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際立在城樓上的貂舞,卻無心管這些。好似就算天雷打下,也已動搖不了她半分。
她那雙漆黑黑的眸子僅僅隻是瞬也不瞬的,望向城外那片廝殺正酣的場地之中。
忽而眼神錯轉間,她便真真切切的望見了,那個夢裏渾然牽絆,縈繞不去的身影。
依舊是一身濃鬱的錦衣黑袍,袍角隨風輕揚,烏發綁起,碧釵束縛。赤紅的眸子,嗜血一般,明豔亮麗,嫵媚奪魂。
此際的他緊緊握住手裏的長槍,高挑的身姿跨坐馬上,正自拚命的廝殺呐喊。
猶如以前她陪在他身邊的,每一次大戰之時一樣,他總是這樣的一馬當先,盡全力將她護在身後。雖然那時的她也是男子打扮。
眼看著一個個熙國將士,躺倒在他的馬下,鮮血噴出,仿似更激起了他一腔無處宣泄的熱情,夾雜著眉眼傳遞出的恨意迢迢。
貂舞急切的想要呼喊而出,卻在顫抖間發不出任何聲響。她焦急的緊緊盯著在戰場中揮舞長槍的他,張張合合的唇角間,好似有無數的話語要說與他聽,卻又焦急的不知從何說起。
正自慌亂中,卻是久久也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而此時一直緊緊隨在素和箏身旁的,在當年,與貂舞一同被納入蘇文侯府的門客——顏希。卻在揮舞手中長槍之際,遠遠的便瞧見了站在城門之上,眉目緊鎖的貂舞。
貂舞隻見他趕緊撤身,退到素和箏身旁,爾後利用著揮舞長槍之際,胳膊肘用力的撞了幾下身後的素和箏,並且示意他往城樓上看去。
素和箏一槍擊退衝上前來的士兵,血紅色的眸子隻消輕輕的一瞥間,便望見了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
雪白的衣衫揚起幾絲波紋旋轉,黑溜溜的眸子,婉轉靈動,此際卻填了滿當當的憂色。烏黑的發絲隨風輕揚,與雪白的衣衫糾纏癡戀。
貂舞便也就這麼直直的,眨也不眨的望著他。
兩道糾纏的目光,一個漆黑賽墨,一個鮮紅似血,是誰說過大紅陪上暗黑,便是永久不變的經典之色?
此際外界的廝殺怒喊,仿佛已經消失殆盡。茫茫天地之間,隻剩下這麼兩道炫目耀眼,奪人生魂的嫵媚眸子,纏綿糾結間,仿似便就這樣輕易的許下了,生生世世,永不相離的誓言。
兩道靜靜立著的身影裏,隔著高高的城樓,隔著幾仗遠的距離,隔著滿滿的正自奮力廝殺的眾多凡人,終於還是重疊在了一起,彼此依偎,纏綿悱惻!
“杜箏,聽我一句話,放下你手裏的長槍,趕緊退回到蘇國去,好不好?”貂舞張合了無數次的唇角,仿似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向著那個依舊靜靜立著的黑色濃鬱的影子,仆射而去,縈繞不息。
素和箏仿似並未察覺,依舊那麼緊緊的盯住她。仿似隻要稍微鬆開自己的眸子,眼前望見的那方白色的影子,便會隨風而去,消失不見。
他再也不敢放棄,再也不能失去!
“杜箏,放下你手裏的長槍!”貂舞見城樓之上,原本屬於素和煜的熙國士兵已經越來越少。
那就隻能證明,素和箏這一段時間裏,已經殺了太多人,雙手沾滿了太多這些凡人的血液。
她忽而心內顫抖起來,她害怕,擔憂。她不惜一切代價,甘願下界而來守護的男子,會永遠回不了屬於他的位置中去。
可是好事不湊巧,壞事倒是齊來聚。正當貂舞滿麵擔憂,心內惶惶之際,大玥國的軍隊竟然也突破重圍,攻了過來。
貂舞見領頭的正是大玥國的軍師——羅瓊。不由恨得牙癢癢,若不是這個人,她也不會被迫變會女身,更不會被他用靈力封住。
此刻隻能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一樣,幹巴巴的站在這裏,什麼也做不了。
素和箏見到領頭的大玥國軍師之後,卻與貂舞有著截然相反的心情。唇角輕扯,淺淡笑顏迅速布滿臉頰深處。
爾後,直如風華正茂的少年,意氣風發的遙遙望向城樓上立著的貂舞,自信滿滿。
兩軍聯手,直如破竹,不消一刻時辰,熙國將士已經死傷大半。
“杜箏上神請住手!”正自憂傷,擔憂,害怕的貂舞,卻忽然聽到了這麼一聲強勁有力,撼人耳目的聲音,自半空中響了起來。
“那是什麼?你們仙界的人?”身旁一直安靜站著的素和煜,仰頭向半空中望去。但見自空中飛下來好些‘人’,個個凶神惡煞,目露凶光!且腳踩白雲,晃晃悠悠向地下落了過來。
“那是什麼?神仙?我今天看到神仙了?”
