向莫離:“恪王爺,皇上正著急見您呢!快隨咱家進去吧!”
莫離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圓弓,略有些緊張地幹咳了一聲,便隨著張義德進了殿。
跨過門檻的刹那,莫離有些忐忑地又回頭看了一眼圓弓。
彼時,圓弓正巧抬頭,這就對上了莫離不安的眸子,那一刻,他忽然在心裏生出了一種對自家王爺從未有過的憐憫來。
王爺他什麼都不記得了,王爺他不再是以前殺伐決斷的那個王爺了,他……大概也很害怕吧?
今日,他還什麼都沒有來得及跟王爺講,王爺他什麼都不知道,又要怎麼去麵對皇上?
萬般思緒,其實隻在刹那之間,圓弓便急急地喊了一聲:“王爺!”
他快步上前,扶住了莫離的手,緊緊捏了一把她的手臂,沉聲對張義德說:“張公公!王爺……其實受了些傷……不如,讓末將陪王爺進去吧?”
張義德已經站進殿裏了,聞言後上下打量了幾眼莫離,沉吟說:“哦?咱家倒未聽說?這……皇上沒有說召見圓弓將軍喲!”
圓弓不敢再說了,倒是莫離無知無畏地說道:“你隻管隨我進去!我還要讓你向皇上稟報軍情呢!”
說罷,她反手緊握了圓弓的手腕,隻管拖著他進去了!
此時的莫離,想得簡單。
“我不管,有個人陪著我,總好過我一個人什麼都不知道!不是說,這人從前孤僻嗎?鐵麵嗎?那說白了,他就是高級任性唄!嗯哼,現在哪,我是王爺,我就任性!”
張義德嘴張了張,也不敢多說什麼。這樣的一幕,以前反正也有過,恪王爺的事……不是咱們可以多說的。
殿裏相比室外暗了不少,大大的金磚地,高高的殿梁藻井,雖是一派富麗堂皇,整個殿卻也寬敞得冷清。
跟著張義德穿過正殿,入了左側的禦書房,眼前環境卻突然地明亮起來。
這光線一亮,莫離的心情還稍稍的放鬆了一些,萬物生長靠太陽,這人的心情呢也是一樣的。
不過,這屋子怎麼會突然就亮堂起來了呢?
莫離微微低著頭,眼睛卻四處打量著。
原來,禦書房鑲了一整排的玻璃窗戶,這還是莫離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玻璃被安裝在一起,竟然莫名的讓她找到了一點自己那個時代的熟悉感。
靠著窗戶下安置了巨大明黃的軟榻,不過一張軟塌,卻也是繡滿了精細的花樣,兩條巨龍騰雲駕霧著,栩栩如生。
軟榻上置了一個紫檀的炕桌,一位五十上下年紀的短須老者安坐在桌旁,正埋頭看著手中的奏折。
窗外的光線照進來,映著室內一色明麗的黃,將他的臉渲染得如金色一般,也勾勒得身穿明黃龍袍的他愈發的威嚴,這正是當今皇帝,景和帝趙嵩。
張義德上前一步,小聲地通稟著:“皇上,恪王爺來了!”
景和帝抬起頭,望向莫離的眼神挺慈和,唇角已然掛上了笑:“哦!昕兒來了!快過來吧!”言行舉止間,皆是一副長者的隨意樣子。
莫離眼珠子轉了轉,心道:見了皇上,是不是該行個禮什麼的啊?電視上不都是那麼演的嘛,見了皇上不行禮,好像也算大不敬吧!
可是行禮,該怎麼行呢?是跪下,還是雙手抱拳,是單膝跪地,還是兩個膝蓋一起著地呢?
皇上傳召得匆忙,她還什麼都沒打聽清楚呢!蜜桃倒是跟她提過,可是,她也就是提了而已,也沒有示範過,這要是行錯了,反而要鬧笑話的吧!
