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在身上動了殺意,來勢凶猛,戰無不勝的鳴鴻刀出竅,更是刀刀斃命。桓宇也不是吃素的,在四大神上之中,實力當排第一之位。
兩人一相遇,一個是蓄謀已久,一個是殺意已深,所以都將看家本領拿了出來,招招瞄準要害,廝殺甚猛。
見萸領著鏡台聞聲而出時,便見到如此激烈的打鬥,但以她們倆的攻擊力,根本插不上手,隻能在一旁看著,靜觀其變。
鏡台看見赫然站在敵方陣營中的無克,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他的身份和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開戰是鏡台從未經曆過的動蕩,心底最基本的信任崩塌,她的世界,如同大地開裂了一般,末日洪荒。
見萸看著身旁那剛剛忍住眼淚的丫頭又紅了眼眶,雖然心疼,但是心中更多的一種滿意感。她告訴鏡台真相,領她出來看清無克的立場,就是想加快這一場變故的來臨。
總是要麵對的,那麼便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好了。
早晚都要麵對的,自我催眠著得過且過並不是最好的出路。這一關,過得了,便會有一個美麗的新世界在等著他們;過不了,那邊早死早超生。
就在剛剛跟鏡台攤牌時,她當然看到了門上映著的那一抹殘留的身影,可是她沒有選擇回避,而是繼續將所有真相都說給鏡台聽。
她就是要讓無克聽到,就是讓鏡台當著他的麵知道所有。
不是無情,不是無義,見萸隻是太理智,可以不帶一絲私人感情去處理這些事情。現在的處境,已然是草木皆兵,她絕不容許再有任何隱患留在身邊,讓師父和鏡台受傷。
就算她的敵人,是她最愛的人。
那一邊,廝殺中的兩人嘴上也沒閑著,一句一句地放著狠話。
“蓮在,你已經是帶罪之身,還冥頑不靈!”
桓宇麵色肅殺,以防為主,他跟玉帝請了旨來抓人,早已料到了蓮在沒那麼容易拿下。可是他沒想到,蓮在殺意如此重,當真是奔著取了他的性命來的。他全神貫注,不分一絲一毫的精力,揮舞著申遠劍,一招一招防得滴水不漏。
與他不同的是,蓮在則火力全開,每一招都是攻擊力十足,不斷進擊。他可是將一筆筆帳都算了好,這一次都要討回來的。
“少廢話,”蓮在一刀砍過去,“就是廢話多了,你才得寸進尺。”
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多說無益,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根本沒有再廢話的必要。
見萸眉目複雜的看著這一切,沒再多發一眼。心裏無法抑製的波濤在翻江倒海,將過往的一幕幕一景景盡數掀開,畫麵之鮮明,像是在觀看別人的故事。
可是,這些都是你的人生啊,蕭見萸。
伸手捂住胸口,見萸一遍一遍地自我麻痹著,不痛,不痛,蕭見萸,這就是你的人生,不管怎樣,都要勇敢麵對的人生。
可以說,這兩個容不下彼此的男人,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一個收養了自己,一片恩情深如大海;一個是剛剛互相坦白了心意的愛人,與他的感情正是熾熱的時候。而今天過後,她必須要麵對失去一個的慘劇。
一定會很痛的,可是她除了選擇承受,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正值見萸在心裏天人大戰時,身邊那個稍矮了一些的女孩兒已然淚水濕了滿臉。
鏡台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是,對麵的那張臉,竟然會和日夜陪在身邊的那個人重合在一起,真實的讓她不想睜開眼睛。
若是說,剛剛見萸的話尚且讓她心存僥幸,可以用‘見萸誤會了無克’來自欺欺人,現在親眼看到的人和事,已經將她的後路和希望完全鎖死,再也沒有一點可以寄托希冀的餘地。
可是她還是努力地看向他,厚重的天兵天將也無法阻擋的熾熱視線,激烈的廝殺也無法分去半絲的注意力。
她就這樣,隔著遠遠的距離投射過去自己的目光,淚眼婆娑。
無克,為什麼。
蘇鏡台定定望向他,那人明明就站在那裏,身形卻被一幕幕的回憶攪合的影影綽綽,愈發模糊。從月夜之中的那個擁抱開始,她滿心信任地將自己全數交付與他,後來師父有難,她一夜長大,無依無靠之時,心裏唯一的動力還是那個黑衣著身卻給了她最多溫暖的人。
小尾巴,你跑不掉了。
昔日之音,猶在耳畔。
蘇鏡台慘然一笑,思及昨日,昨日猶如一條浸了毒藥的鞭子,一下一下,打得她無處遁形。
這麼幸福的一切,無克啊,真的就是你來接近我們的手段嗎?
