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過來的時候,千眠聽到周遭有些細碎的草葉聲音,像是被風溫柔的吹拂著,在幽深的天幕下羞怯的擺動身體,迎合著即將到來的春天。
殿中應該是點了蘇合香,甜膩膩的香味讓人聞著就有些想睡,她睜開眼睛,卻見天果真已經暗了不少,屋內的夜明珠已經開始閃光,看來是已近傍晚了。
真沒想到自己這一睡就睡到了現在。千眠揉了揉太陽穴,翻身起床,坐在床沿上愣愣的看著屋內的擺設。怡和殿以前她也來過不少時日,現在看來倒沒有什麼不一樣,隻是帝王寢殿,本該有些人氣的,如今看來清冷了些。
“姑娘可是醒了?”
她剛有些神遊天外的想到這裏,就有一個小侍打著簾子進來了,因為這個動作,外麵的天光漏了些進來,夜明珠的光害怕似的消退了一些。
千眠點了點頭,等著那個氣質溫和的小侍走到她跟前,清清嗓子問道:“什麼時候了?”
“該用晚膳了呢。”那小侍把架子上的帕子在洗臉盆裏浸了浸,一邊擰水一邊問:“姑娘該起來用晚膳了呢。”
“竟睡了這麼長時間。”千眠站起身來,卻沒有接小侍手裏的帕子,而是挽了挽袖子在臉盆裏洗了把臉,接過幹帕子擦了臉,又道:“瓏意呢?流……王上不是說讓她回來伺候我的嗎?”
“聽王上說姑娘想吃綠豆糕,瓏意姑娘便去禦膳房看著了,吩咐了不要叫姑娘,卻沒想到姑娘睡到這個時候,餓也該餓壞了呢。”那小侍言語中帶著些嬌俏的神色,說話聲音也是脆生生的。
“王上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嗎?”千眠洗完臉坐到桌前,看著鏡中自己逶迤了一頭青絲的慵懶模樣,不由得一怔。從前她從來沒有細細打量過鏡中的自己,反正曙國人要的隻是一個顯明的帝王,而不是一個美貌的女子,她年齡又尚小,很少在外貌方麵留意。如今留在了流焰身邊,倒是在不經意中注意起這些東西來了。鏡中的女子還帶著剛睡醒的茫然,一雙杏仁眼睛如含著一汪愁怨一樣,盈盈的噙住了整張臉最有神韻的地方,輪廓裏還帶著些稚氣,雖然已經被磨掉不少,但不過是十七歲的年紀,在群芳爭妍的妖界後宮之中,更加顯得鮮豔和清麗。
她實在算不得美,比不上南星的豔絕妖界,亦比不得朱顏的傾國傾城,甚至比不得後宮之中許多姿色尚可的後妃。但是偏偏就是這張姿色尚可的臉,在流焰的心中扔下了種子,種子要發芽要生根,注定要在他冰封的心中盤根錯節。
“是。”小侍答道:“聽說今日王上沒有上早朝,所以前朝的大臣們都有些意見,爭論了些時候,所以手頭上的東西也耽擱了。”小侍說的小心,大概是怕她聽了心中不樂意。但是都是為王的人,又怎麼會不懂前朝的那些風雲詭譎,千眠隻是淡淡的笑笑,便認真的看著身後小侍的手在自己的長發上繞來繞去,不一會兒便製成一個身份好看的發髻。
“這是妖宮之中的雲未髻。聽聞姑娘不喜歡過於華麗的發髻,所以奴婢給姑娘梳了這個發髻,不知可還合姑娘的心意?”
“雲未……”千眠輕輕的咀嚼著這兩個字,點頭笑道:“很是別致的名字,你的手藝也很好。不過我現在有些餓了,你幫我去看看瓏意回來了沒有好嗎?”
身後的小侍女有些受寵若驚的頷首:“姑娘有什麼話吩咐便是,如此跟奴婢說話,可要折煞奴婢了。”
“去吧。”千眠笑笑:“你也知道如今我沒有了位分,說什麼折煞不折煞的呢。”
小侍這才行禮退下。千眠依舊是笑:流焰跟前的果然都是極懂他的心思,自己從冷宮中被帶出來,雖然昨晚被寵幸了,但是流焰絲毫沒有提要恢複她位分的事情,換做一般的小侍早就不樂意了,這些小侍倒是都穩重的很,言行舉止都不見一絲輕浮。
梳妝之後屋子裏麵已經有些暗了,夜明珠的光柔柔的包裹過來,倒讓人一時之間感覺有些陰冷。千眠往外麵看了看,心想瓏意也該回來了,便想出去看一看,誰知剛掀起簾子來,便一下子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熟悉的香味很輕易的就讓她知道了自己到底是在誰的懷裏,可是這麼巧,倒讓她賴著不想出來了。便有些嬌憨的偎在流焰的胸前,也不說話,感覺到流焰的手過來攬住了她,便更加的不想站起,羞怯中感覺到耳畔的空氣忽然熱了起來,流焰唇舌帶來的熱風打在那裏:“就這麼舍不得?”
