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四哥,快來看,我逮住它了。”一隻通體雪白的紫貂,背對著夕陽,長身而立。微風輕柔的拂過,雪白毛發柔軟的隨風擺動,翻起一浪又一浪,更像是光滑緊致的緞麵,耀眼奪目。烏黑的眸子,沒有一絲眼白,黑的透亮,婉轉靈動,像是天幕下閃亮的星辰,又似東海裏珍貴稀少的明珠。映照著同樣雪白的睫毛,根根醒目。緊緊摁住的四隻蹄子下,赫然瑟縮著一隻田鼠。
“吆,還真逮住了。小五不錯啊,四哥看好你噢。”自遠處又跑來兩隻紫貂,同樣是一身雪白的毛發。隻不過,說話這隻,四蹄子邊緣卻是黑色的。黑白配,醒目惡俗,卻又百看不厭。這便是紫貂一族的老四,取名貂祀。
另外一隻眉心處有一小撮竟是金黃色,夕陽照耀下,光亮閃閃,柔和韻致,煞是好看。這自然是老三了,見其一般肅然靜立,卻又喜玩鬧耍樂,矛盾相向,遂取名貂釤。
“那四哥要怎麼獎勵我啊?我要,”
“老三,老四,小五,快些回去吧。阿媽又給我們添了一個小妹妹,我剛見了,漂亮的緊。”話未說完,便被打住,故而三隻小貂同時轉頭看向遠方,見前方紫椊林盡頭,正快速的奔跑來一隻紫貂。
他亦是一身的雪白,隻是眉心處黑亮的一點,加上蔚藍的眼珠,顯得與他們不盡相同。據說他這樣特殊的眼珠,隨了他們的阿爹,都是蔚藍晶亮的顏色。這便是他們的大哥了,名喚貂意。
“真的嗎,大哥?我們快些回去瞧瞧去。”貂釤迫不急待的說著,眉眼彎出了一個鉤子。撒開四隻貂蹄,顧不得等待其他人,便飛奔了回去。
貂意笑望著貂釤遠去的背影,自言自語,半是責備:“這老三,怎麼還是這般毛毛躁躁的。”隨後轉過身來,低頭看了看貂五的腳下,暖暖的笑縈繞進來:“小五逮的?行啊,小五也長大了,出息了。”
其實貂五一直都是很敬重貂意的,隻因貂意平素對她照顧有加,溫和細致。在她心中,貂意既是兄長,也占了她阿爸的半個位置。故而麵對貂意的誇獎,她竟是不好意思起來,低下頭,怯懦得答應著。
老是做壞事,經常看到貂意雙眉緊鎖,氣憤難平,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這猛然間一轉換,小貂五許是不習慣了。
貂祀見到貂五那扭捏的樣子,便試圖替她解除些尷尬,裝著毫不在意的開口:“小五,別傻愣著啊。咱也去瞧瞧阿媽和妹妹去。”
貂五正好巴望到了這個台階,當下狠勁點了點頭,撒開腿,率先跑到前麵去了。
“等著我,小五,你這個沒良心的。”貂祀仿佛很生氣似的,在她身後嘶吼著。貂五自是裝作沒聽見般,理也不理,徑直朝辛夷穀的紫安宮奔去。
貂五是一隻出生僅有一千年的紫貂,當下來說還是個幼兒。要修煉滿五千年,才算擠身少年行列。她的阿爸貂息,是紫貂的王,所以他們便是住在辛夷穀的紫安宮。說是紫安宮,其實不過是一個天然山洞,經過一番粗略的整治,便住了下來。
好在洞口便有一棵幾千年的龍柏樹,樹幹很粗,兩人合抱才勉強抱的過來。夏天自不必說,躲在樹下,涼風習習,真是爽哉妙哉。可到冬天就不好了,樹葉脫落,不僅不美觀,寒風刮來,枝丫顫顫,更是倒盡胃口。
每每此時,貂五為了不糟蹋自己的眼睛,便會讓他隨便找個山旮旯裏躲著去。其實也不用貂五吩咐,這龍柏懼怕寒冷,巴不得抓緊躲別處去呐。貂五還曾一度奇怪,這世間竟還有如此怕冷的龍柏。
出來洞口一裏地,入眼便是綿延幾百裏的花海。大片大片的辛夷花,競相開放。一年四季,花開不敗。花香繚繞,纏綿悱惻,經久不息。每每見此,小貂五便會被那一樹一樹粉紫的嫩瓣,迷了心智。遊走於花海間,嗅著芬芳的氣息,踏著粉紫的落花,無來由的便會心喜歡快。
其實她的名字本不叫貂五,隻是,大家都親切的叫她小五。慢慢的,她的名字不覺間便成了貂五。至於之前叫的什麼,好多年過去,她自己也不記得了。
