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紫色的珠子啪的一聲,打在了采桑的額頭上,她兩眼翻白,最後倒在地上。
綺羅望著他。
蒼白的臉,猶如今夜的月亮。
滴滴答答的淅瀝聲,是血的聲音。
“你受傷了?”她看見他的肩膀濕了,暗夜裏看不清血的顏色有多刺眼,卻能聞到濃濃的腥甜。
她想,以他的身手是不會出差錯的,也不會弄的這樣狼狽的。當她問他時,語氣不是心疼和擔憂,而是驚訝。
他薄唇輕抿著,枯白的唇瓣沒有一絲血色,即使是看到了她,目光也漸漸渙散,像是累極了。
他動作遲緩的掏出懷裏掖著的桂花糕,搖搖顫顫的上前幾步,將殘留體溫的它遞給綺羅。
“我給你送桂花糕來。”他露出一個慘白的笑容,聲音虛無飄渺,毫無力量。
綺羅看著他遞來的桂花糕,上麵沾了血跡,她很不耐煩的將其掃落。
冷漠的目光再次對上沈無憂的視線,他這人,最大的弱點就是動情!
“我不是說過,要你萬事小心,隱藏自己的身份,為什麼要來找我?”
望著地上的桂花糕,更是冷嘲他的多情:“桂花糕?嗬!我堂堂一國郡主,到底什麼樣的糕沒有吃過,犯得著你一個滿手鮮血的人來送這些廉價的東西?”
她從來都沒有這樣對他說過話,也從未把話說的那樣重!她生氣了,手上最鋒利的劍已經暴露,她隻是可惜而已。
沈無憂看著地上碎開的桂花糕,或許綺羅說的都是真的,他已經不配了,這些廉價的東西根本配不上綺羅。
“我這就離開。”他轉身,黯然的悲傷,眼中的悲痛,她看不見,他也不會怪她,這都是他心甘情願的。
綺羅看著他的背影,此刻,外麵的動靜越來越明顯,可見是暗衛往這邊趕來了。
“來不及了。”綺羅奔到他麵前,情急之下,她將他的一隻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幹脆地說:“快!假裝挾持我!”
沈無憂懂她的意思,但他沒有想到,綺羅能夠為他做到這一點,可見,他除了是她手上最鋒利的劍,也是不可缺少的劍。
他動作靈活的將綺羅挾持住,走出綺羅的房間,卻是密不透風的暗衛,他們已經被包圍了。
眾人見綺羅郡主被挾持,也都不敢輕舉妄動。隻能步步後退,小心謹慎的讓出一條路來。
一切都很順利,她指引著沈無憂往渡口方向走。
終於到了碼頭,可這裏沒有船隻,沒有可以逃走的路,隻有一片絕望而森然的湖,湖麵升起了薄霧,疊疊重重,看不見邊際。
他們已經沒有了退路。
公主府的暗衛都已追了上來,站在數仗之遠靜觀其變。
這樣的情勢,最不妙。
“綺羅......”他的手慢慢鬆開,隻覺得腰側一陣刺痛。手指撫上去,粘粘熱熱的。
應該是流血了。
綺羅的手舉過頭頂,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還在滴血。她微微轉身,看著一臉驚怔的沈無憂。
剛才,她反手將匕首紮進了沈無憂的腰側。
“為了不被長公主懷疑,我隻能犧牲你!”她的聲音冷漠至極,舉過頭頂的匕首,再次落進了他的胸膛,或許,並不致命,卻叫人死心!
她的手指抓著他受傷的肩膀,指道十分用力,冷漠的她,輕聲在他耳邊道:“你的命是我的...答應我,活下去!
那一刻,沈無憂的身體仿佛被抽幹了血,渙散的目光努力,再努力,看她送他最後一程是什麼樣子?
身體跌進了湖中,絕望而無助,不能掙紮。冰冷的湖水淹沒了他的身體,最後的視線也隔著蕩漾的水花,漸漸模糊。眼前一片血紅,像掉進了地獄的彼岸花海,再也看不見,那個舉著匕首的女子,盯著湖麵看的複雜神情,她從來不會落淚,吝嗇的不為他掉一滴眼淚,隻是冷冷的盯著。
此刻,就像丟了一件心愛的東西,心中很失落而已。
失去了最鋒利的劍,她的複仇之路將會很艱難,也會很危險。
水麵恢複平靜,好像沒有人從這裏掉下去一樣。綺羅握著的匕首,忽然掉進了水中。
咕嚕咕嚕,一串小泡泡浮起,歸於平靜。
她癱軟的坐在了碼頭上,別人都以為她是受到了驚嚇,隻有她知道,她在擔心他。
有時候,戲演太認真,真真假假就分不清了。
回到公主府,地上散落的桂花糕,看著便叫人心疼。她彎腰撿起,情不自禁的,就將紙包裏還幹淨的桂花糕塞進嘴裏。
她坐在床邊,一邊吃,一邊流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是不是因為它太好吃了?
