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時毅然決然的說要走,那時候有些花開得正好,現在回來,花期都已經過了。轉而開起了另外的花。
她心裏一時間有些難過,有些不舍。
她一整天都安靜少言,隻對曦曦仍是笑容滿麵。曦曦卻也感覺得自己媽媽今天怪怪的。爸爸治好了,怎麼好想媽媽更難過了似的?
阿姨憂心忡忡的看著唐心悅,她看得出來太太的心情不好。她還對那天的事情記憶猶新。太太是個好人,待人一向溫柔可親的。一定是因為先生作了什麼過火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太太是因為什麼原因跟先生吵架到那麼激烈的樣子。但是看著太太現在的樣子,總覺得怎麼想都不像是一個好兆頭。
顧子晏今天吃晚飯的時候也很是注意了一下唐心悅,覺得她跟之前又不一樣了。
好像做了什麼決定。
他心一跳。
他從來都習慣將所有的事情牢牢把握在手中,可是他也最明白人心是難以揣測的。
特別是當你的猜測不可避免的帶有感情色彩的時候。
他安安靜靜吃飯,等待一個來自唐心悅的審判。
待曦曦睡了,唐心悅關上房門,臉色是前所未有的鄭重嚴肅。
顧子晏心一沉。
就見唐心悅輕聲說道:“顧子晏,我們離婚吧。”
顧子晏沒有說話。他掏出一根煙,又捏出打火機。
他曾經有一陣總抽煙,因為碰上難事。很快他就走出來,又覺得煙這個東西,其實也並幫不上什麼忙。
因此他平時並不抽煙,哪怕是碰上了極讓他困擾的事情,他都不抽。漸漸的常在身邊放著,也隻是有些跟客戶打成一片的意思。
今天倒有些忍不住。他自己都覺得奇怪的很。
打火機摁動兩次,也都沒亮。
他心中都有些暴躁,才突然有了小火苗竄起來,紅彤彤的,中心又是藍熒熒的。
他一時覺得這火苗跟他此刻的心情莫名的契合,烈烈的怒火,冰冷的心境。他盯住看了一會兒,也沒有點上手裏的煙。
看著分外奇怪。
唐心悅有些擔心他是不是還沒有好透,回頭會不會燒了手。盯住他看了一會兒,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嘲的一笑,把手上的煙點上了。
唐心悅心裏一動,他在她麵前,是從來不抽煙的。不過現在也無所謂了。
她又笑笑,為自己的多管閑事,以後他抽不抽煙都跟自己沒有關係了。
她不受影響似的繼續說道:“我們本來就是契約關係。如今你的目的已經全部達到了,不如我們就這麼離婚吧。”
顧子晏一手捏著煙,一手的指甲已經掐到了掌心裏。對她的話不做反應。好像在專心致誌的抽煙。
唐心悅有種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難怪她有個後來去做了小學老師的同學,曾經在班群裏頭說過,最怕的就是那種打罵啊說什麼都沒有反應的學生。
有一種自說自話的感覺。
唐心悅現在大致就是那種心情。
她隻好清清嗓子接著說道:“我知道你是為什麼要跟我結婚的了,我也知道你是為什麼前段時間對我頗多照顧,溫柔體貼。”
她想起之前的顧子晏,不由哽咽了一下。那個時候多好啊。
一家三口。還真的有些像是幸福快樂的一家了。隻可惜,後來發現一切都是假的。
就好像在陽光底下五彩斑斕的美麗泡泡,最後都是要被人戳破的。
不留一絲餘地。
唐心悅心頭一痛,咬住嘴唇鎮定片刻,才沒有不成器的哭出聲來:“我知道你之所以對我和曦曦好,你一次次救我,一次次幫我。都是因為你的母親吧?你為了給她報仇。利用了我們。”
顧子晏將視線從手中的煙上一點點閃著紅光的部分抬起來。煙頭上的灰掉下去一截。原先還是個小小的完整的形狀,掉下去就四分五裂,碎的幹淨。
她還在平靜的一言一語說話:“之前你幫助我們的那些。你住院的這段時間,我覺的也可以算是抵償回來了。我們可以兩不相欠了。”
他還是沒有說話。
唐心悅感覺自己仿佛在唱一場沒有終結的獨角戲:“我理解你的做法。如果是我,我說不定也會這麼做。”不,她不會。她在心裏反駁自己。
誰能夠將情意當作一場交易?誰能夠輕易付出,輕易偽裝出待你友善的樣子其實隻是圖你身後的權勢?
