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皇一拳強猛,雖然沒有特別發勁,威能卻已恐怖,輕輕一下,讓褒麗妲垃圾般飛出百餘裏,這才墜落下來,重重摔落在地上。
此地,是一個新聚起來的市集,還算不上城市,不過就是住在周遭的災民,選塊地方聚在一起,搭幾個棚子,擺上幾排、過百個攤子,大家就地販貨,與其說是交易,更多意義是交流,都快退化成以物易物狀況了。
一場神道大災結束,帝都壞滅,各種民生也受到重大打擊,李昀峰手段再高,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盡複舊觀,市民們劫後餘生,苦中作樂,趁著擺集交易,大家談談笑笑,氣氛一時倒也其樂融融。
隻是,今天似乎不是一個很好的交易日,從不久前開始,天上陣陣風雲變色,大地連著多下震動,不祥的氣氛頻頻傳來,對於已經在大災中累積足夠經驗的民眾,這些很不對勁的異象,無疑就象征著災難的逼近。
……有天階強人在附近戰鬥,搞不好還是大能等級的!
這樣的認知,連普通民眾都有了,帝都一場大戰,那些天階強人的鬥爭,搞到整個都城被炸,千萬民眾屍骨無存,如此慘烈的浩劫,發生起來隻要一瞬,如今,得知頂級強人的戰鬥,發生在附近,那些瘋狂的武者,還會想去看一看,從觀戰中獲得機緣,但普通的民眾,聞聲隻想逃得越遠越好。
可……那些大人物,動不動一出手就是幾百裏遭殃,倉皇要跑,又能跑哪去?就是要跪地求饒,求神拜佛,又能求誰拜誰?
一直到最後,眾人也隻能相顧失色,麵麵對覷,不知如何是好……
也就是在這樣的場麵中,褒麗妲淩空而降,摔落地上,砸出好大一個坑,周圍早已杯弓蛇影的民眾,被這一下驚變,更嚇得一哄而散,整個市集刹那亂成一團,轉眼就沒人了。
墜落在坑中,傷重的褒麗妲,有好一陣子失去意識,當略為清醒過來,胸中湧來劇烈的失落與無力,那並不是因為此刻的嚴重傷勢,更多的……是一鋪輸盡長久以來累積的所有賭本後,整個心口空蕩蕩一片的疲憊感……
……什麼努力都試過了,能夠出賣的東西,都已經賣光,命也賭過,什麼險都冒過……在我走來的這一路上,我吃過旁人無法想像的苦,承受過旁人不能理解的痛,還忍下旁人不願付出的屈辱……為了自我提升,我什麼都做過了……
……但在真正的強人眼中,我不過就是個笑話!
……霸皇壓抑自身力量,讓我一手一腳……他甚至從頭到尾隻用了一手,連腳都沒抬,就把我羞辱地打敗……我與真正的巔峰存在,距離竟是這麼遠……
……追不上了……以後再也不會有那麼好的機會,我已極度透支,內天地崩壞,傷損嚴重,再也打不出那樣的力量,不可能了……
……往後,該何去何從……
錯亂念頭,此去彼來,褒麗妲意識混亂,不知該當如何是好,模糊的意念,隻能撐著傷疲之驅,一點一點扒著黃泥,從深坑裏爬出來。
接近出坑時,褒麗妲本能地察覺坑外有人,不知道是什麼人,但第一個掠過腦中的人物,就是溫去病!
懼意在心頭閃過,爬出坑的動作一下停了,自己也解釋不了為什麼,卻覺得……很不願意在這時候見到溫去病,不想被他看見自己的狼狽樣……
……可笑!我為什麼怕他看見?他是我什麼人嗎?
理智的念頭一閃,褒麗妲撐著酸軟的手足,繼續攀爬,極為吃力地爬出了坑,在攀出的一刻,側眼看見了坑口的那道身影,是個男人,很沒形象地蹲在那裏,像是在吸菸……或是拉屎……目光有些模糊,但可以確定,不是溫去病……
這一點確認,褒麗妲鬆了口氣,嘴角不自覺地揚起,卻聽見那邊傳來一聲冷笑。
“看見我不是他,讓妳這麼開心嗎?”
聲音入耳,褒麗妲如同觸電,為之一僵。
霸皇!
這是直接追殺過來了……他沒有因為輕易戰勝對手,就滿足了戰鬥欲望,放弱小的對手一馬,而是像看見腳邊蟲子一樣,既然見了,便要踩到爛、踩到死為止,還特別……“紆尊降貴”地追殺過來……
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褒麗妲不驚不懼,也沒有想要逃跑或頑抗,直接就躺平在地上。
“一招已經過了,你想殺就殺吧……”褒麗妲冷笑道:“但我絕不會因為死在你手上,就覺得這有什麼可榮幸,或是不枉此生的……”
霸皇淡然俯視,雖然蹲姿不雅,目光卻依舊霸氣,“聽起來,妳輸得不服啊,是本霸皇讓得還不夠多?或是妳有什麼自信,覺得再給妳一次機會,妳就能改變這結局的?”
