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後小劇場

/>=�園丁心裏一直明白,大家族中的這種權力鬥爭一開始,就再也沒有退縮餘地,敵人不會因為你的天真、善良而手下留情,像七小姐這樣的個性,非常的危險,甚至可以說……一隻腳已經踏在棺材邊上了。

可是,這些話園丁不曉得該怎麼對七小姐開口,他隻是個家中一個普通的園丁,雖然每天都能看得到七小姐,卻沒有機會同她說話,更沒有辦法向她提這樣的建議,況且,他其實也很不願意讓這些黑暗汙濁之事,沾染七小姐的純真。

……她是一個那麼適合笑的女孩,隻要她笑著,整個世界仿佛都會在瞬間變得美好,最近因為兄弟姊妹間的鬥爭益發激烈,開始了各種傷人見血之事,她的臉上已經多了幾分陰霾,自己怎麼忍心看到她再受到這些黑暗的傷害?

既然如此,責任就由自己來扛吧!

從前修練的力量被父親封住,無法啟用,但不等於自己不能再修練其他的功夫,進入袁府之後,園丁每日工作結束之後都在暗中苦練不輟,這邊周圍都是使劍的好手,他也有著太多的機會可以觀摩學習。

雖然在力量上無法速成,可昔日的見識、眼光還在,把前朝的王者劍法,融合進袁家的劍藝,再加上廢寢忘食,自虐式的苦練,他的實戰力一天比一天強。

終於,刻苦練上來的力量,最終有了實用的機會,某天晚上,有一名其他少爺小姐派來的刺客潛入,想要刺殺七小姐,因為沒有提防無用的園丁,被他伺機反殺,一舉得手後,園丁拖著流血不止的傷軀,想要把刺客的屍體處理掉,不讓七小姐受驚,卻不成想,七小姐正好睡眼惺忪地走出屋外,看到了滿身是血的他與屍體。

兩邊陡然四目對望,哪邊比較吃驚就不好說了,但他先反應過來幹出了有生以來最大膽的動作,在七小姐駭然欲絕,驚呼出聲之前,一下將她撲倒,伸手製止了她的叫喊。

“……別、別殺我……”

“妳別叫!我……我不會傷害妳的!七小姐,這個人是壞蛋,是個刺客,他是來殺妳的,所以我殺了他!妳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刺客?是……是你救了我的?”

美麗的眼睛眨呀眨,在最初的慌亂過後,被他撲倒在地上的七小姐很快就鎮定下來,並且信任了他的解釋,讓他如釋重負。

為了能繼續留在七小姐的身邊,也為了男人的麵子,園丁對自己會武功的解釋,是自己因為想要避禍躲敵人,所以才藏身於袁家之中,請七小姐幫忙隱瞞此事,否則,若是仇人找上門來,後果將非常嚴重。

“我、我明白了,你是對抗妖魔的義士吧?”

七小姐用力點頭,眼中閃著對他的崇拜與熱切。時值妖魔肆虐,同樣也有一些舍身對抗妖魔的義軍,然而妖魔勢大,這些義軍整個覆滅後其中生還卻被妖魔持續追殺者,不在少數,很多人都崇敬這樣的英雄。

“……呃!是,是的,我們的隊伍,在煞陛城被妖軍打散了,我身負重傷,一路逃過江北來,想著借袁家的勢力隱藏身份,躲過妖魔的報複,養好傷再伺機報仇。”

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的身世來曆,也為了貪看少女此刻眼中的崇敬,園丁編造了一套謊言,把自己說成了抗魔義軍的一份子。

天真的七小姐對此沒有半點懷疑,就接受了這個全然不靠譜的謊言,與自己的園丁,有了共同的小秘密,也正式開始了兩人的友誼。

“慰亭!慰亭!說說你的抗戰故事嘛,我想聽!”

自那天起,七小姐就像發現一個新世界,常常纏著自家的園丁,讓他說著過往對抗妖魔時候的經曆。

還好,園丁往昔顛沛流離的生活,讓他去過很多地方,見過許多不同的人與事,聽到的故事和自身見識和經曆讓他能夠輕易的編造出對抗妖魔的經曆,再加上,對於這個時代,他也確實有很多的不滿與憤慨,就在兩人的交流中,一一傾吐。

“……明明妖魔都打到家門口了,人族卻還隻懂得爭權奪利,自相殘殺,真的爭到了又能如何?這樣內耗把資源都用掉,最後爭到的那點剩下來的還不是妖魔口中的一塊爛肉!”