那樣溫柔的眼光也是,那樣悅耳的情話也是,都是假的,對嗎?
鏡台目不轉睛地看著對麵那襲黑衣,卻暮然撞上了對麵傳來的一束目光,同樣是混雜了太多種的情緒在裏麵,複雜深邃。
然後,她便看見那人的嘴角輕輕牽起,嘴型微動,是在說,“小尾巴,不要怪我。”
不要怪你......嗬,鏡台苦笑了一聲,你憑什麼。
仿佛整個世界已經全部褪去了顏色,鏡台看不到其他人,滿心滿眼隻有那一人的模樣。
她一步一步朝前走去,毫無畏懼。她隻想麵對麵地看著他,讓他親口對自己說,那樣美麗的一切,都是一場陰謀。
而眾兵就這樣看著那小女孩兒朝這邊走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出聲出手,仙尊大人尚在,沒有發話他們不能輕舉妄動。
於是,鏡台非常順利地來到了無克麵前,小小的身子隻到了他胸口的位置。
仰著的小臉兒,大大的眼睛,明明和昨日還是一樣,可是無克知道,今天的一切,已經都不一樣了。
薄唇輕啟,聲音微顫,那是她盡力克製了以後,還無法壓抑的悲傷。
無克看著她,聽到她怯怯地小聲問著,“都是假的,對嗎?”
那樣小心翼翼的模樣,讓他心疼。
幾乎都要脫口而出的一句‘沒有,都是真的,我是真的愛你’被生生咽下。大義與愛情之間,他必須選擇後者,允昌的犧牲,那麼多前輩的犧牲,都在逼著他,一定要堅持下去,顧全大局。
他定定地看著他,眼神深邃,墨色的瞳孔一望無底,“鏡台,什麼都不問,好嗎?”
這一切,本來就不該將你們牽扯進來的,就讓他一個人去承受,不行嗎?
什麼都不問?嗬嗬,“不好,”淚腺又開始發熱,大滴大滴的眼淚像是珠子一般滑落。
為什麼不讓她問,難道他要取了師父的性命,她都不能問一句嗎?
無克,你怎麼這麼能欺負人呢?
淚水模糊了視線,鏡台摸了一把臉,倔強地問道,“無克,你今日,當真要與我,你死我活?”