千眠的臉不自覺的又是一紅。從昨晚開始,自己的臉皮好像就薄了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妖王殿下調情功力見長的緣故。
“就會自說自話。”千眠從他的懷裏掙出來,低斥了他一聲,又問道:“今日怎麼了,可是朝中那些大臣為難你了?”
流焰似乎的神情略有些凝滯,似乎是對她如此隨意插嘴朝中之事有些不滿,但這事畢竟還是有關於他,便皺著眉回答了:“隻不過是因為沒有上早朝的事情,多說了幾句罷了。”
千眠笑:“托你的福,這樣一來,我這樣的姿色倒是也能叫一叫妖姬的名號了。”
這時候流焰的神情倒是有些好好相公的味道,他握住千眠的手,似是安慰又像是在自誇:“放心,你就老實呆在後宮,不會有事的。”
“王上這是要為了我跟朝中大臣反目?”千眠笑的有點得意:“可是作為一個帝王,這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啊。”
“那愛妃以為如何?”流焰也陪她玩,挑眉問道。
“自然是殺掉我以平複朝中大臣的憤怒咯~王上登基這麼多年,想是還從來沒有不上早朝的時候吧?我又是個來曆不明的人類,朝中大臣們就算是為了在後宮的眾位小主們,也該是容不下我的。”
“還未到這種地步。”流焰牽著她的手走到內室,慢慢道:“你現在沒有名分,能對那些妃子們有什麼威脅?”
千眠沒答話,卻是抽了抽鼻子,而後笑道:“王上可用了晚膳了麼?”
“沒有。怎麼,你也沒有用?”
“看樣子就知道咯,睡到現在。”千眠聳聳肩:“所以什麼禍國殃民妖姬的事情還是先放一放,我聞到禦膳房綠豆糕的味道了,王上要不要跟我一起吃一點?”
流焰的樣子看起來多了絲前些日子見不到的平和,是他能在千眠麵前放鬆的最大表現。他點點頭:“便送進來吧。”
瓏意早就在外麵候著,一聽此話,馬上打了簾子進來,也不多話,把手中的幾碟糕點都放在了桌上,便行禮轉身走了。千眠樂嗬嗬的看著桌子上的東西,眼睛裏的流焰早就沒了,伸手就去抓離得最近的雲片糕,流焰在一旁看著,眼睛中幾乎有些寵溺的幾乎無奈的神色:“這麼急……”
“拜王上的福,我可是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左一塊右一塊的很快就把自己的嘴給塞了個滿,千眠眯著眼回答的有點欠揍。不過流焰此時的注意力卻不在這上頭。他看著千眠鼓鼓的兩頰,很是準確的伸出手來左右一捏——
“唔唔……”
可憐的千眠隻能捂嘴抗議,順便給惡趣味的妖王陛下送上一個白眼。
一頓飯在和樂融融(?)的氛圍下度過,千眠吃的飽飽的跟流焰躺在一個被窩裏。白天睡了一整天,到這個點也不困,流焰的大手倒是又伸了過來,很是熟悉的揉上她的小肚子,本來因為吃飽飯而來的那些滿足感更加的充足,千眠翻個身,抱住流焰的一隻胳膊放縱他的壞趣味,喃喃道:“若是日子能就這麼過下去,你想不想起我來,倒也真的沒有什麼關係了。”
流焰沒有答話,專心致誌的揉她的肚子,並且手越來越不安份,看來今晚注定又是一個滾床單的不眠之夜。千眠認命的歎氣,看著近在咫尺的那雙帶了溫度的眼眸,心下一片柔軟。
就算隻有百年,也想這麼好好的看著你,陪著你啊。
但是縱容的後果就是第二天又起不來床。
流焰那家夥倒是早早的去上朝,千眠在床上蒙著被子死命的抗拒外麵叫她起床的瓏意,可到底還是抵不過幾個小宮女的輪番哀求,頂著一頭亂糟糟的毛一下子坐起來,眼睛裏冒出來的凶光簡直要把一排的小侍給拆吃入腹。
“姑娘該起來用早膳了。”瓏意到底是見的多了,一本正經的行禮之後便拿過旁邊的衣衫遞給千眠:“是王上吩咐我的我們要準時把姑娘叫起來,怕餓壞了身子。”
聽到是流焰吩咐的,再怎麼不願意千眠也還是給了點麵子,慢吞吞的接過衣服來開始穿。好不容易熬過了洗臉梳妝的步驟,千眠的眼皮眼見著又有些親密了,卻忽然聽得外麵一聲斷喝:
“你給我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