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要她

冥界寂寂,冥河靜靜,無有邊際的無盡冥土之上,有一條漆黑如墨的大河,不知從何處流來,也看不見盡頭何方,河麵之上,時而洶湧掀濤,怒浪卷天,時而平滑如鏡,隻是漆黑得看不見深處。

而在貼近冥府深處的區域,冥河由漆黑變為血黃色,又稱之為黃泉,遠遠看去,閃爍血黃粼光的河麵,與其說是大河,其實更像是一片岩漿,波波冒泡,端是無比險惡。

“一條大河呦通呀通我家~~我家住在呦梁呀梁山下~~山下土肥呦地呀地五畝啊~~五畝良田呦種點啥~~”

一葉小舟,潔白如柳絮,獨自飄在這血紅長河上,與周圍險惡的環境格格不入,完全不是此間該有的事物,而當中更有一人,持著釣竿,在這極不協調的場景中,放歌黃泉上,悠閑垂釣,看似瀟灑過人,然而哼著的小曲卻讓聞者瞬間出戲。

舟上的中年人,戴著一張金屬麵具,遮住了半邊臉,猶剩的半邊麵孔,卻是相當俊美,一雙眼睛仿佛永夜星辰,非常好看,尋常女人一眼望去,怕是再也挪不開視線,唇邊無須,腰間掛著一壺濁酒,飄散香氣,魚簍裏沒有收獲,而它也似乎並不在意,就這麼泛舟黃泉之上,毫不在意自身與環境的差異,就這麼自釣自飲,且得其樂。

驀地,整個空間,層層垮塌,連黃泉都被扭曲,周圍的冥河景象消失,而後又重新組合起來,與剛才的情景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輕舟前頭多了一張王座,上頭有著一道高渺冷漠的身影。

冥府之主,永恒者降臨!

帝冠龍袍,黑麵冷顏,寶座上的王者,身形高渺,讓人望之就生出敬畏,臉上沒有半分表情,如木如鐵,仿佛是全然沒有情感的存在,永遠高高在上,俯視蒼生,無有區別,萬古如一。

看見這道身影出現,舟上的男子沒拋釣竿,持續垂釣,隻是笑道:“每次看見你這副樣子出現,我就在想,你們這些偽永恒,每次出現的時候都要隨身帶著椅子,連站起來一瞬都不肯,到底是懶到毒發身亡了,還是屁股根本就是黏椅子上了?”

高渺的帝者身影,依然沒有任何表情,對於男子的譏諷毫不在意,隻是靜靜道:“刑律將傾,養兵千劫,如今該是你上場的時候了。”

“……瞧瞧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平常都沒有在幹活一樣,這些年裏,來這裏鬧事的那些惹人厭的蒼蠅,不都是我替你打發掉的?我才是這地府的第一血汗勞工啊!別說的我好像這些年都是在白吃白喝,享大福一樣啊!”

麵對這嚴正抗議,帝影的嘴角也微微抽搐,發出不太平靜的聲音。

“……你……根本隻是動嘴使喚鬼差……何曾流血流汗……”

“這個當然!我除了是地府第一的血汗勞工,生前還是出了名的嘴炮王,這些能用嘴炮解決的問題,憑什麼要我出手?你管我是出力還是出的嘴炮,隻要問題解決了不就是我的功勞?”

鐵麵男子笑道:“這些年來,這裏的保安嚴密,你不能否認吧?要不是你被強行開了後門,那個小丫頭藉著聯係整天跑來這裏翻翻,那裏摸摸,也輪不到妖魔兩界都跑來鑽空子,前天還得我出力把大菩薩也擋回去。”

尋常的菩薩,前頭加個大字,隻是單純的敬稱,不代表什麼,可是佛門中也有些特殊人物,就如地藏金龍這樣的大菩薩,品位超越同階,踏入萬古,卻因故不稱佛陀,隻能以大菩薩稱之,想要將之擋回,代表的就是一場萬古級數的鬥爭,縱然男子嘴上說得輕描淡寫,內中卻藏著一場場天翻地覆。

對此,帝者卻毫不在乎,隻是嚴肅道:“那些,不用你也可以,但這回……就是你該出力的時候。”

“嗯,是那個人遺下的麻煩吧,終於來了呢……”

鐵麵男子麵上泛起笑容,思索了幾秒,伸指頭搖了搖,“兩個條件!”

