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刺入肩頭。
葉非晚甚至聽見劍尖入肉的聲音,明明很小,卻似晴天霹靂一般震在她耳畔。
最初,並不痛,隻是酸,心中酸澀。
而後,肩膀上,火辣辣的疼痛才開始傳來,血跡沾染在大紅喜服上,絲毫不明顯。
傷口,並非致命傷,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黑衣人的目的是封卿的心口,他身形高大,她的肩頭才堪堪到他心口處,那一劍,蹭著她的肩骨刺透過去。
可是,即便這般,她卻還是覺得……呼吸都有些艱難了,不是外傷,是被自己身子的本能嚇到。
所有人都呆怔住。
“高風。”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封卿,他的聲音仍舊冷凝,卻添了幾絲淩厲。
高風領命,趁著黑衣人還未曾有所動作,上前一劍將其了結性命。
葉非晚的身子狼狽朝後倒去,沒有預料中的疼痛,反而腰身被人輕輕接住了。
她緩緩抬頭,望見男人近乎完美的下頜,緊抿的薄唇,淩厲的雙眸,目光,移到自己的肩頭,血跡同樣沾染了他的喜服。
“抱歉。”葉非晚垂眸道著,“把你衣裳弄髒了。”
封卿不喜歡她碰他。
前世,便是這般。因著他的冷落,她一人在後院飲酒,飲了滿身酒氣,而後,便看見了自前廳憤怒而來的封卿。
她一點一點小心翼翼的接近他,想問他何時歸家的?想告訴他替他備了熱水沐浴,可是沒等她說出口,他便已經後退一步,避開了她的碰觸,冷冰冰道了一句:“髒死了。”
那一瞬,她頃刻清醒。
“既然知道弄髒了我的衣裳,就再還我一件。”封卿垂眸,望著懷裏的女人,不知為何,望著她以往滿是生機的雙眸此刻死氣沉沉一片,他心底竟無盡的惱怒。
剛剛……是她護了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她不現身,他勢必會暴露會武的秘密,如今京城局勢一觸即發,不能再生事端。
可是,望見她身體如凋零秋葉般緩緩倒下時,他還是被心底那滔天的殺意嚇到了,那是……對那些黑衣人的嗜血殺意。
“王爺,這些人已經服了毒曇花,頃刻之間要人性命,沒有活口。”高風半跪在封卿麵前,喜事竟變成這般模樣。
“嗯。”封卿低應一聲,望了一眼臉色蒼白的女人,“省了那些繁文縟節,迎王妃入府。”話落,他彎腰,將女人橫抱在身前,轉身上馬,朝著王府飛馳而去。
身後,高風神色複雜望著自家王爺的背影,不知王爺自己是否察覺,方才他……眼底似有……疼惜?
葉非晚始終意識清醒。
在馬背上一陣陣的顛簸,傷口的刺痛一陣陣襲來,惹的她額角滲出一層層的冷汗。
可她卻恍然未覺,咬緊牙關一言未發,隻在馬匹又一顛時,身子忍不住輕輕顫抖了一下。
封卿似察覺到她的顫抖,拉著韁繩的手一緊,馬匹慢了幾分,石街兩旁,有百姓朝這邊望來,不懂這穿著喜服的新郎新娘怎的這般大膽?
封卿心底陡然不悅,一手飛快一緊,廣袖輕易將懷中女子上身遮蓋。
鼻息之間,熟悉的男子檀香傳來時,葉非晚本咬牙堅持的強硬突然破了一道裂縫,她呆了呆,眼角的淚無絲毫征兆便流了下來,越來越凶……
“籲——”不知多久,男子輕嗬一聲,馬匹徐徐停下。
“王爺,大夫已經在前堂候著了。”王府門口,早已有下人候著。
封卿一言未發,抱著女人翻身下馬,朝著前堂飛快走去,腳步竟平添了幾分慌亂。
幾名大夫早已候在前堂,見到封卿匆忙起身。
“她受了劍傷……”封卿彎腰,剛要將人放在軟塌上,卻在望見女子臉上淚痕時呆住,她哭的寂寞無聲,隻靜靜流淚。
目光,徐徐落在她的傷口處,很疼嗎?疼到……一貫囂張跋扈的葉非晚,都哭成了這般模樣?可是再重的傷他亦受過,何曾這般?
“王爺,讓下官先給葉姑娘瞧瞧吧。”大夫為難說著。
葉姑娘……封卿皺了皺眉,的確沒錯,他們還未曾拜堂成親,隻是葉姑娘而已,可……莫名刺耳。
終究,他還是讓出位子,任由大夫上前查看她的傷勢。
葉非晚仍在落淚,整個過程,即便大夫翻開她肩上的傷口,她也沒輕哼半聲,隻有淚,不要錢般紛紛落下。
封卿終是被那些淚砸的心頭煩躁難安:“給她用些麻沸散。”他以為她是因著疼。
“不用。”可軟塌上,葉非晚飛快回應,聲音平靜無波,仿佛現在滿臉淚痕之人不是她般。
封卿皺眉。
“隻是肩頭被刺傷而已。”葉非晚仍舊涼聲道著,用麻沸散,便要候一炷香等它起作用,再者道……前世比這還難受的病癆,她都一年如一日的熬了下來,如今這些傷又算什麼呢?
封卿不知她為何哭,隻當她是因為傷口痛,可她自己卻是知道的。
她在怕。
救封卿,似乎是身體的本能一般,她曾將一個人的名字刻在心頭上,刻的血肉模糊,後來她想忘了,隻能將他的名字從心口上一刀一刀生生剜下。
明明說好再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今日之事卻突然砸了下來,砸的她措手不及,明明該忘的……
所以她怕了,有了前世的前車之鑒,她不敢再和封卿有任何感情糾葛,她怕落得前世的下場,被冷落、被放棄、被厭惡、直到孤身一人凋零在那個冷院的寒冬裏……
太可怕了。
大夫在為她清理著傷口,裏麵的肉骨不時被碰到,葉非晚眼前終究有些模糊了,臉色越發蒼白如紙。
封卿緊皺眉心望著,他一直隻當她是追在他身後的膚淺女人罷了,也許因著她的家世,她尚有些價值。
可今日,似乎是他第一次正視她的存在,以正視王妃的目光,正視她的存在。
也許,他需要這樣一個有價值、又對他真心實意的王妃。
“王爺,已經包紮好傷口了,養些日子便無大礙。”大夫忙過一陣,扭頭恭敬道謝。
“嗯,賞。”封卿揮揮手,卻始終未曾前行半步,仍舊站在原處,望著病榻上的女人。
良久。
“你放心,”葉非晚望著頭頂的帷幔,淚已經停下,她也平靜下來。
封卿眯了眯眸,望著女人淡然的模樣,心底隱隱不悅。
“救你,是因為我如今嫁與你,你死了對我沒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