上麵還有四位哥哥,因是最小的,在家裏一直都被眾人寵愛著。當真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可眼前這待遇估計是再也不會有了,瞧,她的阿媽又給她生出一個小妹妹來。
細細回想這一千年,貂五每思及此,都會覺得很頹然。這一千年間,她竟是什麼也沒做成。隻顧跟著貂釤和貂祀,不務正業,打打殺殺了。
她也曾一度自認為她的人緣很好,所以貂釤、貂祀,都願意和她一起玩。可到後來她才漸漸明白,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每次調皮玩鬧,捅了簍子,貂釤,貂祀都會把她推出來,要她背黑鍋。
隻因著貂意和貂息夫婦的疼愛,每次都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是不必受重罰,小貂五的膽子也無端大了起來。所以為了能跟著他們一起玩,她也就默默認下了每次的黑鍋,甚至很自覺的,見黑鍋就往她自己身上背。話說,這個惡習真的很不好,奈何小貂五仿佛已經習以為常了。
不過這樣也是有好處的。貂息夫婦思想傳統一些,總覺得貂五作為女孩子,便該穩穩重重的。不該這樣,不該那樣。而且每次對著貂五說教時,都會提到她的彌兮表姐。這彌兮表姐那是乖巧的不行,安靜的你每次都會自覺,不自覺的把她當做空氣。
性子那更是沒得說了,每次問個話,不能太過大聲,要輕柔細語的才好,稍不注意,便會把她嚇到。那小臉立馬白的像張紙,顫顫巍巍,好像隨時要暈倒一般。所以小貂五每次見她,也都是戰戰兢兢的。唯恐一個不慎,便會害她暈過去。
許是這般柔弱性子當真是好的,她這彌兮表姐長到五千歲將將化出人形之際,便大張旗鼓,震響六禦,風光無限的嫁給了北海年紀輕輕的新任龍王——敖止。
貂息王後赴宴回來,滿臉羨慕,餘色未消,看著貂五不免嘮嘮叨叨教訓一番。
當時的貂舞不知是否神經錯亂,還是被貂息王後的唐僧禁咒語整的五魂少上一魄,竟也突然腦中靈光閃過,決心認認真真改正錯誤,端正態度,努力把自己培養成為一代賢良淑德,弱不禁風,柔軟無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世間絕無僅有,六禦之中永不會再有的溫婉淑女。
如此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絲毫不懼的決斷,兩日竟也未堅持的住,便被貂釤和貂祀勸了回去。就這樣一棵細弱的尚未破土而出,尚未沐浴日光月華的小苗子,便泯滅在了幽深地底,再無出頭之日。
貂五也知她這兩位哥哥的陰謀,準是想著叫她出山在背幾次黑鍋,可她總也不是那般賢良淑德的女子,縱使知情知底,也隻得裝作一點不知一般半推半就的出了禁錮之門。
雖是這麼說,小貂五卻是也有自己的想法。她自認大家閨秀的禮節,她雖不全會,可每次場麵上,都沒有讓貂息夫婦丟過臉麵。整個辛夷穀,也沒有一個說她的不是的。女孩子該有的,她算是一樣也不少。
說樣貌吧,貂釤就常說,整個辛夷穀中,整個紫貂一族,他五妹便是一等一的美。(貂釤這話裏頭,有沒有哄騙的成分,我們便不知了。姑且認為這是真的吧。)
說性子吧,雖然有些時候,很貪玩,比較野。可也有安靜的一麵,安靜起來也是柔弱萬分的,這樣說來動靜都不差。由此,小貂五自認這樣還不錯,是健康正常的性子。她可不想像彌兮表姐那樣,擁有著病態的美。動不動要暈倒什麼的,那就麻煩大了。
不過,也許敖止就喜歡那般時刻會暈倒,孱弱的走路都需要攙扶,不會壞事又好控製的弱女子。貂五很是無良的產生諸多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