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宮人已經搬來了長凳,放在了地上。
顧清淺麵色平靜的從地上站起身來,抬腳就要往院子裏走去,而她剛要抬腳之際,太後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清淺……”
二十大板,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聞聲,顧清淺轉過頭去,在看到太後臉上的擔憂時,她微微一笑,手搭上太後的手,在告訴太後她沒事。
太後見她態度堅定,不由皺起眉頭,眸色痛了痛。
“太後,清淺犯了錯,應當受罰。”顧清淺說完,便鬆開了手,而後,不等太後再有所動作,便毫不猶豫的走了出去。
太後衝到院子裏的時候,顧清淺已經趴在了長凳上。
此刻,她麵色平靜,沒有絲毫的畏懼,好像趴在長凳上等著要挨板子的人不是她。
皇上一聲令下,“給朕打!”
王婉婉看著院子裏的人,眼裏露出得意的凶光。
“啪”的一聲,木板子落在了顧清淺身上。
顧清淺的身子顫了顫,疼的蹙緊了眉心,卻不肯喊出一聲疼來。
她攥緊了拳頭,咬緊了牙,將要承受著第二板子落下。
她抬起頭來,視線越過眾人看向屋子裏,卻並沒有看見那個人。
她輕扯唇角,苦笑了一下。
這樣也好,她也不想讓他看到她此刻的狼狽。
她的心在這一瞬,很涼很涼,她的心死了,已經不再對他抱有任何的幻想。
她終是錯了的。
當第二板子落下的時候,顧清淺仍是一聲不吭,她的堅強讓眾人看了去,都對她心生起了一絲敬佩。
此刻,太後攥緊了手裏的拐杖,她在忍著心裏的痛。
那板子落在顧清淺身上的每一下,都同樣重重的打在了她心上,疼得她蹙緊了眉心。
十二板子落下的時候,顧清淺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了,因為隱忍,額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來。
就算是性子再堅強,可女子的身子到底羸弱,加上顧清淺這些日子對自己的折磨,十二板子落下的時候,她身上已經沒有什麼力氣可以撐著她再去承受剩下的板子了。
“夠了皇帝,別再打了!”
在宮人抬起板子正要落下之時,太後一下子衝了過去,抱住了已經沒有什麼力氣的顧清淺。
這若是再打下去,怕是就要出人命了!
“皇帝,十二板子難道還不夠嗎?”太後抱著顧清淺不肯鬆手,生怕一鬆手,宮人手中的板子就會再落下來。
王婉婉眯起了眼睛。
當然不夠!
二十板子都算輕了!
再說了,這一場好戲她還沒看夠呢,她巴不得顧清淺昏過去,醒不過來了。
顧清淺有些吃力的抬起頭來,抓著太後的胳膊,虛弱道:“奶奶,清淺……”
太後心知顧清淺想說什麼,沒等她把話說完便阻止了她,“好孩子,別說話。”
她知她性子堅強,可現在不是堅強的時候。
太後又看向皇上,說道:“皇帝,若要打完二十大板,那剩下的板子就由哀家來替!”
太後的態度十分堅定,並不隻是說說而已。
“母後!”
太後這樣,讓皇上很是為難。
皇上眉頭緊鎖。
半晌,一揮衣袖,側過身去歎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總不能真的讓母後替顧清淺挨了板子吧?那他這個做兒子的,豈不是很不孝?
太後抬起頭來,對著身後的宮人說道:“剩下的板子,哀家受了!”
宮人一聽這話,嚇得趕緊將手裏的木板扔了,跪在了地上,腦袋都快貼到地上去了。
他哪裏敢動太後她老人家?
即便是太後的一根頭發絲兒,他也不敢動啊!
“怎麼不打?難道是想抗旨嗎?還是說,哀家如今說的話已經沒什麼用了?”太後清明的眸子,緊盯著那宮人。
宮人即便不抬頭,也能感覺到太後看他時的那種眼神,他嚇得身子不禁一個哆嗦,將身子貼在地上,不敢抬起頭來。
如今,皇上也不忍再下令,將那二十大板打完了。
皇上揮了揮手,對那宮人說道:“下去吧!”
