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絕情,決別

她是在跟他告別,因不能說明情況,隻能這樣說,希望他好好的生活。可這些話,明明很平常,明明很簡單,佛指幾乎是要哭出來的。說完那些話,她又笑著轉過身,悄悄的把眼淚倒回去。

連侯英沒有說話,他走到櫃子前,從佛指的包袱裏翻出一條水紅色的飄帶,上麵繡著一個銀色的月牙圖案。

“你到底是誰?”聲音冷冷的自他清冷的背影後麵響起。

佛指不動聲色,做了這麼久的細作,她已經知道如何鎮定,她笑著說:“我是你的夫人,佛門的佛,手指的指。”

連侯英麵露鄙夷的用劍挑起那條飄帶,轉身對視著佛指。

“難道夫人是魯國人?”這話輕的很,這字重的很。

佛指麵色慘白,一愣一怔的看著連侯英,她想過一百種真相被揭開的畫麵,卻唯獨忘了會有這樣的一個情景。

她的唇輕顫著,努力掩飾自己的身份和心虛,她僵硬的笑了笑:“夫君說笑了。”

他以夫人稱她,她以夫君還他,看似恩恩愛愛,卻已心生嫌隙。

連侯英看著劍上的飄帶,嘴角彎起一抹譏笑:“是嘛?那夫人的包袱裏怎麼有魯國女人佩戴的牙月飄帶?”

佛指一時語塞,望著那象征著魯國女人的飄帶,她該怎麼辦?

連侯英又說:“夫人啊,身上帶著魯國的東西是會被查的,萬一被查出是魯國的細作,那可是死罪!”

佛指渾身都僵硬的不能動彈,這種快要窒息的感覺好難受,她多希望連侯英能直接了當的告訴自己:你是魯國的人,你就是魯國的人。

可他不說,不曾說,隻是一味的玩弄於她,而她,隻是一個女人,是一個身係國家大任的女人,她的年紀不大,她會動情,也會為大義絕情。

如果連侯英真的那麼討厭魯國人,那就這樣,免得日後的思念如狂。

“侯英.....”她喚著他的名字,卻無法直視他的雙眼說出後麵的話來,哽咽著,眼淚也差點就要落下。

連侯英輕輕揮著劍,飄帶飛在半空,劍影掠過,一片片碎絮如雪花飄落。

那一刻,佛指的心都碎了,她是魯國的女人,卻因為深愛著南連國的大將軍,竟連魯國的東西都保不住。

眼淚,終於從眼角落下。

連侯英收起劍,鏗鏹的聲音那麼刺耳,他走近佛指,嘴角一勾:“明天我陪夫人一起回去。”

他從佛指的身側繞過,那冷冷的氣息還在,佛指怔愣的站在原處,該來的,始終會來,隻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

那一夜,她就睡在他的身側,他沒有抱過她,沒有同她說過一句話。

佛指卷縮著身子,兩隻手抓握住他的中衣,聞著他身上的香氣。

“侯英,你睡了嗎?”她的聲音低低響起。

連侯英閉著眼,背對著她。他沒有睡,隻是閉著眼不想理她罷了。他已經無法接受,一個身為魯國九夫人的女人睡在一張床上,他已經不敢再像往日那樣去抱她。

佛指唉歎一聲,手指最後放開,她知道,這樣的男人她是要不起的,握在手心,心是疼的,靠著他時,心也是疼的。

“侯英,如果......”她又頓聲,長歎一聲,嘲笑的說了句:“哪有那麼多的如果。”

對佛指來說,沒有如果,她是魯國的人,是有名無實的魯國九夫人。在魯國百姓的眼裏,她是身係國家存亡的女人,在連侯英眼裏,她就是細作。一個細作,怎麼會動情?怎麼配動情?她抹著眼淚,昏昏入睡。

第二天,她很早就做好了飯,這也許是他們今後的永別飯,果然,也是他們一起的最後一頓飯。

如果連侯英知道這是最後一頓飯,他一定會坐下來,好好的陪她吃。可是,許多事情哪裏可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他起床之後,冷冷的看了一眼桌上的菜,他說:“你的廚藝並不好,每天都是茄子,我都吃膩了。”

連侯英哪裏會知道,有一天,他會看見茄子這道菜就心痛昏厥。

佛指仍然保持著笑,她的那絲笑,究竟用了多少力氣去支撐,她說:“我的廚藝是我父親教的,他是一個粗人,從小就教我舞刀弄槍,我除了會打架之外,好像真的沒有一件能夠拿得出手的技藝。不過我父親說過,茄子是最有營養的菜,對將士來說,它是必不可少的一道菜。如果...你不喜歡,以後就不吃罷,我覺得芹菜的營養也很好,下次,改吃芹菜好了。”