“不應該是誰的武功高、誰的權力大,誰就是英雄的,我認為,英雄應該是那些願意為萬民挺身而出,對抗天下的不平、不義的人!”

“值此天下大亂,帝國傾覆在際,妖魔禍亂天下之時,但凡有誌男兒就該奮身而起,為帝國……不,為了整個人族盡心力,如果有誰能夠最終帶領人族驅逐妖魔,還天地清淨,那才真是英雄!”

豪言壯語,園丁在心儀的小姑娘的麵前大吹牛逼,自己如何心有大誌,如何與妖魔血戰,如何多次險死還生,所有的一切,他說得慷慨激昂,口沫橫飛,身旁的千金小姐更是如癡如醉,聽到激情處,甚至主動握著他的手,稱讚他才是真男兒、大英雄!

每每聽到自家小姐這麼說,園丁都會感到很是羞愧,覺得自己……簡直不是個東西,因為這些事情從來就不曾發生過,隻是一些逃亡旅途中的見聞,被移花接木栽到自己身上,卻能哄得心愛的姑娘開心,甚至欽讚自己。

為了讓自己內心好過,他更加發狂地自虐式練武,不斷追求實力的提升,而在他的心裏,有一顆種子悄悄萌芽。

……現在的我,隻能用說的來哄七小姐,說出來的也都隻是謊言!

……將來有一天,我會隻做不說,把這些事都變成現實!

……他朝,我要為萬民挺身而出,驅逐妖魔,還我人族天地,朗朗乾坤!那時候的我,要堂堂正正的接受七小姐的讚佩。

壯誌,是在園丁的胸中許下的心願,為將來的傳奇打下了基礎,但在這同時,袁家內部的動蕩仍在繼續,家族分裂成多個陣營,第三代之間的衝突浮上枱麵,為了家主之位,刺殺、下毒、暗算之事,層出不窮,人人風聲鶴唳,提心吊膽,而長輩也都在默許此事,稱之為要子弟證明自己的實力,不少人甚至開始在其中下注。

當時,各路人馬中,袁家大少、二少,是最有希望脫穎而出的兩人,七小姐為了保身,隨了大流,加入了袁家大少的陣營,說是支持,但其實就是掛個名,選了邊,並沒有為大少做過什麼事,倒是前來的刺殺者的數目,一下多了起來,讓園丁有些應付不來,受傷的時間變多了。

七小姐對他的傷很是心疼,不止一次對他表示,不若趁機公開身份,爭取到袁家光明正大的庇護,他既然是對抗妖魔的義士,袁家必然會重視他,這樣就再也不用隱藏身份,連受了傷都不能求醫治療。

他心虛地找理由拒絕了,隻因自己其實是個不能見光的人,更不是什麼對抗妖魔的義士,若是公開,最終隻會被當成一個騙子,而這也讓他開始問自己:我和七小姐會有以後嗎?如果沒有,在我們分開前,在我從她生命裏消失之前,我能為她做點什麼?

類似的念頭,每每思之,總令他黯然神傷。

……我想在妳身邊,守護妳一輩子!

……如果可以,我願意為妳而死!

每天晚上,默默守在屋外從窗外偷偷看著七小姐那張雪白無瑕的容顏,細細的睫毛,烏黑的長發,看著那酣睡的純淨美人兒,他心中不止一次這樣呐喊著。

然而,兩人分離的時刻,卻比預期中更早到來。

向來武冠袁家這一代眾人的大少爺,在一次普通的外出活動中,卻遭遇妖族大部隊的突襲,周圍護衛喪盡,而本來靠著手下犧牲大有機會衝出重圍的他,卻不知為何選擇了留下來和妖族死戰,最終命喪妖族圍攻之下。

