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心,你們說這些話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感受?”
樓下,站了一男子。
他雖穿了一身已經洗得泛白的粗布麻衣,衣服上也縫了幾個補丁,但穿著整齊,梳理的一絲不苟的墨發同樣用粗布綁著。
他的身上,散發著一種文藝氣息,是個文弱書生。
他很清瘦,但模樣不錯,也是個帥哥了。
此刻,文弱書生就站在人群的最前麵,他的身形雖然瘦弱,但骨子裏卻透著一股倔強,好似站在冷冽的寒風裏也絕不會倒下。
因文弱書生的出現,再次引來不少人看熱鬧,更是因他的話,不少人嗤笑出聲,一道道或輕視、或嘲諷的目光,皆是集中在文弱書生身上。
眾人見他的衣著,便猜測著,他大概是想要娶這位腿有殘疾的小姐,當上門女婿了。
對文弱書生而言,這的確是一個飛上枝頭的好機會。
在眾人看來,這文弱書生是窮怕了,才想要借著此事出風頭,想要以此來打動張小姐的心,好攀附上張家。
人群裏,有人笑出了聲,笑聲裏盡顯鄙夷。
“怎麼,你個窮書生莫不是想要攀上高枝,變鳳凰不成?”
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話,話落,引得眾人哄堂大笑起來。
文弱書生麵不改色,哪怕被這麼多人嘲笑,諷刺,他似是已經習慣了一般。
他挺直了脊背,一雙漆黑的眸子回望著眾人,即便他身上的氣勢透著一份剛毅,但因他是個窮書生,眾人便不會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放在眼裏。
反而因他此刻的模樣,眾人笑得越發猖狂了。
樓上,張柔讓丫鬟推著自己轉了身,她目光定定地在看著樓下的這位文弱書生,隻是她目光平靜,不像眾人一樣帶著輕視和嘲諷。
文弱書生開了口:“我並不是想攀什麼高枝,隻是想讓你們,為你們之前所說的話對張小姐道歉。”
這書生看著文弱,但說話時的語氣堅定。
眾人聽了這話,再次哄堂大笑。
有人開了口:“道歉?我們又沒做錯什麼,為何要道歉?”
眾人看文弱書生的目光再次變了,猶如在看一個可笑的傻子般,更是有人笑著離開,不願與這傻子多費口舌。
“這書生,怕不是讀書讀傻了吧?”
人群裏又有人開了口,而隨著此人話落,眾人紛紛起哄。
“我沒有傻,而是在糾正你們的錯誤。”文弱書生道,“每個人的心都是肉長的,倘若有人這樣說你們,你們心裏會好受嗎?”
文弱書生的話,眾人不予理會,他們懶得在這裏和一個傻子計較,紛紛轉身離開,這搶繡球的心思也沒有了。
眼瞧著眾人紛紛離開,文弱書生又道:“你們不懂得尊重人,如何能讓別人尊重你們?”
眾人腳下未停,不搭理這文弱書生,隻覺得他甚是可笑。
文弱書生有些急了,他看著漸漸遠去的路人,跑上前去,一把抓住一人的肩膀不讓他走,“道歉。”
被文弱書生抓著的華服男子頓時一挑眉,他側頭,看了眼被文弱書生碰到的地方,抬手,毫不客氣的拎著扇子就是重重的打在了文弱書生的手上。
文弱書生一個吃痛,便鬆了手。
這被文弱書生抓著的華服男子,是李源。
有這等熱鬧的事,李源自然不會錯過,隻是可惜了,這張家小姐竟是個腿有殘疾的。
他本是想要玩玩兒的心,如今都沒了。
當真是掃興。
李源睨了文弱書生一眼,不屑的丟下兩個字,“傻子。”
說著,李源揮著扇子就要離開,卻不想他剛走了兩步,身後的人便再次追了上來。
這一次,直接攔住了他的去路。
李源臉色不悅的收了扇子,說道:“小子,本公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吧?竟敢攔住本公子的去路,知道本公子是誰嗎?”