“是啊,真的是神仙呢?還是活得?”
“笨蛋,當然是活的。難不成神仙會死嗎?不過,你們看,那是什麼?怎麼還有一個大白狗啊?”
“是啊,是啊,神仙也喜歡小狗,就養了狗吧?!”
城樓下麵,前一刻還打得不可開交的兩房士兵,此際卻再也顧不得身旁站的到底是自家人,還是別國敵人,個個仰頭望向半空中,儼然一家親兄弟般,你一言我一語的聊了起來。
貂舞也抬頭望去,竟然是一隊隊整齊有序的天兵天將。當頭落下地來的那一個,手裏端著一方明黃卷軸。恭敬肅然,將手中卷軸一展,看向正混在人群中的素和箏。
“天帝諭旨?”貂舞不敢自信的將當頭那位天將,盯了又盯,心內的恍然害怕更加濃重起來。
“什麼?天,天帝?”身旁的素和煜聽見貂舞的輕聲呢喃,反複重複著這句話,始終無法自震撼中回神。心裏卻是琢磨著,這世間還真有這麼號人物啊。可比自己這真命天子,厲害多了。
貂舞卻無暇顧及到他,急匆匆的將漆黑眸子,遞向站在正中央的天將手中。
“幽冥地府小鬼帝杜箏上神接旨!”那天將將手中明黃卷軸端平,向著杜箏緩緩言說。仿似有股奇大的魔力,本不明自己身份的素和箏,卻依言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
“天帝有旨,幽冥地府小鬼帝杜箏上神,早先因其飼養靈獸白澤,盜取西天如來上佛用來鎮壓西方極樂的定海神珠,而被罰下界曆劫一千年。
可在曆劫未完之際,杜箏上神凶性爆發,殘害凡塵間本不該歸去的無辜生靈。造成凡塵間江海逆流,王朝更改,生靈塗炭,罪大惡極,罪不可恕!
故罰把其打入十八層地獄中,永世不得出獄!欽此!”拿天將一口氣將手上聖旨,叨念完畢。
卻聽到一聲如轟雷炸耳的嘶吼之聲,爾後眾人便看城樓頂端正自站著一隻,他們將將熱烈的討論著得,很有可能是哪個神仙養著的“狗”!
這大狗身形龐大,怒吼一聲,震得城樓都晃動了幾下。
貂舞因身在城樓中,看不到城樓頂端站著的大狗,故而滿麵好奇的想望望到底是何物件。還未猜想通透,便見一道白影自城樓上方,直直向地上撲了下去。
更為準確的說,是向著已經向素和箏走去,正準備抓走素和箏的天將飛奔了過去。
見到這道白影,貂舞才猛然想起,這便是杜箏一直養著的,擅自盜取如來上佛的定海神珠的白澤。
那位天將也不是省油的燈,抬頭見白澤欺身向自己奔來,慌忙將身一讓,躲開了他的攻勢。
白澤落地之後,通體雪白肥大的身子向前一橫,生生擋在了杜箏與那位天將的中間。
隻見他眼珠泛白,顯然是黑眼珠少,白眼珠較多的典型。四肢粗壯有力,尾巴既大又散,直如一個碩大的蒲扇。不經意擺尾之間,好似就能一個立著的人掃飛了去。
“白澤,你且讓開。你主人之所以會受這諸多劫難,與你有著密切的關係。此際你若再不讓開,當心天帝陛下震怒之下,也許會把杜箏上神打入六道輪回中,永為凡人,或者灰飛煙滅!
到時,你這麼大的劫難,你能擔當的起麼?你又拿什麼來向南鬼帝交待?”那天將見白澤根本毫無讓開之意,一會兒曉之以理,一會兒又動之以情。
隻希望他趕緊讓開,莫要延誤了自個兒辦事的最佳時機。
而此際身在城樓之中的貂舞,在聽到天帝聖旨之時,便已經心肺俱裂,快要承受不住了。此際又見那天將如此說,更覺得不能把杜箏交給他,不然,杜箏便再無翻身之機了。
揚起嗓門,朝城下的白澤高喊道:“白澤,不能把杜箏交給他。”
白澤猛然回頭一眼便認出了貂舞,眉眼立即歡悅起來,粗大的尾巴甩動幾下,歡快的扯起嗓門嘶吼出聲。
以前,貂舞跟隨杜箏玩耍之際,便已經見到白澤無數次了。況且靈獸與主人之間心靈相通,故而杜箏心裏喜歡貂舞,白澤便也跟著喜歡她。
“慢著!”
“阿箏!”
自半空中又傳來幾道參差不齊的聲音,白澤卻是比之剛才更為歡悅起來。粗大的尾巴,掃將起來,竟帶起狂風卷卷襲來,險些把身旁離得近些的士兵,給吹走了去。
貂舞抬頭望去,隻見半空中祥雲滾滾,青煙繚繞。好些影子徐徐自空中落了下來。個個青麵獠牙,猙獰已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