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醒來之時,是葵兮和那個鮫人在我的身邊。
那個鮫人說,這裏是碧海之淵。
巍峨盈盈,澄澄遊離。
也是所幸有葵兮在我的身邊,他及時讓我沒有受到更深的傷害。
而那傷疤,也是因為了葵兮的及時救治,才沒有蔓延下去。
葵兮的眼神沒有絲毫的溫度,就像他帶我去他的宮殿之時的那個模樣,他的眼瞳幾乎是可以寒冷到將我凍住一般。
看見這樣的葵兮,我反倒是慌張了起來,因為這個樣子的他是多有殺機四起的,我蹙眉問他:“怎麼了?”
他平靜的眸子沒有生息,可是從他的眼瞳裏流露出來的卻是諷刺與漠然。
“沒事。”
他風輕雲淡的一句沒事,更是讓我認為了他在敷衍著我,他就是不想告訴我他在想著什麼。
而我,也沒有過問任何。
反倒是轉過身提醒著那個鮫人:“現在,你看見了吧?他們為的是什麼,是鮫珠。”
她冷笑了一身,毫無猶豫地將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在她的指間散發出耀眼的光芒,隻見她的手上有一顆、泛著藍色光芒的珠子。
她說:“這是鮫珠,可以醫治百病。”她將珠子放在了我的手中。
我詫異,葵兮明明就已經救活了我,而且沒有任何的疼痛之感,她將這鮫珠交給我又是為了什麼?
我的眼神之中閃過複雜的神色,深鎖眉頭問她:“你這是為什麼?”
她卻又是急急問道:“還不夠麼?”隨即她伸出兩根手指,毫不留情的向著自己的眼睛挖去。
我即刻錯愕地抓著她的手腕,憤怒吼道:“你做什麼!”
她卻是小心翼翼地回答:“有了我的眼睛加上鮫珠,就可以續命。”
我續什麼命?我這不是好好的活著嗎?我要續什麼命?
我覺得她是有些不可理喻的,更是有些荒誕無稽的,我的眼神也隨之徒然一冷,用力甩開她的手,冷漠地說:“你無需如此!我活的還好好的,根本就不需要你來為我續命什麼!”
她為因為被我這樣用力的甩了一下,而沒有站穩,跌倒在地。
我有些想要去扶她,卻因為她剛才的舉動,就連看都不想去看他一眼了。
突然,她空洞而無望的說著:“我犯下了一個大錯。那泉州城,鮫人的屠殺。那些官兵,全部都是因為了我。”
她說什麼?泉州城鮫人被肆意的屠殺,是因為了她?
我驚訝:“你?”
“是。是我告訴了蘇汕,鮫人需要遷徙,而後來,發生了什麼,我知道。但是,我一直都不相信那居然是蘇汕通風報信的。我明白那樣的痛苦,我知道被食心蟲腐蝕是一種悲痛欲絕的想死。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她跪倒在地,就像是在對我懺悔著一樣。
我有些諷刺,為什麼會是她說的呢?為什麼呢?
我嘶吼:“你永遠都無法了解那是一種怎樣的痛苦!除非你身臨其境過,不然,你永遠都不會知道!那些無辜鮫人的屍體有多麼的可怕你知道嗎?!你是鮫人啊!你怎可那麼去隨便相信呢!”
她苦笑著,“鮫人永遠成為不了人,就是因為想法太過於簡單。而我,偏偏就是如此,還傻傻的等著他來娶我。”
“那你就應該去償還那些死去的同族。”
這一聲,清冷而威嚴。
是菱鮫來了嗎?我有些不敢相信。
幾乎菱鮫的每一次出現,都是那樣的熠熠生輝。
就好像是整片海域都是在為菱鮫而呼吸,而存在一樣。
“海後!”
她看見了菱鮫,便即刻下跪。
就連雙眸也都變得暗淡了下來,是啊,菱鮫是海後,是掌管著整片海域的人。
菱鮫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全身所散發出來的,盡數都是冷然,“你已經沒有了鮫珠。是不可以在繼續活著。你清楚,你的那一句話,害了我們多少同族,而你,卻已經愚蠢到了那個地步,還在等著一個人類會來娶你?你難道不覺得可笑嗎?”
而我看著菱鮫身旁的夜笙和薑知音,他們的臉色也都是格外凝重的。
但是,聽菱鮫說沒有了鮫珠是不可活的。
我趕緊把手裏捏著的那顆鮫珠放在了她的手上,急促道:“快,吸食掉鮫珠裏麵的靈氣,你還可以活啊!”