宮人總算是鬆了口氣,抹了把臉上的汗,這才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拿著木板退下了。
皇上看了一眼太後,隨即將視線轉移到別的地方,不再說話。
這罰也罰過了,皇上也不好再追究下去。
太後扶著顧清淺,小心翼翼的從長凳上下來,生怕會弄疼了她,百般小心,“清淺,慢點兒。”
太後心痛的眼眶都濕了。
顧清淺不想讓太後擔心,所以強忍著身上的痛,由太後扶著慢慢地下了長凳,然而,在她的剛落地的那一刻,她的身子還是不受控製的晃了晃。
“清淺!”太後驚叫一聲,趕緊扶住了她。
此刻,太後臉上滿是擔憂之色。
顧清淺想,大概是因為她趴在長凳上時間有些長的緣故,這才導致她的腳剛落地的時候,一時沒能站穩,而並非是因她身上的傷所致。
她在強撐,不願讓人看到她的狼狽。
這一次受罰,她是心甘情願的,沒有半點怨言。
她也一直以為,不過是挨二十板子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可她到底還是低估了這具身子。
“孩子,跟奶奶回家。”太後的聲音裏帶著幾分哽咽,她看著顧清淺這樣,實在是心疼不已。
一句“回家”,將顧清淺的心添了幾分暖意。
她扯了扯蒼白的唇,勉強一笑,“好。”
太後怕顧清淺會走不了,叫來宮人要背她,誰知卻被她給拒絕了。
見她態度堅定,太後也不好勉強她,隻能扶著她,一點一點的往院外走去。
顧清淺走的絕情,沒有回頭去看屋子裏的人一眼,她徹底想明白了,既然他連多餘的一眼都不肯給她,那她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此刻,王婉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顧清淺身上,她見顧清淺傷成了這樣卻還死要麵子,真是活該!
顧清淺在經過王婉婉麵前時,腳下一頓,她轉頭看向此刻正看著她的女子,方才眸中還露出狠意的人不過眨眼的功夫就換了張臉。
俏麗的臉上滿是心疼之色,眸中甚至還閃爍著盈盈的淚光,看著很是楚楚可憐。
顧清淺隻是淡淡地那麼一瞥,便收回視線,強忍著身上的痛意,走出了眾人的視線。
隻是剛一踏出華央宮的大門,顧清淺便再也堅持不住,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
顧清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身上有傷,所以她隻能趴著。
她巡視了一圈四周的環境,發現這是在太後的寢宮,她想起,她在堅持著走出華央宮的大門後,隻覺得身上很不舒服。
後麵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顧清淺動了動身子,身上傳來的疼痛讓她頓時白了一張臉。
她沒想到,十二板子打在身上,竟是這樣的疼。
這時,房門被人推開,宮女端著水盆進來,打算給顧清淺擦擦身子,誰知一進來,就見到趴在床榻上的女子正吃力的要從床上爬起來。
宮女嚇得趕緊將手裏的水盆放下,奔了過去,扶著顧清淺,“王妃,您身上有傷,是不能夠亂動的!太後說了,讓您好好休息。”
聞言,顧清淺轉頭看向說話的宮女。
她一把抓住宮女的胳膊,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問道:“母妃怎麼樣了?她醒了嗎?”
此刻,顧清淺早已忘記了自己身上的傷。
宮女不敢有所欺瞞,如實答道:“回王妃,淑妃娘娘已經醒了,如今有婉側妃在身邊照顧著,所以王妃不必擔心。”
顧清淺聽了,心裏微微一怔。
在母妃最需要有人在身邊照顧的時候,那個人卻不是她……
宮女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繼續說道:“王妃有所不知,這次淑妃娘娘能醒過來,多虧了婉側妃。”
“是嗎?”顧清淺的唇角扯出一抹笑來。
不想這個王婉婉,竟如此有本事,又救了母妃一次。
如果說,霍清風娶她隻是為了報恩,那麼這一次,他又該如何報恩?
會不會許她一個孩子呢?