回憶果然是最要不得的東西,一瞬一間,明明是冰涼到刺骨,卻也能熾烈到燒得她心痛。
她的細語猶如清風一般散入空中,被風吹散。
對麵那襲依舊墨黑的天蠶黑錦,成功地將主人的悲傷係數掩盡。
誰都不會懂的,他多想像往日一樣,將那個小小的人兒揉進懷裏,把一切都解釋給她聽。
可是眾目睽睽之下,他想做卻不能為。看著她哭得這般心碎,他卻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法說出口。
說好要護她永世安好,他卻沒有做到。
咬咬牙,狠下心來,他在心裏麵自我說服,無克,你必須要夠狠,才能保護得了她。
“蘇鏡台,你必須明白,世間善惡,並無絕對之說。你與允昌蓮在統一戰線,那是你敬重師門,我報恩達命,亦為知恩圖報之舉。你是對的,我又哪裏有錯。”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人,可是蘇鏡台卻知道,他不是他。
把那人的嚴肅聽進耳朵,吃進嘴裏,細細咀嚼,才發現以前的兒戲是如此索然無味。
原來,這才是真的你。
對,你沒有錯。
鏡台牽強地扯起嘴角,往日的美好全然腐化成最溫柔的腐臭,讓她窒息。
她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深刻的體會到,什麼叫做哀大莫過於心死。
心,是死了吧。不然,她怎麼感覺不到疼呢。
她隻能點點頭,眼神似是提線木偶一般空洞無神。她又認認真真地看了一眼麵前這人,想要將他的樣子印刻在心裏,奈何淚眼婆娑,她已經看不清楚這一張那樣深愛的臉龐。
毫無眷戀地轉身回去,一步一步,走得這般沉重。
仙尊大人,你沒錯,我也沒錯,那麼,我們隻能再見了。
這一次,不會再回頭了吧。她的愛,已經死了吧。
有些事不用明白,有些話沒法交代,一切都讓時間來評斷吧。
無克,以後,若是你再想起我,會想起什麼呢?
反正,我隻希望,以後再也不會記起你,便好了。
大浪淘沙,歲月之網濾過的英雄好漢不計其數。人間有君王,所以百年數載必有朝代更替;仙界也需頭領主宰,故戰爭淘汰也是再自然不過。
是非善惡,都是勝者的墓誌銘,哪裏由得史官記載。一切後人熟讀之作,不過是功成者的讚歌。
從一開始到現在,即便是體驗了眾叛親離,無克卻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所做過的一切。
但是,在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心一意要護著安好的人兒,如同一片落葉一般飄搖著倒下時,無克開始懷疑起這一切的意義。
值得嗎,不過是那麼一句飄渺的承諾,真的值得你去付出這麼多?你就這樣把她弄丟了,無克啊,你問問自己的心,是否真的值得?
她若是當真就這樣走了,這個世界,對於你而言還有什麼值得留戀呢?
畫麵要回到鏡台與無克徹底決裂的那一幀。
失魂落魄的鏡台轉身往回走,心裏滿滿的都是絕望與失落,哪裏會注意到不遠處正廝殺正酣的蓮在與桓宇,而他們倆也同樣沒有意識到,鏡台正在靠近。
桓宇已經被蓮在的攻擊惹怒,再也沒了周轉回旋的心思,當下也是燃起了殺意,招招衝著要命而去。
一招‘天煞留影’,是他桓宇神上的必殺技,集天下戾氣而成,一旦沾染,便會被戾氣灼心燒魄,斷魂送命,天下並無解救之法。
情急之下,桓宇一個掌推,推動一團熱氣朝對麵飛去,“天煞留影!”
但蓮在素來以身姿靈巧而著名,這樣殺傷力大但是速度低的攻擊於他而言,自是可以輕巧躲過。但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這一掌,實實在在地擊中了蓮在身後的小女孩,也就是正在為情落魄的蘇鏡台。
柔弱的身子哪裏經得起這樣的攻擊,鏡台當即口噴鮮血,一個踉蹌重重地摔倒在地。
“鏡台!”
無克一聲驚呼,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將小小的人兒抱在懷裏。見萸隨之圍上來,抓住鏡台的手腕把了把脈,又探了探她的頸脈。交戰中的蓮在與桓宇也連忙收手,再也不顧什麼打不打的,全都圍到鏡台身邊。
但是,一切似乎已經無力回天,見萸收回手,眉頭緊緊地打成了一個死結。
遭到了重擊的鏡台,從嘴邊到衣裳的前襟,到處都是鮮紅的血色,卻仍舊在不停地咳血。似是將渾身的力氣都耗在了咳嗽上,她眉目半睜,虛弱得甚至抬不起手臂。
無克緊緊抱著她,生平第一次,會如此害怕和絕望,“鏡台,鏡台你醒醒啊。”
不要在這個時候離開他,不要用這種方式懲罰他。鏡台啊,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相,你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啊!