“花玖。沒用的。鮫珠一旦離開了鮫人的身子,便就不可以在繼續吸食了。沒有了鮫珠,已經無法在海裏生存了,她能夠堅持這麼久下來,也實屬是很厲害了。”薑知音的解釋更加的讓我崩潰。
如果,如果我能夠早一點知道,我就不會……不會。
“是啊,沒有了鮫珠,我無法呼吸,就像是魚在海裏會被溺死一樣。我認了,我一人的命還搭不上死去的那麼多同族。我隻願,來生,我要讓他們償還!”
她的最後一聲,帶著嘶啞與憤恨,轉眼之間,便煙消雲散……
我甚至都不敢去相信我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就是真的,戰戰兢兢,“她,是死了嗎?”
薑知音點了點頭,卻又搖搖頭,回答著我:“是死了。不過,充滿著怨氣與悔恨的鮫人。是會入魔的,等她報完仇恨之後,才會安然無恙的死去。”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這段時間以來,我已經親眼目睹了那麼多鮫人的死亡與迫害。但是,我依然是無能為力的。
葵兮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他是在安慰著我。
可是,我也救不回來那個鮫人了……
“我聽說,你要去瞑荒之域。就讓夜笙和薑知音陪你們一起去吧。”她蔚藍色的雙瞳依舊是沒有任何的波動。
看見她的眼睛,我都想跪地瞻仰她。
或許,這就是她作為海後的威嚴。
“好。”
我也沒有任何猶豫的就答應了,因為此時此刻我整個人都是茫然的,我不知道,我究竟要怎樣做。
我隻知道,我是一定要複活浮袖的。
直到菱鮫離開,我依然怔在原地,一動不動。
是什麼時候到的岸上,我都是一無所知。
“別難過了,有的人的命就是這個樣子。”葵兮一直都在我身邊安慰著我,可對於我來說,這樣的安慰又算得了有什麼呢?
該死的人不死,不該死的人,卻已經體無完膚。
還真是可笑。
難道,這就是我應該所承受的嗎?
看著這樣波瀾不驚的海麵,我就權當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許久過去,我才開口,“罷了,罷了。”
去天厥都的計劃依然沒有打破,有了夜笙和薑知音的陪同,我怎麼總覺得怪怪的。就像是菱鮫派來監視著我的一樣。
我去瞑荒之域,並未瞞什麼。
現如今,已經全然被知道了。
可就在我們要離開衍城的時候,卻被一些官兵攔了下來。
他們看著那上麵的畫像,質問道:“是不是就是你們放走了鮫人?跟我走一趟將軍府!”
我不言不語,便就跟著他們去了。
而葵兮他們,也是跟著我一同去了將軍府。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我隻想盡快複活浮袖。
但我心裏頭現在好像很木訥,不僅僅是想法的木訥,更是心裏頭的呆滯。
“你為什麼要幫著那個鮫人?”他的聲音依然冷漠,他臉上的表情更是難以置信。
我覺得他問的好笑,無辜的鮫人被取走鮫珠是不可存活的。
他這樣問我,何曾有過一點點的心愧?
我目光如炬的盯住了他,反問他:“我為什麼會放走鮫人?那你為什麼又會將那些信息透漏給簡玉,騙她們,那裏有個龍塚,然後,肆意的屠殺鮫人。你可知道食心蟲是鮫人最大的天敵。你卻欺瞞,你哄騙了他。你又是為什麼?”
他一時之間啞然,但卻又想了想回答,“那是因為命令!”
“無恥。”
他聽見我這麼罵他,甩手就要給我一巴掌,多虧了葵兮及時抓住,冷聲警告著他,“你們所犯下的錯終有一天會得到應該的報應!如果你今天攔我們,不讓我們出城,我就會血洗你們整個衍城,看看究竟是誰敗在了誰的手中。”
“嗬。”他笑的極輕諷刺。
但是他也沒有了後話,我多有傷感,也全然是因為了鮫人的事情,我好心勸解與他,“上善若水,從善如流。你妻子,有孩子,有家人。希望你能夠為你的孩子和家人而考慮,鮫人,並沒有什麼壞心思。”
他不言不語,沒有回答,就連一個眼神都沒有。
我也不知他聽進去了沒有,不管怎樣,隻希望他不要再犯這樣的錯誤了。
“走吧。”
終究,我們是安然無恙的離開了衍城。
對於夜笙和薑知音,我也全然就當作他們根本就沒有錯在。
他們不是鮫人,他們是人。
隻不過是跨越了幾十年的人。
坐在馬車中,有些搖搖晃晃,我看著手上的那顆鮫珠,心裏頭是說不上的滋味。她死了,將鮫珠給了我,可是,我隻能夠複活浮袖一人,我抬眼看向了葵兮,問他:“葵兮,你說,他們為什麼要那樣做?鮫人是無辜的,人心應該不是善良的嗎?”
“可是,狠起來,人心是最狠的,也是毒辣無比的。”葵兮皺眉。
是啊,人心,人心。最狠毒的莫過於就是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