她一個人坐在那裏,含著淚,帶著笑,一口一口的吃了一碗飯。她雖不能求得他陪自己吃完最後的飯,但她能在這個充滿回憶的地吃完它,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她把屋裏收拾的很幹淨,她的東西很少,幾乎沒有東西。連侯英沒有送過她什麼首飾,她自己也不喜歡那些東西。

留在房裏的,除了她的味道,什麼也沒有。

連侯英這一生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連一件像樣的信物都未送過她,也沒有從她那裏留下什麼東西做為紀念。

如果他知道那是永別,他肯定不會把她刻意留下的梳子扔出去,還冷冷的說:“你的梳子。”

佛指看著腳下的檀木梳,那是她故意留下的,是他沒有要,是他親手扔出來的。眼淚,再也忍不住,落在地上。好在她低著頭,沒有被發現。

她隻是在心裏感歎:“連侯英,你就那麼絕情,連我留給你最後的想念也要毀滅嗎?”

她撿起梳子,抬頭對著門前一派冷然的連侯英微微一笑,她又是那樣的笑著,淡淡的說了一句:“我忘了。”

她哪裏是忘了,是怕連侯英忘了,才留下一個物件,既然如此絕情,那又何苦多情?她將梳子揣入袖中,轉身離去。

如果他知道那是最後一麵.....

他送她出了城,佛指心慌的不知該怎麼讓他回去。

城外的風光那麼好,她們都生生的錯過。

“南連國的風景真好,如果沒有戰爭,那該多好。”佛指感慨,她隻是一個女人,她想要的是安定,可這動蕩的年代裏,哪有什麼安定?何處安定?誰能許她安定?

“夫人,前麵可就是魯國的交界了。”連侯英語聲平淡的說著,實則是在提醒她做最後一次的選擇。

“是啊,前麵就是魯國了,要是沒有交界該有多好啊。”佛指望著前方的烽煙台,她曾有多少個日日夜夜想回去,如今站在這裏,卻有種想要衝破所有阻礙,留在這個男人的身邊。

可是,這個男人卻是要領著兵踏破那道城牆的人。身為魯國的子民,她絕對不能看著魯國城牆崩塌。

連侯英得意一笑,他說:“放心,我很快就能領著南連大軍踏平這裏,到時侯就沒有什麼交界了。”

佛指的心猛的一緊,她看著連侯英,眼裏有說不清的哀涼,她冷靜的問:“如果我也在裏麵,你還會帶著南連的大軍攻進去嗎?”

“會,我會把你帶出來。”連侯英的話分為了兩段,聽得佛指也是心驚肉跳。

“你送我來,不就是懷疑我的身份嗎?你已經知道我是魯國的人,又怎麼會留著我?我們可是敵人!”佛指再也忍不住,連侯英已經冷了她這麼久,這種冷已經讓她喘不過氣,如果這是最後一麵,她因為任性而沒能好好的道個別,以後又將是如何的遺恨?

“敵人又如何?反正你已經是我的女人了,隻要你忘了魯國,我可以既往不咎。”連侯英嗤笑,他也沒有什麼端著揣著的態度,也很直接的捅破了這層紙。

佛指苦笑,身為魯國的人,怎麼可以忘了魯國?她指著前方的烽煙台,說:“那兒就是你要領著南連大軍踏平的地方,那裏是我的國家。國家在,我在,國家亡,我亡。”

“如此聽來,你倒是忠肝義膽,為了救你們的國君,不惜來南連國接近我?”說著,連侯英壓低了身,俯視著這個瘦弱的女子,輕笑,嘲諷:“你到底是愛著魯國,還是愛著你那身埋半截黃土的魯國國君?”

佛指睜著大大的眼睛,憤怒,震驚,連侯英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

令她震驚的還在後麵,他壓下來,在她耳邊,喚她一聲:“九夫人。”

佛指感覺自己再也站不住腳跟,卻看見連侯英又站直了身,不知何時,把她揣在身上的琉璃瓶子摸到手,陽光下,琉璃光彩,熠熠生輝。

他修長泛白的手指,扣著那珍貴的眼淚,他的嘴角揚起一抹讓佛指痛心絕望的笑。

“身為魯國國君的女人,竟無恥的要陪敵國大將軍睡覺,嗬嗬,原來隻為換這一滴眼淚?誒,真是可悲。一個靠女人身體換來的國君,他如何配統領一方的國土?”他的每一句話都冰涼刺骨。

那隻瓶子在佛指眼前破碎,掉在地上。

她崩潰的跪在地上,雙手慌亂的去撿,卻被碎片紮得鮮血淋漓。隱忍的悲傷,終於在這一刻苦無助的淚流,甚至嚎啕大哭。

“為什麼?啊~”她所有的努力都化為了灰煙,雙手廢了也似乎撿不起一滴淚,覆水難收,果然有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