文弱書生自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尚書大人的兒子,他隻知道,眼前的人是位貴公子。
他親眼所見,帶頭說話的人是眼前的公子。
“我不管你是誰,看你穿的人模人樣,竟帶頭說出這般難聽的話來,倒還真看不出,你是一位受過良好家教的公子了。”文弱書生麵無表情,可這話裏的鄙夷之意甚為明顯。
李源自然聽得出文弱書生這是在拐著彎兒的罵人,他臉色一變,怒喝了一聲:“大膽!你竟敢如此汙蔑本公子!你哪隻眼睛看到是我說的了?”
李源抬高了下巴,不承認。
“你……”文弱書生沒想到眼前的公子會如此厚臉皮。
李源見文弱書生說不出話來,頗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隨即往四周看了看,“有誰看見了?”
文弱書生堅持道:“我看見了。”
李源輕嗤一聲,用手裏的扇子戳著文弱書生,“嘴長在你身上,自然是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你說你看見是本公子帶頭說的話,除了你,有別的人看見了嗎?”
說著話,李源故意往身後看了看,然後攤手,“沒有吧?”
“你……”文弱書生一噎,即便是有話也說不出了,對方有對的理,他說不過他,卻也不甘心就這麼算了。
文弱書生抬頭,往酒樓二樓的地方看去,他看著樓上的紅衣女子,垂在身側的兩隻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他恨自己的沒用。
李源自然是察覺到了文弱書生的目光,他順著他看的地方看了一眼,嗤笑出聲,“你這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你自己幾斤幾兩,雖說張家小姐腿有殘疾,可她未必看得上你。”
李源用扇子戳了戳文弱書生的肩膀,“本公子好心勸你一句,回家讀你的書吧,別再出來搗亂了。”
李源掃了文弱書生幾眼,搖頭嘖嘖兩聲,便想要繞開對方離開,誰知剛走了幾步,麵前再次一暗,又被人給攔住了去路。
“怎……”李源抬頭,在看到擋在他麵前的人時,嚇得立即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顧,不是,王妃。”
李源險些喊出顧清淺的名諱,如今的顧清淺身份大不同了,直呼其名諱乃是大罪。
“喲,這不是李公子嗎?”顧清淺兩手背在身後,輕笑道。
這時,霍清風也走上前,他淡淡地掃了李源一眼,沒說話,就在顧清淺身邊站著。
李源咽了口口水,趕緊拱手行禮,“見過王爺,王妃。”
霍清風身上的冷意,凍的李源打了個寒噤,明明是大熱的天兒,都因為霍清風的出現使得空氣中的溫度聚然下降。
眼前的人可是煊王,李源哪兒敢招惹?
他隻覺得自己今日點兒背。
顧清淺轉頭,往文弱書生身上看了一眼,然後將視線落回到李源身上,說道:“想不到有些時日不見,李公子的臉皮更厚了。”
李源的神色一僵,勾了勾唇,皮笑肉不。
他這個時候哪裏能真心笑得出來?
“王妃您過獎了。”李源不得不陪著笑臉。
若是他有半點兒惹王妃不高興了,他這小命也別想要了。
現在的顧清淺,哪兒是能輕易招惹的人物啊?
自然是要小心著些才是,能把自己放的多卑微,就要多卑微。
隻要王妃高興,一切都值了。
顧清淺嗬嗬笑了兩聲,“李公子覺得,這熱鬧如何?”
“啊?”李源一時沒反應過來。
“李公子還要我說第二遍嗎?”顧清淺掀起眼皮,一雙淩厲的眸子掃了李源一眼。
李源嚇得縮了縮脖子,下意識的搖頭,“不,不敢。”
“哦?李公子還有不敢的事嗎?”顧清淺話裏有話。
李源的心不由顫了顫,心想著,難不成他帶頭的事,顧清淺看見了?