最後,莫離一咬牙,吐了一口濁氣,心想著:算了,我也不裝了,就這麼滴吧!
莫離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在老者對麵的炕桌旁坐下來,不出聲,就那麼傻傻地坐著,似乎,是在等著皇上問話。
景和帝眼神看著手中的折子,覺得好半天沒有聽見動靜了,不禁抬眼看向莫離。
就這樣,他對上莫離直愣愣的眼睛,反倒怔了半晌,才疑惑地問:“昕兒……這是怎麼了?你……剃了胡子了?”
莫離吸了吸鼻子,還是不說話。
她不知道要說什麼,說她覺得那胡子礙眼,吃飯洗臉都礙事?還是說她實際上是鳩占鵲巢,還與原主審美觀點完全相悖?
真是的,不過剃了個胡子,至於讓人這麼難以接受嗎?
景和帝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眉頭皺了起來,又沉聲問道:“咦?昕兒這是怎麼了?你這次回來多日了,也不來看看皇叔父?聽說是太妃病了?可好些了?”
莫離眼珠子轉了轉,清了清嗓子,身子前傾,隔著桌子湊向景和帝,神秘兮兮地說:“皇叔父!我告訴你一件頂重要的事!你知道就好,不要告訴別人!”
景和帝驚訝地看著,滿臉慎重神情卻十分孩子氣表現的莫離,好半天才點了點頭,沉聲應道:“好!你說!”
莫離這才坐回去,看一眼書房裏除了圓弓外的確沒別人了,那張義德早規規矩矩站在門外了,才十分認真地說道:“皇叔父!我決定了!從此以後,我要,當個女人!”
說完,她還十分肯定地衝景和帝點了點頭,以示自己的決心十分堅定。
縱然,景和帝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早就練就了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此刻也不禁驚訝地張大了嘴。
這……這是個什麼情況?
光天化日之下的,是這孩子在白日做夢,還是他已經年紀老邁到出現了嚴重幻聽呢?
安靜侍立一旁的圓弓,也禁不住抬起了本來以示恭敬而低垂的頭,滿臉驚怔地望著莫離。
王……王爺?
天呀,王爺是失去記憶了不假,他從小跟在王爺身邊,他可以幫著王爺一點點地恢複記憶。但是,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王爺說,他要做女人?!
太妃啊!您若是在這就好了啊!
圓弓在心裏一遍遍地喊著太妃,但是,不管他心裏如何抓狂崩潰,麵上還是不能讓人看出半點端倪。
莫離可不管這些人怎麼看怎麼想怎麼抓狂,這麼麻煩的皇帝猜疑兵權交割之類的大事,就該一次過解決掉!
要不然,一個個總在她耳邊念叨著“皇帝要問話”,“會被削了兵權”,“恪王府以後可怎麼辦哪”……沒完沒了的!
反正,無論她怎麼滴,她是個王爺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多難得!
當什麼重臣將軍啊?!做個富貴閑散的王爺,不好嗎?天天哪,這邊喝個小酒,那邊聽個小戲滴,多好呀!
她莫離呢,好不容易變成了人,卻是個男人,這犧牲已然夠大了!怎麼還能,日日將時間放在練功啊、兵權啊,這類頭疼的事情上呢?!
最,最,最重要的是,如果,她不一次性把這個麻煩解決掉,萬一啊回頭皇帝讓她領兵作戰,那可就不好玩了!