那一夜,她沒有睡,她在想,如果這一切沒有開始該有多好!開始的遊戲,根本停不下來,停下來就是死!走下去,步步驚心。
生於這樣的家族,注定是身不由己。
第二天,長公主把綺羅叫到屋裏,單獨問了些話。
長公主裝扮華麗,一襲紅色長袍鋪在地上,她素來端莊優雅,今日卻慵懶的躺靠在軟榻上,深邃的眼神,總能提起別人的興趣,因此,她也是極聰明的一隻狐狸。
“綺羅,昨天的刺客當真沒有傷到你?”
“我沒有受傷。”綺羅淡淡道。
“沒有受傷自然是大幸。可本宮就覺得奇怪,一個能夠輕輕鬆鬆的避開我們公主府的四十九個暗衛的刺客,武功一定不差。可是,綺羅你...卻能在碼頭刺傷他!”長公主的眼神犀利而毒辣,看得人不敢正視。
綺羅繼續保持泰然,她知道,長公主會有所懷疑。但隻要沉得住氣,就一定可以守得住這個秘密。
“刺客無路可退,又因腹背受敵,一時對人質產生鬆懈也實屬正常,我隻是運氣好罷了。”
“綺羅,運氣可不能當飯吃,下次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知道嗎?”長公主似笑非笑,總覺得,她話裏有話。
“知道了,謝母親關心!”綺羅冷靜的應答她。
“沒事了,你回去吧!”長公主隻是笑著,笑著放過她這一回。
這次雖是逃過了一劫,卻在長公主的心裏埋下一根毒刺。
連州城外,荒郊野地,有一處人家,簡陋的竹屋,裏麵收拾的很幹淨。竹榻上躺著一個人,一身白衣,像是沉睡的神仙。
濃濃的藥香隨之飄了進來,一位灰白褥袍的長發男子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
“南華,南華,快來給帝君喂藥!”
端著藥嚷嚷的仙人正是古月上君,他和南華在人間十多年了,一直默默的關注著炎真帝君。
南華一身青衫現身,長長的頭發未紮未束,整體就是一種淩亂美。
“為什麼每次都是我喂藥?”南華很委屈的走到床邊,這種細活,怎麼總是落在他的身上?這不符合他的設定啊!
“給你親近帝君的機會,你還有意見了?”古月不悅,將碗遞到南華手上,自己卻雙手抱在胸前,悠閑的靠著門,就等著看看南華體貼照人的樣子。
“我,我當然有意見,當年帝君投生之前,明明就指定了我們兩個要照拂他們這一世,現在倒好了,什麼事都要我來做,事成之後,功勞就全是你的。”南華對此有很大的意見,這不難讓人想象,南華心裏有多委屈。
古月默了一會兒。
回想起來,十六年前。炎真帝君確實把他們召集起來,言語極淡,隻道:“這一世,我會替她的命,曆她的劫,可能諸事不順,災難連綿。此去,或許神元盡散,走入魔道,隻望兩位盡所有之力阻止這一切的發生。而我欠她的,終需血債血嚐,二位也不必摻和其中,隻管防止魔祟不要作怪便是。”
所以說,南華和古月當年是奉了炎真帝君的令,隻作防魔措施,不管她們之間的相愛相虐。
偏偏古月帝君心太軟,實在看不下去,才出手把湖底的炎真帝君撈上來,這都半個月了,仙氣也輸了,藥也喂了,這人還是沒有醒來。
可見,當時綺羅紮向他心髒的那一刀有多重,雖然沒有刺穿心髒,卻讓動脈破損,若是沒有仙人相救,肯定必死無疑!
古月歎了一口氣,此時的心裏卻沒有南華想的那樣輕鬆,他說:“當年炎真帝君有言在前,無論怎樣都不要管他和綺羅的事,如今,我把他從湖底救起,算是違背了他的意思,等這件事情結束之後,還不知道要受什麼樣的罰,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搶你功勞,我頂多也是一個替罪的。”
南華用法術將沈無憂定起來,慢慢的將藥水送入他口中,聽得古月這一聲長歎,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要我說啊,咱們的炎真帝君就是血性強,三界中,還沒誰敢這樣對一個女人下血本,以命替命,以劫替劫,還專門以身替虐!”南華已經用另一種目光看待他們無所不能的炎真帝君了。
所以說,這是真心的崇拜加佩服!
“呐,血本就是血本,不流血不成本,如果我再出手幹擾的話,恐怕會亂了帝君的計劃,這一次,救醒人之後,我就不管了。”古月放下雙手,輕鬆的吐了口氣,他也明白,自己的心軟是會給炎真帶來麻煩的。
“就是,你多管閑事!這些年來,帝君該替綺羅受的罪也都受了,接下來,也該來點猛的了。”南華很讚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