李源抬手,擦了擦額上不存在的汗,他低著頭,嚇的不敢說話。
隻見,顧清淺在這時抬了腳,往他身後走去。
莫名的,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顧清淺在距離文弱書生還有一步遠的地方停下,轉身,對著李源的背影說道:“我看見了。”
李源一怔。
他就知道,顧清淺在這個時候出現一定沒好事。
李源的眼睛極快的轉了轉,想要找個借口為自己解釋,然,還沒等他開口,隻聽顧清淺說道:“正如這位公子所說,你得向這位小姐道歉。事情是你帶頭的,而你的話,已經對這位小姐造成了人身攻擊,所以你必須道歉,而且還要當著大夥兒的麵。”
顧清淺說的頭頭是道,她就是在用李源聽不懂的話,光明正大的欺負他。
李源雖聽不懂“人身攻擊”四個字,但好像很嚴重的樣子。
顧清淺的聲音不高,卻在這個地方,足以讓眾人聽見。
眾人不由停下腳步,轉頭,看著這邊的熱鬧。
顧清淺用餘光掃了這些看熱鬧的人一眼,故意拔高了聲音,“你故意挑事,存的是什麼心?就算你出身好,也不該如此詆毀她人。這位小姐與你無冤無仇的,你故意帶頭說出這些難聽的話,是吃飽了撐的嗎?”
李源默默受訓,不敢出聲。
顧清淺又道:“李公子,你好歹也讀過書,嘴巴這麼毒做什麼?尊重二字怎麼寫,你該知道吧?正如這位公子所言,你若是不懂得如何尊重別人,又如何讓人尊重你?”
李源已經在心裏聽的不耐煩了,但礙於顧清淺身份尊貴,他不得不忍著。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顧清淺的話已然讓他失了麵子,他甚至看到,有人在對著他指指點點。
他雖聽不到這些人在說什麼,可他們看他的那種眼神,讓他心裏很不舒服。
“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要敢認,做縮頭烏龜算什麼本事?”顧清淺毫不在意有多少人在看著李源,她能將對方貶得有多低,就有多低,一點兒麵子也不給他留。
像李源這樣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悔改。
顧清淺也不指望著,之前她教訓了李源一頓,李源就能夠學乖。
如今,他不過是在她麵前夾著尾巴做人罷了,在別人麵前,仍是囂張得厲害。
像他這樣整天閑著沒事做的人,自然是要找些樂子的。
找樂子可以,但拿著一個腿有殘疾的女子找樂子,那就是他的不對了。
還真別說,李源現在的模樣,倒真像是個縮頭烏龜,引得眾人一陣發笑。
顧清淺都發話了,李源不敢不照著做,他急忙點頭,“是,我錯了,我不該帶頭說出這些難聽的話來,傷了小姐的心,我在這兒給小姐賠不是了。”
李源雙手抱拳,對著坐在二樓的張柔彎了彎腰,以此來表明他的誠意。
“小姐可聽見了?”顧清淺將視線從李源身上,轉到二樓坐在輪椅上的紅衣女子,她說這話時,故意拔高了聲音,好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
李源抱拳的手微微一愣,抬眸,看了顧清淺一眼,卻在對方看過來時,嚇得立即垂下了頭。
此時,張柔看著站在樓下的顧清淺,不想她一個女竟有如此大的膽子。
其實這些話,她早已經聽慣了,也就不在乎了。
隻是沒想到,今日在聽見這些話時,會有人站出來為她說話,這讓她一直冰涼的心裏忽然升起了一絲暖意。
這是這些年來,她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有人為她討公道,她自然不會辜負了對方的一番好意。
她坐在樓上,輕輕搖頭。
李源在偷偷抬眸間,自是看見了張柔的這一動作,旋即,他又偷瞄了一眼顧清。
她沒說話,他自是不敢開口。
“這位公子,你是屬貓的嗎?”顧清淺抱著胳膊,似笑非笑的看著李源,而她話裏的嘲諷之意,又讓在場的人都笑了出來。
聽著這些人的嘲笑聲,李源抱拳的手緊了緊,他抿緊了唇,半晌,才不情願的開了口:“是我吃撐了沒事做,才會對小姐口出狂言,還請小姐原諒。”
為了表明自己的誠意,李源又彎腰,對樓上的女子拜了一拜。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讓他麵子盡失,他隻能低著頭,不讓人將他的麵容瞧了去。
想他堂堂尚書的兒子,如今竟要給一個廢人道歉,他如何能心甘情願?
他現在隻想趕緊道了歉,然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