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雪並沒有在意他話中的深意,而是拿起床榻上的粉色睡裙。在這寢殿中,本有一處屏風,那裏之後是曜的桌台,有一套筆墨紙硯在那裏簡簡單單,整個桌台都是桃花木的木根,主要平時曜並不總用。
可以說就是擺設,曜除了在大殿、後殿之中。這寢殿中的桌案毫無用武之地,鴻雪看著那處屏風,對著曜說道:
“我去換一下衣衫。”
“好的。我等你。”曜溫柔的說道。
鴻雪快步走到了屏風之後,整理這自己身上的衣衫。而曜也沒有閑著,退下身上汙濁的舊衣仍在了大殿門口的竹筐中,轉而換上了淡紫色的睡袍。等一切具備,他撩開了床頂上重新換過的紫色帷幔。
將帷幔在床頭係上了一個結,整個床榻都顯露了出來。撩開被子一角,他終於躺了進去,在被褥中,斜倚在床邊,拿起邊上的竹簡全部展開。沾起一抹朱砂,在一處‘女子侍’的字樣下麵,寫上了一個‘歿’字。
寫完之後,他靜靜的看著。身後傳來微微的響動,鴻雪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手中抱著一團汙濁的衣衫。曜看了她一眼,溫柔道:
“不必在意了,扔在地上就可,明日一早,他們會來收拾的。”
“沒事嗎?”鴻雪問道。
“沒事的,過來吧。”曜溫柔道。
鴻雪看此情景,隻好將衣衫輕輕的放在了地上,慢慢的靠近了床榻。她看到那如星辰般耀眼的紫色帷幔被曜整理到床頭,剛才的情形她記憶猶新。她的手撫上這紫色的帷幔,翻看著。
“已經換過了。”曜略顯尷尬的說道。
鴻雪的都僵住了,臉上也有一些掛不住。剛才那黑色的血跡她忘不掉,而現在的尷尬也擺脫不掉。她看著斜倚在床榻對麵的曜,然而他並沒有抬頭看她,而是靜靜的注視著手中的竹簡。
鴻雪尷尬的收了手,一時間不知該做些什麼。曜待了半晌,終於歎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竹簡,翻身上床到了這一側,鴻雪的身子向後一躲,然而曜並沒有給她逃離的機會,而是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將她禁錮在臂彎內。
鴻雪深吸了一口氣,曜的眼睛直視著她,讓她有些慌亂。
“剛才害怕了吧…”曜不確定的說。
這話像是問句,又像是恐懼中的堅硬。不知是問還是肯定,隻是他的不自信從手臂傳到了她的身上。此時看著這樣的曜,鴻雪的心中是驚駭的,她不知該如何告訴他,她剛才確實是害怕了,而且是很害怕。
但是她不想這樣說,因為看到此刻的他,她不想進一步的去傷害他。所以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隻是目光閃躲開了,不再與他對視。曜的心逐漸的涼了,手臂也慢慢落下。
鴻雪的周身沒了禁錮,但她心裏,有一個地方似乎塌陷下去。她抬眼看著曜,然而此時的他,眼眸中似有一種哀傷,但又不明確。因為他想盡量的掩蓋,隻是這種掩飾是既可笑又矛盾的。
他拿起剛剛放下的竹簡,托在手中,直到骨節慢慢發白,他才緩緩開口:
“我說過…會告訴你,就會跟你說的…”
“曜…”鴻雪不確定的開口…
現在竟然讓她有種心痛…在一個剛殺死少女的狐麵前,她竟然覺得他可憐?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她說不清。隻是現在,她很想給他一絲安慰…
“自小,我便不是當做未來狐帝而生養的,因生下來就是一身黢黑汙濁的毛發,受盡所有人的冷嘲熱諷,白眼甚至是排擠。曾有一段時日,我竟與那些不願我來到這世間的人,想的一樣…若我…沒有生下來,該多好…”
曜似乎進入了回憶,一種沒辦法打斷的回憶。鴻雪認真的聽著,心底有了一絲淒涼。到底是什麼樣的境遇,讓他竟會產生這種想法。
“想著想著,就覺得,也許那樣會更好…”
“但後來,覺得並不該如此,我也是老狐帝的兒子,為什麼會有這麼不同…我不認命,於是開始了反抗…後來我確實當上了狐帝,但一切都不像開始想的那樣,我的身體中,開始有了一些變化。與老狐帝一樣的變化,最初期是臥床不起…之後就是…離不開…女人…”
曜說完這些話的時候,偷偷瞥了鴻雪一眼,觀察她的樣子。但鴻雪以為自己像是聽錯了一般:
“離不開女人?”
她不可置信的問道,她不相信。什麼是離不開女人,她不理解。曜低下眉目,不敢看她的眼睛。
“恩,我的身體像是中了邪一般,或者也可以說是中毒…我總覺得並不正常。因為在當上狐帝之前,我並非這樣的性子。甚至,以我這種不招人待見的毛色,也不會有人主動靠近我。”
“但,就在當上狐帝之後,生了一場重病,導致我昏迷不醒。之後我並不知道我是如何過的,隻是在清醒過來之後,身邊有三十多個女子…全部死於非命,都是暴斃而死,七巧流出濃黑的血水。”
曜皺眉說道,這回憶似是讓他痛苦,又似是在掙紮。他不斷的想著,這之中有猶豫,有不確定,還有一絲內疚。但始終沒有抬眼看鴻雪的眸子,而是一直保持著回避態度。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是為什麼身邊會死去那麼多的女子,隻是若按周來計算,一周會發病兩三次,具體我記不得,隻是這兩三次是固定的。而在發病的時候,都是突然間,腦子一片空白,之後甚至不知發生過什麼…”
“但每次清醒後,身邊都會死一名女子…”
曜的聲音逐漸隱匿了下去,再也沒了聲音。鴻雪聽著剛剛他說的那番話,久久不能回神…死了三十名女子…每次醒來都會又死一名女子…
“你為什麼會發病?”她問道。
“我不清楚,但,我有個感覺,這跟我身邊人密切相關。之前祖狐帝和老狐帝都有這樣的反應,也有這樣的事。但皆秘而不傳,外界也隻是單單認為這是狐帝風流成性,不會想到別的方麵。”
曜越發煩惱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