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局外人

陸筱筱不知道褚墨還能堅持多久,他的身體是滾燙的,而且有越加滾燙的趨勢。

到這裏來之前,她曾經三番四次地勸說褚墨此行並非一定要去,生意再重要未必比身體還要重要。

可是褚墨根本就不聽,他前一秒還在車上發著燒站不起來,下一秒已經身姿挺拔地走進會場,若不是能真正的感覺到他體溫升高的身體,沒有人會懷疑褚墨現在精神狀態並不好,更不會有人相信他剛才站都站不起來。

無奈之下,陸筱筱隻能跟著他,一步都不離。畢竟現在的時刻,有這麼多雙眼睛在看著,褚墨本人已經這麼努力地保持著最為正常有力的姿態了,她不能拖了褚墨的後腿。

不管與褚墨之間發生什麼矛盾,在人前她都得是也必須是褚夫人,一個溫良恭儉讓,知書達理,儀態端方的女人。

其實陸筱筱知道她未必要做出這樣的姿態,畢竟在這裏的也都是熟臉。以前的每一次聚會上都有這些人出沒,在以前的那些聚會晚宴上,她的張揚本色也是出了名的。

商圈的很多夫人之間都有傳言,說的就是陸筱筱本人因為褚墨的關係恃寵而驕。剛開始是折辱自己的繼母和妹妹,接下來是氣死自己的父親。

很多時候旁觀者是不會計較事情真相是怎樣的,不管陸離、林婉兒或者是陸正先做過了什麼,旁觀者看來都是一家人。

既然是一家人,必定有坐下來好好說話的機會,不比當著眾多的人的麵彼此撕破臉,既顯得不好看,也顯得陸筱筱過於跋扈了。

陸筱筱也知道自己在別人的口中是什麼樣的形象,因此即便是她今晚又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在那些人眼中也並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她覺得自己不能那麼做,褚墨現在的情況並不好,她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將剛更多的視線吸引到褚墨身上。

那樣一來,褚墨要分出更多的精力去應付別人的眼光,要用更多的時間去進行沒什麼意義的寒暄,她真的害怕褚墨就這麼倒在這裏。

可是褚墨偏偏不聽任何的勸說,一意孤行不說,還一個勁兒的死撐。無奈之下,陸筱筱隻能陪著,在沒人過來打招呼的時候一遍又一遍地勸說褚墨,要想保持住大總裁的尊嚴和形象,必須少喝酒。

而褚墨總是笑,連一點點點頭的意思都沒有。再勸下去,他就說這樣的情況是自己已經習慣了的,喝幾杯酒,說幾句沒有實際意義的閑話,就好像是吃飯睡覺一樣的簡單,不會占用更多的精力,不會耗費一絲絲心力。

對於褚墨的說法,陸筱筱持懷疑態度。一個大活人,幾杯酒下肚,就算是酒量好,未必就沒有影響。更何況是如今的褚墨,一個發著燒即將倒下去的人,真的就像是他說的那樣從容不迫?

褚墨能看出她的懷疑,他安撫性地拉著陸筱筱的手,晃過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跟陸筱筱說道。

其實這樣的晚宴酒會他每一年都會參加上百次,不是每一次都有絕佳的狀態和心情,很多的時候他都隻將這晚宴當成是一場戲。

場中眾人便是戲台上粉墨登場的主角配角,他是觀眾,雖說是穿梭於人群中央,卻是分的清自己的身份。不管是戲台上的戲如何的精彩,生旦淨末醜如何的聲情並茂,他都隻是個看客,一個人群中穿過片葉不沾身的局外人。

陸筱筱其實並不明白褚墨局外人的說法有何而來,在場的人都是他生意上的夥伴,都是需要結交的對象,他若是一直把自己當成是局外人,那生意還怎麼進行下去?

可隨即她又有些懂了,褚墨說的局外人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局外人,隻是他不想在不該談合作談生意的場合來做出別人希望得到的回應。

任何一個晚宴的舉辦都是帶著一定的目的的,否則恐怕沒人願意浪費大好光陰在這裏彼此假笑、彼此恭維,彼此說著言不由衷的話語。

每個參加的人都當自己是個局外人,一個在看戲的觀眾。在這燈紅酒綠之間,秉持自己最開始抱有的目的,換上應該換上的那一張臉,與人交好,與人友善。

他們都以為這樣做就已經是一個局外人該做的事情了,可褚墨並不這麼認為。

因為褚墨並沒有明說,陸筱筱隻能大膽猜測。褚墨的局外人指的就是跳出眾人彼此偽裝的圈子,以一種高屋建瓴的方式縱觀全局。

晚宴就是舞台,除了他之外的人就是演員。他們都在扮演著不同的角色,笑顏歡樂和沮喪失意未必都是真的。這些為利益而上演著精彩劇目的演員們都抱著同樣的目的,要從別人那裏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們互相演戲,褚墨看著他們演戲。

從開場到落幕,任何的一種細節都放在眼裏,將每一個“演員”台上和台下的舉止神情進行比對,以猜到他們心中真正在乎的究竟是什麼,以抓住他們想要掩藏但卻在大戲落幕時刻不小小暴露的野心與渴求。

人人都當是自己偽裝的極好,殊不知在場人中有褚墨這樣的存在。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早已洞悉人心。

陸筱筱有些後怕,她自接觸生意以來,這樣的晚宴大大小小也參加了不少。

她從未像褚墨這樣想這樣做,也就是說她以前的每一次都隻是在場“局外人”眼中的演員,自以為風光無限,天衣無縫,實則一個表情變化,一點點心思翻轉都在別人的眼裏。

虧她自以為在生意場上做的很好,天資聰慧、八麵玲瓏,原來在別人眼中隻是個普通到或許都不會放在心上的小鬼,既沒有威脅性也沒有什麼合作的興趣。

這麼一想,不可避免地就想知道在場的這麼多人中,究竟有多少個是褚墨這種段位的“局外人”。

陸筱筱抬眼望去,目光在人群中晃過,看到了許書辛。隻是看到許書辛的側麵,她可以肯定,許書辛也是和褚墨一樣的高段位“局外人”。

因為他們看人的眼光是一樣的,雖然眼神各不相同,卻都帶著一種審視世界和審視眾人的意味。

許書辛走了過來,他舉杯,褚墨就舉杯,將殷紅的葡萄酒仰頭喝下。陸筱筱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發呆,這一下許書辛走了過來,反倒是有一種被抓住了小辮子的無措,隻能是跟著褚墨舉杯,禮貌性地笑了笑。

而許書辛好像沒看出她窘迫的表情,過了一會兒就走了。

他走後,陸筱筱才想起褚墨剛才仰頭喝下的酒水,她小聲地訓斥褚墨,褚墨隻是笑,安撫性地拍拍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