她不能。隻有顧子晏這樣冷血冷心的人,才能夠做到。
顧子晏心裏冷笑一聲,想要做出反駁。卻又感覺到自己的反駁相當無濟於事。而且,他一時語塞,也不知道從何處開始反駁。
唐心悅說出口的有些話,他都覺得,也許對方是對的吧。也隻好低著頭繼續聽她講。
於是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唐心悅繼續開口:“我理解你的做法。卻不代表我能夠接受你這樣對我。”
她說話好像越發流暢起來,也許是因為憤恨的心情已經漸漸占了上風。顧子晏心裏想著。原來自己在她心中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啊。
他無言以對。
“我們一開始就是相互利用,以後也不必再如此。不如就此分道揚鑣,各得其所。”她深呼吸一口氣,從包裏掏出一個文件袋來。
顧子晏心念一動,似乎反應過來哪裏頭裝的是什麼東西。他的心不可抑製的向下沉去,最後重重地墜著,讓他呼吸都不是那麼的暢通了。
唐心悅的聲音好像風聲般從他耳邊呼嘯而過,刺痛了他的耳廓,卻聽不分明究竟講了什麼。
“這是我擬定的離婚協議。你看看。如果同意上麵的條件,我們就簽了它。如果不同意,也好商量。主要內容是,我不需要顧家的錢,房子,各種財物。我隻想要曦曦。希望你能體諒。”
體諒?顧子晏覺得現在從唐心悅哪裏聽到體諒兩個字,實在有些可笑了。
她又沒有體諒過自己?
他手上一疼,原來是煙已經燒到了手。他將煙蒂扔在一邊。
唐心悅看著他有些手忙腳亂的樣子不置一言。
她隻想要等到那個結果。旁的東西,跟她已經毫無瓜葛。
她等了十五分鍾,身子都站的僵硬了,還是沒有等到對方的回音。
“怎麼樣?如果有不和你心意的條款,我們也還可以修改。”
顧子晏一直怔怔地看著自己見慣了的A4紙大小的白紙,白的耀眼的白紙上麵,分外鮮明突出的,仿佛為了擔心人漏看還特意加粗放大了的五個大字。
離婚協議書。
他想著自己的傷想必還未好透,不然怎麼會覺得太陽穴那裏好像有一個小錘子在“咚咚咚”分外有節奏有韻律但是卻好像沒有終點似的在敲擊。
“咚……咚……咚……”
唐心悅平日裏聽起來溫柔的聲音好像都變得淩厲起來,聲聲都是催促:“怎麼樣?”
自己一定是沒好透吧?怎麼現在的醫生都那麼不敬業的麼,自己還沒有好就給辦了出院手續?
他覺得自己腦中的思緒不受控製的狂躁起來。很久沒有過這種情況了。自從母親離世之後,好像就沒有什麼能夠激起自己情緒的變動了。
人都是那個樣子的。冷漠,自私,必要的時候,往往凶狠。
因為母親的事情,他徹底對周圍的活著的人失去了信心。所有的事情,都隻有靠自己才能夠解決。隻有自己。
多長的道路上,多艱難的道路上。永遠都隻有自己。
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你依賴的人就會背棄。就會離開。就像現在。
先不去管什麼狗屁醫生了。
唐心悅說要跟自己離婚。
他都沒想到自己對這麼個女人的信賴已經到了這樣的境地。他竟然從來不曾想過她會離開自己的身邊。
離婚?為什麼要離婚?她一直亦步亦趨像個乖巧的小鬆鼠,怎麼會對自己說要離婚?
上次在顧正遠那裏,自己不方便說什麼,還是她挺身而出幫自己說話。這麼一個人,怎麼會跟自己說要離婚呢?
簡直不可理喻。
是不是喜歡上了別的什麼人?言柝?不會是言柝。言柝已經要跟鄧嘉結婚了。她再怎麼饑不擇食也做不出這種事情。那是誰?除了自己,還有誰?
他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終於還是點上了第二支煙。
小小的火苗一跳一跳。他的手有些抖,好不容易將火苗湊近香煙的尾部。又一跳,火苗熄滅了。
他有些憤憤,狠狠地又點了點打火機。還是那個小小的火苗。他湊近香煙的尾部。這會碰上了。
香煙也一點點亮起來。紅彤彤。像他小時候在媽媽懷裏看到過的小螢火蟲似的。但是發出的亮光一樣不一樣呢?他想不起來。
平靜,平靜一點。平靜下來。他狠狠吸一口氣,對自己說,一定要平靜。
可是不行。嚴謹自製多年,他從來都沒想過自己失控是什麼樣子。
可是,失控了。
他狠狠將手中剛剛燃亮的香煙摜到煙灰缸裏。還剩下很長的香煙就歪歪扭扭的擰成一團,蜷在煙灰缸裏。像一個倉促又淩亂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