想到這裏,莫離繼續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道:“皇叔父,我這次回來,看見祖母越發老了,又病著,我很難過。我想著,我若是個女子,不用去軍中,這樣,我便可以多多留在祖母身邊侍奉她;我若是個女子,不再舞刀弄槍的,就不用再讓祖母擔心了。”
說到這裏,莫離語調一頓,重重地一點頭,眼神懇切地望著景和帝說:“所以,皇叔父,我決定了,日後我便在京中不走了。至於軍中的事,圓弓日日伴我身邊,您若是要問,便問他吧,我如今心中定了主意,便不再管軍中的事了。”
最後的最後,莫離還伸手一指圓弓。
“你!”景和帝張著嘴,卻已經震驚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以往的事,一點一點地劃過他的眼前,曾經的擔心、猜疑,在此刻全部化作了無法言語的悶堵:這個趙昕,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是!他是曾經動過念頭,要收回昕兒的兵權,可相對陳良那樣的人,沒有人比昕兒牽製他更好的了!有誰會知道他內心中的掙紮呢!
難道……昕兒他知道了些什麼?
景和帝的腦子裏,忽然劃過一種奇怪的想法。
他看著自己侄子那輪廓分明、英俊非常的臉,遲疑著問:“你……是不是,生了什麼病?怎麼會忽然有這樣的想法?自你父王走後,皇叔父視你如同親生,昕兒,你有什麼難言的事,不妨說與皇叔父聽聽?”
“沒!沒有!我就是不想再在外麵了!皇叔父,如今府裏隻有我和祖母兩個人,祖母老了,如今隻有我這一個親人,我該侍奉她左右,若不然,子欲養而親不在的,實在是件很遺憾的事。前幾日,我回來的路上,不小心摔下了馬,差點沒死了!祖母若是知道這事,定然又是一番傷心難過,想到此節啊,我這心中真真是難受。忽然的,我就很想過過日日高臥、吃吃喝喝散淡的日子,就是這樣!”
莫離說得十分理直氣壯,末了兩手一攤,那模樣無辜極了。
“你真,這樣想?”景和帝心中不是沒閃過侄子是在試探自己的念頭,但看他那麼一副坦然的樣子,景和帝實在有些不確定了。
“是啊!我真這麼想的!皇叔父您看,我剃了胡子,是不是很好看?”莫離手撫著沒有胡須的下巴,意態十分輕鬆自在。
她笑嘻嘻地說:“以前的日子啊,便讓它像這胡子一樣,剃了吧!我是您親侄兒是吧?那我,就該過日日快活的日子!這天下都是您的,我有皇叔父這樣一個大靠山,我早就該這麼過的!皇叔父,您會,罩著我的,是吧?”
“你……就這麼不管軍中的事務了?”景和帝驚訝地望著沒了胡須甚覺怪異的侄子。
莫離一聽,覺得有戲,連忙接口說道:“呃……其實,我管不管的,也沒啥要緊,不是還有那什麼陳大將軍嗎?”
皇帝忽然皺眉說:“什麼陳大將軍!你幾時和他生分了?”
莫離眨眨眼,哦!想起來了!不能那麼叫那個沒見過麵的人。
她忙轉口道:“呃……外祖父!對對!可這在軍中,我不得叫他陳大將軍嘛!以示尊敬!”
皇帝目光深深地看了莫離一會,漫聲問道:“你,不願意幫皇叔父了?”
“皇叔父看您說的,我是您侄子,怎麼會不幫您呢?除了軍中的事,我也可以幫你別的呀!”莫離連忙笑著示好。
“哦?你還願意幫皇叔父什麼呢?”皇帝深沉的目光不禁暗了暗,暗想著:啊,還有後招,果然昕兒是來試探我的。
莫離聽了卻很高興,你看你看,他都快答應了,趕緊趕緊,再加把火!
這麼想著,她眉飛色舞地繼續說道:“我可以幫您的事兒,多了去了,比如說:皇叔父有吃不完的東西,我可以幫你吃;您有喝不完的酒,我可以幫你喝;您若是對哪個地方不放心,派我去,我可以幫你查!呃……隻要,別太遠,我都可以去!”
呀,一個太興奮,差點說漏嘴了!要是她真出去看大好河山不回來,就又和前麵講的要陪祖母的事衝突了哦!
說謊啊,果然是件技術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