“……說!”

“第一,前兩天判官來拉我入會,我聽說可以發財就報名了,昨天又腦袋發熱,和牛頭馬麵一起各買了一套不死會的新產品,卻忘記最近手頭比較緊……你不會說這些公款不給報銷吧?”

“……你們兩兄弟……”

原本高渺再上,毫無感情的帝者聞言也不禁眉毛些微揚起,看似內心情緒起伏不大,其實卻是花了好大的力量強行克製,這才收住本就要脫口的斥罵,最後隻是淡淡吐出一個“準”字。

“好!我就知道陛下一向通情達理,哪怕法理也不外乎人情啊!”

鐵麵男子麵上的笑意更濃,“第二個要求,就是你的那個心腹大患,反正你也沒得用,不如幹脆便宜了我吧!我就要她!”

“……你要她何用?”

“她可是個大美人,我又是個男人,還是個很英俊的男人,你問一個大美女落我手上有什麼用?那當然是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鐵麵男子笑道:“反正,她對你根本沒有用,那個男人又不願意要她,她自己也一副為了人族,什麼都無所謂,什麼都可以付出和犧牲的樣子……那不如,幹脆就便宜了我吧,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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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新一輪提升的溫去病,暗中離開,積極趕往冥府,但才剛一離開鬼市,就遭遇到了意外情況,甫一離開鬼市領域,他猛地一震,察覺到魔屋之內,鬼君的王座開始虛化。

這張王座最初進入自身內世界時隻是顯示虛影,後來隨著自己在鬼市中吞噬赤魃,開始搞風搞雨,才凝實具現,作為進一步與自己的結合,現在自己方才離開鬼市,王座竟然就由實轉虛,顯然這張王座的顯現與否,和宿主是否身在鬼君領域有很大關係。

酆都鬼市,始終是昔日鬼君的證道之所,核心領地,是其力量殘留最多,關係最深的所在……

溫去病對此並不感意外,早在自己離開鬼市前,就已經預料到這種事情發生可能,這才搶著自我提升,直到有足夠實力後才敢放心離開,此刻哪怕王座虛化,能夠源源不斷抽取出來的力量斷流消失,自己也沒什麼好驚慌的。

離開鬼市之後,沒有了領域加成,鬼君對自己的影響力就小了,短時間內應該不用擔心被鬼君力量侵蝕意識,但王座雖然複又化為虛影,卻始終還存在那裏,並沒有徹底消失,等於還是開著一道後門在那邊,未可完全放心。

不過,鬼君王座並不是自己現在唯一的問題,隨著離開鬼市,鬼君力量的影響大幅減弱,自己這才感覺到,另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力量,正無聲環繞著自己。

那是,,,由不死會彙集來的滔滔願力!

最初,自己隻是以不死會架構引來的力量,做個框架,用以承擔源於鬼君旗的無匹之力,以不死會這個快速增長的組織,代替昔日鬼君用以逆伐諸天的鬼族王庭,承載鬼族願力,但如今,隨著不死會的規模失控,蔓延至四麵八方,這份作為框架的願力,漸漸開始反客為主。

自己從一開始就一直小心翼翼,未曾真正使用這股力量,生怕與之結下太多關聯,脫不了身,但作為不死會的核心,自己益發感受到,哪怕自己不曾使用,刻意與之隔斷,這股願力潮流依舊圍攏著自己,環繞四麵八方,在靜靜流淌的表麵下,逐漸積累著能量,隨時都會化作一股滔天巨浪,把自己一口吞噬!

