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翔又端起水碗,一飲而盡,然後用袖子慢慢擦淨臉上的汗,拱手朝高台無聲道謝。
眾人就知道,他這一關,過了。
衛延攥緊椅子扶手,轉頭盯著衛弛,剛才,一定發生了什麼!
“還真是胃疼,奴婢年輕的時候有一陣子胃疼,也是喝了熱水接著就好呢。”如意輕笑道。送佛送到西,他的人情既然給了旭王,就不差這一點。
皇帝微笑頷首,沒有說話。
眾考官之間的氣氛也輕鬆些。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這雲翔看著也非常順眼,大部分人心底都有幾分惜才之心,不希望他以不體麵的方式折在這個地方。
......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坊門關閉之前,殿試結束,眾人魚貫交卷。皇帝站在高台上,簡短地說了幾句,殿試正式結束,眾人施禮告退。
結果要在三天之後張榜公布。
雲翔走出殿門之前,忍不住回首,看向高台,又是一禮。
今天對他來說,真的是太驚險了。外人隻看到他的窘迫,而那種絕望,隻有他自己能體會。
如果他真的隻是緊張失態,那還好說,大不了下次再考,但是當時那種腹痛,他知道是什麼,他也知道結果是什麼,便溺當場,他不怕丟人,他不怕沒法做人。
他隻怕做不了人上人。
朵朵還需要他保護......
李家的輕視脅迫,讓他生氣。紅露的不擇手段,紅露身後神秘勢力的覬覦,更讓他害怕。
家有明珠,卻無力保護,那明珠隻會成為別人的掌中物。他不敢想象那一天出現的時候,他會如何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差一點點,他就要徹底失去保護家人的能力。
雲翔抬手,對著高台又是一禮,轉身離開。
這恩情,他記住了。
“九叔倒是好買賣,一杯熱水就收買了一顆人心。”衛延突然輕笑出聲:“對了,聽說這雲翔馬上就要成為江閣老的女婿了,婚期就定在四月十八。”
衛弛搖搖頭:“我就是個提議,最後決定權在陛下手裏,是陛下賜他的熱水,那雲翔感謝的明明是陛下。”
接著輕笑一聲道:“你也不用擠兌他,不就是沒答應把花和秘技白送給你嗎?不至於往死裏整吧?那吃相可就不好看了。”
大殿裏一瞬間安靜,眾臣眼觀鼻鼻觀心,噤如寒蟬,心裏卻沸騰起來:開掐了開掐了開掐了!旭王終於露出了他的爪牙,對太子下手了!
當然直接掐太子有些太過,先掐皇長孫,確實好下口。
而且衛弛是長輩,這對他太有利了。一個長輩教訓小輩,皇長孫就是有再大的氣也得憋著!
比如現在,皇長孫氣得臉紅脖子粗,卻不能罵回去,更不能讓侍衛過去掌嘴,不但不能,他還得好好賠著小心。
“九叔言過了。”衛延輕聲細語地解釋:“我沒有擠兌他,我更沒有白要他的花和秘技,我是打算重金購買的,他不賣也就不賣了,我又沒把他如何,什麼吃相不吃相的,還請九叔不要臆測我。”
他不敢大聲說話,就怕衛弛一個不孝的帽子扣下來。
“怎麼了這是?你們在說什麼?”皇帝突然出聲問道。
衛弛剛要說話,太子立刻道:“還不是那花的事,延兒也想學學他辰弟,多多孝順父皇,前幾天知道那雲翔有了奇花,立刻重金買下給您送來,結果他昨天又弄出了更漂亮的奇花,誰知道這次延兒再去買,他卻不賣了,說要自己送給陛下。”
看,同樣是送花,讓別人說出來,味道就是不一樣,雲翔立刻成了個諂媚小人。
不過有衛弛之前的打底,眾臣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們現在也不關心花不花的,他們隻想看太子和旭王對壘。
太子這邊打了小的來了老的,上陣父子兵,而旭王這邊,雖然有個更厲害的爹,但是這個爹,未必肯幫他。
做到皇帝近臣的,沒有一個是傻子,早就把皇家這些彎彎繞繞在心裏過了無數遍了。雖然摸不透皇帝到底是咋想的,但是有一點卻是看得明白的,這麼多年,旭王沒有得到什麼寵愛。
這基本就說明了問題。
果然,皇帝聽到太子這麼說,立刻訓道衛弛:“哪有你這麼說自己侄子的,隨口臆測,平白無故地汙了孝庭的名聲。”
孝庭,是衛延的字。衛延非常不喜歡這個字,聽著就跟讓他消停似的。
“是,父皇教訓的是,兒臣知錯了。”衛弛朝皇帝施禮,態度非常順服地說道。
但是太過順服,跟他剛才的做派形成強烈的反差,反而給人一種極度囂張的感覺。
而且這種感覺隻能意會,不能明說,更不能較真。人家都這麼服軟了,你還想如何?
氣氛有些尷尬凝重。
“好了好了,皇爺爺還要閱卷呢,我們就不要打擾了,先走吧。”衛辰過來拉著衛弛的胳膊往外拖。
隻有他可以在皇帝麵前這麼隨意,皇帝還不生氣。衛弛卻是回身施禮才告退。
太子和衛延也跟著離開了。
出了大殿,拐了個彎,太子立刻叫了身邊的太監:“追上那個雲翔,把旭王給他的手絹要回來,就說旭王要。”
“是。”小太監應聲而去。
“父王是懷疑那手絹?”衛延輕聲問道。
“要不然呢?是陛下給的那碗熱水裏有解藥嗎?”太子雙目炯炯地盯著衛延,語氣裏壓抑著諷刺不滿。
他竟然敢在陛下和朝廷重臣麵前下毒!誰給他的膽子!他還有沒有腦子!
他死了可不要連累他!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衛延出了事,他這個父親也得賠上大半條命,所以太子更恨。
“回去說!”太子冷聲道,心裏除了憤怒,還有那麼一點點意外和惶恐。
衛延不但敢做,他還做成了.....
小太監追上雲翔索要手絹。
雲翔頓了一下,從袖子裏拿出手絹,在眾人的關注下,抖了抖,展開,好好地折疊整齊,確保真的沒有什麼可疑的貓膩出現,才交給那個小太監。
這個皇宮,太凶險了,他不知道這個小太監到底是誰的人,他能做到的隻是不給旭王惹麻煩。
手絹清清白白的來,清清白白的走,他們都是清白的,真有什麼不清白,也與他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