“我打不過你……但也不想服氣……”褒麗妲看著天空,“就算是螞蟻,也有不向大象認輸的自由,隻要我還活著……隻要你露出破綻,我隨時就會跳出來,咬得你皮開見血!”
“哦,聲音不大,口氣很嗆,現在真是不一樣了,在我那個年代,當螻蟻的講話這麼嗆,不出當天就要死無全屍,怎麼如今……會嗆聲的螻蟻大行其道?嘿嘿,什麼世道?”
霸皇摸著下巴,意態悠然,“不過,本霸皇有點好奇,妳我過往似乎無冤,之所以刻意針對,是為了替尚蓋勇報仇?”
靜默的螻蟻,意識到自己成了別人眼中娛樂的東西,沒有再開聲說話,但這並阻止不了霸皇的興致。
“可妳和尚蓋勇交情很好嗎?他成親,妳來鬧場,羞辱他新婚妻子的時候,妳在乎過他的感受?連他的感受妳都不在乎,現在他消滅了,妳卻執著要替他報仇,這……”
霸皇笑道:“妳這娃兒,難道就不覺得自己很搞笑?”
褒麗妲冷冷道:“老尚是我們團裏的人,不管我們之間如何,他殞滅在你手上,我就要替他討回公道!哪怕已經沒有人在乎他了,我也仍要替他討回這筆帳!”
“笑話!明明是他自己放棄一切,接受道標重合的,妳要替他討公道,先把他砍死吧!是誰逼得他沒有生存意誌的?記得裏頭也有妳一份吧?妳要不要也切個腹,自捅三刀六洞的,向他表示一下心意?”
霸皇哂道:“自相矛盾,毫無邏輯,我開始有些懷疑,妳真是明辰和仁光栽培出來的嗎?妳混亂的程度,我還以為妳是瘋囂之主那一掛的,原始魔道那個係統出來的,全都和妳一樣不著調。”
市集的盡頭,悄悄生出一點人氣,身心俱疲的褒麗妲沒有察覺,不知有人到來,卻如何瞞得過霸皇?
橫眉冷笑,霸皇道:“什麼沒有人在乎他了,妳更要替他討回公道……聽聽妳這話,和姓溫的小子一模一樣……沒人在乎他們的公道了,隻能我來堅持……搞笑,你們算是什麼東西?明明是大活人,卻活得像是兩個幽靈……你們和大會堂裏,那些為了執念而存在的鬼,有何不同?連表情都是一樣的!”
褒麗妲被說得啞口無言,隻有一股怒氣猛往上衝,但隨即就被一大桶冷水澆下。
“老實承認吧!妳根本不在乎什麼碎星團的死活,妳也不是要替尚蓋勇討什麼公道,不過就是需要個藉口,發泄妳心裏的怨與恨……妳這癟三,連直麵自己毀滅欲望的勇氣都沒有,想殺戮破壞,還要找個藉口,如此窩囊,也想成為魔道至尊?發夢都嫌早啊!”
聲音不大,但一字一句,仿佛鐵錘,重重砸在褒麗妲心坎上,很多一直積壓在胸口的東西,瞬間碎裂,空蕩蕩的一片,一口鮮血險些就噴出來。
……我這一路走來,到底在幹什麼?
褒麗妲腦裏暈暈的,覺得好像掉進了一個很長的夢,醒不過來,原以為,自己是又狠又絕,為了一己的邪與怨,讓千萬世界、億萬人民沉淪在地獄裏也不皺眉頭的魔女,怎麼……居然就變成了一個耍潑打混的小屁孩了?
最慘的是,自己竟然一句辯駁的話都找不到……估計,就算真找到了,這個大漢也不會在乎吧,他……根本也不聽人說話的……
“哈,妳這麼雜碎,什麼資源給妳都是浪費!”霸皇臉色忽然一沉,“妳沒資格擁有七邪覆!給我交出來!”
說翻臉就翻臉,霸皇出手得毫無預兆,大手一握,直接掐住褒麗妲的額頭,絕世霸氣入侵,漸漸將沉入體內的七邪覆逼出。
冥府大戰時,七邪覆一度被魔主收回,後來褒麗妲打破蒼穹鏡,將溫去病與小白釋放出來,形同對魔主的叛變,當時褒麗妲已做好了就此翻臉,流亡天涯的準備,卻不料事後七邪覆自動回歸,魔主也並未追究,讓自己繼續使用。
這怎麼看都是放長線釣大魚的操作,褒麗妲心有警惕,自身既入魔道,種種邪魔誘墮的手段,了然於心,如何不知其中凶險?但因為自己確實需要這份力量,隻能硬著頭皮收下,警告自己不得妄用。
卻怎麼都沒想到,連魔主都沒有要收回的東西,今天居然碰到一個發瘋的中二病,要強搶自己的最後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