聽到他的呼喚,鏡台稍微睜開了眼,有氣無力地囁嚅了一聲,“無......無克。”
“嗯,是我,”無克趕忙應了,抓起她的手,卻發現那手已經開始發涼,“我在,鏡台我在。”
“是無克啊。”看到他的臉,鏡台的嘴角微微勾起,似是非常欣慰一般。忽又轉向一旁,看著一臉憂心的見萸,笑著說了一句,“見萸,我看到的無克,是真的嗎。”
這句話,被她說得太淒涼,血淚交織之下,那一字一句更是像沾染了催淚彈一樣,酸了每個人的眼。
見萸的臉上已經掛滿了眼淚,哪裏受得了她如此呢喃,輕輕拍了拍她的臉,“你個傻子別說這麼多話,是真的,都是真的。”
千萬要堅持啊鏡台,你不可以有事,你千萬不能有事!
可是,見萸心裏卻比誰都清楚,即便是她堅持了,又有什麼用呢?他們根本就找不到解救之法,即便是桓宇本人,對於中了‘天煞留影’傷害的人,也是無計可施。
她的小花蘇鏡台,除了死,不會有其他結局。
如此想著,那眼淚更是如瀑布一般,洶湧而出,甚至有一滴還落到了鏡台的手背上。
“見萸......”鏡台笑著,又喚了她一聲,然後搖搖頭,“你騙我,他不是無克,無克已經死了。”
見萸淚眼婆娑,以為鏡台已經開始意識模糊,聲音便止不住地顫抖,“你說什麼傻話啊......”
他不是無克,還能是誰?
似乎是攢了許久的力氣,鏡台掙紮著將自己的手從無克的手裏抽出來。
“我的無克,最愛我,會疼著我,會把我放在心尖兒上疼著。”
依舊是看著見萸的目光,卻變得越發空洞,一眨眼,便有兩行清淚隨之滑落。
“可是,那隻是我的一場夢而已。”
可是現在,夢醒了,那個無克不愛我,不疼我,也沒有把我放在心尖兒上疼著。那些好聽的話都是騙人的。
見萸,他騙了我,騙得我好痛好痛,痛得就快要死了。
無克聽了這話,心裏似是有一把刀,在一下一下地割下他的心肉。
“你先別動。”
語言的蒼白無力,已經無法緩解一絲一毫的愧疚。他知道,自己即便再說上一萬句‘我愛你’,懷裏的人兒也不會再相信。
他已經徹徹底底的傷害了她,給自己留了一個萬劫不複的結局。
怨他嗎?不要緊。鏡台啊,你先走一步好了,待我還完這一個情,便去尋你,繼續我們的緣。
服下臉龐想要再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吻,卻遭到了鏡台的反對與掙紮。
女孩奮力掙紮著身子,拒絕他的親近,大喊道,“我不要,我不要死在你的懷裏,我不要。”
生命的最後了,留一點尊嚴給她吧!鏡台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想要從他的懷裏掙脫開來。無克,算她蘇鏡台求你!
一雙大手按住了她,鏡台費力地抬頭,映入眼簾的是那一張好幾日都沒有見過的熟悉容顏。
還是和初見時,一樣的傾國傾城。
“師父......”
鏡台輕輕喚了一聲,淚水再次如洪潮一樣泛濫,想到那一片花海自己再也看不到了,想到這麼好的師父自己也沒法再陪伴了,心中便衍生出一股比死亡更絕望的心酸。
師父,鏡台舍不得你。
蓮在看了,怎麼會不心疼,眼眶也是紅紅的,“說什麼傻話,你怎麼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