袁大少一死,原本與他親善諸多的兄弟姊妹,立刻改弦易轍,大多投向了袁家二少爺的陣營,沒人真心哀悼這位大少爺的亡故,或是為之欣喜,或是怒其不爭,隻有七小姐為他吊唁,甚至想要去祭拜他,卻被別人阻止。

“慰亭,大哥他以前很疼我的……各家兄弟裏,隻有他對我最好,我最終選擇依靠他,不是因為他最有希望成家主,隻是因為他是最照顧我的。”

那天晚上,七小姐拉著園丁,喝酒說話,傾訴了很多平時沒能說出口的情感,也哭得很是傷心。

“大哥他……有一個古玉馬頭,是我花很大力氣找來,送給他的,他很喜歡,說將來如果死了,就要把那個馬頭帶著一起下葬……我想為他完成這個心願,至少,把那個馬頭供在他靈前,可是……他們不讓我進去……”

七小姐哭得累了,倦極而眠,看著她傷心難過的樣子,園丁決定,替她完成心願。

悄悄潛入,園丁穿越封鎖,進入了袁大少的房間,找到了那個古玉馬頭,這並不算太難,當初七小姐選購馬頭古玩時,自己曾在窗外看過,對這古董的印象很深。

馬頭在手,溫潤如活物,他稍加觸摸,心下已是雪亮。

……果然!

他將馬頭收入懷中,想要離開,卻聽得外頭人聲驟響,似是什麼隱密禁法被觸動,形跡敗露,護衛們過來捉拿盜賊了!

……不好!我不能被抓!

當機立斷,他沒有第一時間逃跑,將古玉馬頭砸碎在地,還用力補了幾腳,再將一些室內的瓷器也打爛在地上,最後,取出預藏好的放火工具,點燃全屋,放了一把好大的火。

當追捕者被烈火所阻,他趁勢突圍出去,想再去見七小姐一麵,卻不料,七小姐不在屋裏,自己才要離開,大批護衛把這地方團團包圍,砍殺過來。

這真是……不意外啊!

血戰之中,他多處負傷,腰上被人連刺三劍,差點就死在當場,最後能夠逃出去,全靠自己以命換命的打法嚇住了袁家的護衛,還有些許運氣。

之後,袁家感覺丟了麵子,派出精銳全力追殺,自己拖命逃亡,途中更是傷病交集而倒下,幾乎成了廢人,原本應該要這麼死掉的,卻意外遇到了一個麵黃肌瘦的小乞丐,收了自己用不著的最後半個饅頭,與自己講義氣,幫著瞞過追兵,還拖著自己想要逃命。

而當後頭兩人一起遭逢回過頭來的袁家追兵,本以為要一起沒命的時候,他們遇到了那個女孩,然後,是那個人!

“……好!你們正是我要找的人!你們都有一雙好眼神啊。”

人生處處充滿驚奇,袁慰亭就這麼死去,尚蓋勇卻生存下去,更進一步開始實現其曾經心頭許下的大願……阿婷,妳要好好的!

“……你的故事說完了?”

忙活著配置著手中的煉金藥品,山陸陵麵孔正扭成一團,粗著嗓子道:“你這故事聽起來一點爽感也沒有。”

“……果然。”

尚蓋勇聳聳肩,“沒有爽感,是因為你還沒遇到你命中注定的那個女人,或許將來有一天,阿山你也會遇到一個這樣的女人,她會讓你心很痛,但你還是很愛很愛,而且,就是愛這一個。”

山陸陵的眼神,像是看到白癡,“但試問,一個讓我心很痛的女人,為什麼我還會愛她呢?”

“因為……愛本來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突來接話,鼻青臉腫的韋士筆,踉蹌走入,看著外頭一手插腰,正怒氣衝衝追趕過來的褒麗妲,低聲道:“而我覺得那個女人,已經在阿山生命中出現了……過了。”

許久許久之後……

溫去病回想起那時的話,臉上表情異常扭曲,非常的不愉快。

“……我討厭這種沒道理的東西,很討厭!”

看看手中長握的發簪,仰望空中明月,無聲一歎,溫去病反手將壺中殘酒,澆上了身旁那半塊殘損的墓碑,酒浸潤著上頭模糊的字跡,打溼了底下的深深青苔。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