顧清淺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她甚至能夠想到那一天,他們一家三口在花園裏嬉戲的一幕。
而她,卻是一個人。
顧清淺不禁又苦笑了一下,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可憐。
“本王妃要去看看母妃。”說著,顧清淺掀開身上的被子,固執的要下床。
宮女見了,趕緊阻攔著,“王妃,您不能……”
宮女按著顧清淺的身子,不讓顧清淺亂動,可她的力氣又怎麼敵得過顧清淺?
雖說顧清淺身上有傷,但到底是有功夫的人,所以,宮女根本就攔不住她。
太後剛從華央宮回來,聽見屋子裏傳來的動靜,她心下一驚,趕緊住著拐杖快步走了進去。
在見到掙紮著要從床榻上下來的人時,她老人家便是一個閃身來到顧清淺身邊,扶著她,“清淺,你身上還有傷,怎麼可以亂動?快,聽話,躺下。”
太後扶著顧清淺就要躺下。
顧清淺仍是固執的要下床來,“我要去看看母妃!”
顧清淺身上有傷,太後到底不敢用力,怕會碰到她身上的傷口,然,太後握著顧清淺的手卻沒有鬆開,“清淺,淑妃沒事。”
太後知道顧清淺是放心不下淑妃,可她現在還不能下床。
即便太後這樣說了,但顧清淺還是要下床。
“清淺,淑妃真的沒事,倒是你,若是再這樣動的話怕是傷口就要裂開了,到時候又要重新上藥,難道你忍心看著奶奶為你擔心嗎?”太後見顧清淺這般固執的不聽話,不免有些生氣了。
可顧清淺卻顧不得這些,她隻想去看看母妃,隻有親眼看見了她才會放心。
太後雖然生氣,卻還是勸道:“清淺,聽話,你現在去了又能做什麼?淑妃身邊如今有風兒照顧著,你真的要去嗎?”
太後心知顧清淺的痛,這個時候,她是不願看到霍清風的。
因為那個男人,在她需要的時候,始終都沒有出現。
她心裏,該有多寒?
果然,顧清淺一聽這話,便停止了掙紮,瞬間安靜下來。
顧清淺呆呆的看著前方,半晌沒說出什麼話來。
她這模樣讓太後看著,方才的怒意也在這一刻全都消散了,她不是有意提起的,而是不得不提。
隻是這麼一提,顧清淺又會傷了心。
事情走到今天這步,她老人家也很犯難,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些日子以來,她老人家為了他們兩個已經操碎了不少心,本以為這次進宮,他們兩個的關係會有所緩和,卻沒想到又發生了這樣的事。
太後深深的歎了口氣,心裏有著化不開的惆悵。
“清淺,這幾日你好好在奶奶這裏養傷,別的事就不要去想了。”太後滿臉愁容。
雖是這麼說,但,又怎會不去想呢?
“奶奶,我是不是很傻?”顧清淺忽然抬起頭來,看向太後,她麵色平靜,漆黑的眸子裏盡是傷情,卻沒有溢出淚來。
大概是因為她的淚水已經流幹了吧?
如今,已經哭不出來了。
太後不知道顧清淺為何會突然這樣問,她伸出手來,摸了摸顧清淺一頭烏黑的秀發,隻覺得她這頭發生得極好,是很多人都羨慕不來的。
“不傻,清淺一直很聰明。”太後發自內心的說道。
在她眼裏,顧清淺一直都是聰明勇敢的,而且心地十分善良。
像她這麼好的女子,世間已經難見了。
太後歎了口氣。
她家風兒能娶到這麼好的女子,那是撿到了寶,隻是,她家風兒卻不知道珍惜。
聽著太後的話,顧清淺皺起眉頭,她仔細的看著太後的眼睛,想要看看太後是不是在騙她。
“真的?”顧清淺問了一句。
太後擠出一抹笑來,而後很肯定的點頭,“真的,奶奶又怎麼會騙你呢?”
即便是騙,那也是善意的。
顧清淺漆黑的眸在太後臉上轉了轉,確定太後不是在騙她,這才鬆了手。
她整個人都像是被人抽走了力氣一般,無力的坐在那裏,再次靜默不語。
太後抿了抿唇,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隻能坐在了床邊,好聲安撫道:“清淺,聽話,把傷養好比什麼都重要,你也不想讓清荷為你擔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