屆時,自己刻意保持的距離再無意義,將和不死會這個組織綁定在一起,脫身不得,到時候做為核心的自己,若是遇到願力崩潰,可不是輕易可以擺脫影響的……

源自鬼君的力量,原本可以作為一道屏障,護住自己的平安,而鬼君受到那個人鎮壓,如果沒有足夠的因果聯結,反而不能對自己有太過直接的幹涉,但既然離開鬼市,鬼君力量就迅速削減,後頭就隻能靠自己了,盡管這麼搞,等於是自己抱著一顆炸彈上路,不過……眼下也沒有其他選擇,不死會更不是說拋就能拋的。”

“……不知道還能再撐多久?按照那個人的說法,這種龐氏騙局,雖然開始發展迅猛,但隻要後繼者湧入的速度不夠,馬上就要完蛋,不過鬼族的數量龐大,應該……還能再撐一段時間吧?”

估算如此,但對於這個判斷,溫去病也說不上有十足把握,畢竟自己之前也沒有實際操盤的經驗,一切信息都是源自那個人,所以當前唯有加速行動,不浪費時間,加速趕往冥府。

想要前往冥府,要幾乎橫渡冥土,這段旅程中,倒是不用擔心會撞到什麼人,被誰截殺之類的,冥土遼闊無邊,其上更到處都是信息屏蔽與幹擾,別說在上頭旅行遇不到誰,就算是萬古存在親身進行搜索,想把一隻鬼從冥土上搜出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溫去病化身陰鬼變,遁入冥土,之後以大能神通穿梭空間,瞬息千裏,朝著冥府方向一路而去,越是靠近,就越是感受到那個地方的獨特氣息。

對所有鬼物而言,代表著轉世輪回的冥府是最終的救贖之地,但就本質而言,冥府是律之大道的具現,代表著天條與冥法,隻是依律審判一切來此的鬼物生前,作出判決,在刑罰結束之後按照程序將鬼物送入輪回,所以對鬼物既不排斥,也沒有歡迎,就隻是單純矗立在那裏,散發著不容侵犯的威壓。

“……地獄龍皇……”

溫去病皺眉斜望,隱隱約約,隔空接觸到那個遙遠而巨大的意識,那不是任何萬古存在能比,壓迫感遠遠不是地藏金龍能比擬,如果不是自己如今身成鬼龍皇,巨大的眾生願力環繞保護,恐怕神識與之稍稍一碰,就要當場暈去。

永恒者,確實不是說笑的……

自己,是受地藏所托去向這位永恒者取刀,照理說,兩者一早就有約定,代為執行的自己是有非常正當的大義名分,以地獄龍皇的公正形象,斷不會做出吞沒戰刀的行逕,但為何……自己卻感覺到非常不安,有種將會在對方眼皮底下搞風搞雨,與之敵對的預感呢?

……這可不是好事!

但為何圍繞著自己的都沒好事?

氣運之子,說起來真的就是人形災害啊!

冥土遼闊,溫去病一路狂飆,以大能操控空間的神通,不住摺疊空間,高速縮地,千裏刹那,如此朝著冥府一路飆去,不知過了多久,前方有一條大河橫過,在大河之後,一座朦朧的黑暗城市,遙遙矗立,恍若巨山。

跨過前方的冥河,就是冥府所在,而冥河的存在,則是冥土上最為奇異的不可思議現象,它不知起源何處,也不知終於何處,傳聞昔日酆都鬼君曾試圖追蹤其源流,丈量定向,卻不知為何不了了之。

冥河會流經冥土之上的一些特殊的位置,這是萬古以來都固定不變的的,所以好幾個鬼界名地都以冥河為界,與外相隔,最為知名的就是環繞冥府的黃泉,而溫去病記得鬼市外不遠處,亦有冥河流經。

然而,冥河到底是怎麼流經這些地方,中間的過程與區域,那就是不固定的了,有時候流到某個地方,忽然就斷了,不是潛入地下或是改易方向,就直接斷在那裏,然後又從數千裏之外的某處流出,仿佛……這之間的空間,破碎又連結。

唯有大能以上的天階者,才能清楚看見,但凡冥河所經之處的空間法則,都完全被扭曲破碎,如果沒有特殊的法訣或道具,就算是大能也別想輕言渡河。

因此……冥河上的渡船,才會這麼名氣響亮……

溫去病目光平移,看到那艘從黃泉上緩緩駛來的小舟,還有上頭那個很是怪異的鐵麵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