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很早就過身了,我爹他帶著我和戰豪,又當爹又當娘的,把我和戰豪帶大,他很不容易……”
武蒼霓歎息道:“爹的個性溫和,他並不是一個很強勢的家主,這麼些年來,家裏各分支時有蠢動,很多陰謀都針對他,他不想幹,卻不能輕易下來……其實他撐得很辛苦。”
回憶著當年,溫去病完全了解武蒼霓的心情,自己和武伯謀不是很熟,卻已經足夠知道這是一位心存忠厚,有信念、有堅持,卻不得不硬充強勢的好人。
百族大戰,不是一個需要好人的年代,他這樣的人當上家主,注定武家不會安寧,各分支蠢蠢欲動,都想出賣武家,或是謀奪家主之位,陰謀詭計不斷,這無疑是武家的悲哀。
然而,也正是因為他的這種個性,所以才會生出武蒼霓這樣的女孩,從小她看著父親的不易,珍惜父親的這份良善,因此急著想要挺身而出,有所表現,替父親分擔壓力,讓存有異心的各分支看見,武家還有一個不容忽視的公主,誰想要對家主不軌,就要麵對她武蒼霓的刀!
這份心意,形成了壓力,武蒼霓自小就是神童,十幾歲擠入星榜前列,一路表現亮眼,鋒芒四射,一直就是柄出鞘的寶刀!
執拗的個性與堅持,慘敗在山陸陵手底下後,武蒼霓對山陸陵與碎星團,基本是敵視的,一如今日的司馬冰心,溫去病回想起來,兩者還真是相差無幾,真要說差別,大概……那時候的武蒼霓,比今日的司馬冰心危險得多。
也因為這份危險,武蒼霓才會被人利用,卷入陰謀,給人當槍使,對付碎星團,最後反害得她自己與武伯謀都陷入危機,被碎星團所救。
……仔細回想,溫去病記得,是自己親手救下武伯謀後,武蒼霓才對自己一百八十度轉了態度,才有所謂的由恨生愛,追著自己到了碎星團,有了後麵那麼一長串的事。
這多少可以理解,她父親在她心中,是怎樣的地位……
“……我離家參軍,要去團裏的時候,爹鼓勵我說,要我放膽去追自己想要的東西,不用顧慮武家,他會為我撐住武家,等我有一天回來……他說,他怎麼都還能撐個二十年的……”
壓抑情緒,武蒼霓緩緩道:“大戰結束,我本來應該要回武家的,爹他一直在等我……但我去了西北,這些年來,他一直希望我回去,卻從來不說,他不想給我增加壓力……我知道的,我明明知道,卻一直裝作不知……”
累積多年的愧疚,和感傷融在一起,傾瀉而出,溫去病走上前兩步,道:“我們會找到解決辦法的,妳別太擔心……”
“……有這麼容易嗎?你我都知道,很多東西一旦被破壞,就根本修不回去了。”
武蒼霓的聲音開始哽咽,但是她在極力忍耐著,似乎因為不願意讓眼淚流下,她仰抬起了頭,看著頂上的燦爛星空。
星空璀璨,武蒼霓陷入沉思之中,回憶著過去的歲月。
“我是一個……很不孝的女兒……看到我爹發怒,說要和碎星團戰到最後一人,他還說,就算親生女兒攔在那裏,他也要親手把她撕開……我……很難過。”
說著,武蒼霓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悲痛,心情猶如陰雨天,淚珠滾下,溫去病看見武蒼霓如瓷器般嫩白的臉龐,此刻呈現的,是一片慘白之色,整個身軀不住顫抖,顯是心中激動已極。
這樣的武蒼霓更讓人心疼,這樣的武蒼霓更加的脆弱,更加的令人心動,也讓人更加不忍心苛責,心疼無形中彌漫。
溫去病靜靜地將武蒼霓摟住,動作堅定得不容任何推拒,用這樣的態度,給懷內女子力量,讓她不要太悲傷,讓她能堅強起來。他摟住武蒼霓顫抖的身驅,用他的體溫,還有強壯的臂彎,給她安全感,穩住她心中的不安。
“我爹……他們不知道用什麼手法,把他變成……變成那樣子……”
語音中所流泄的,是極度的混亂,與深深悲痛,這種痛難以用語言來形容,深入靈魂,骨髓,噬人心魂,讓人神魂震蕩,或許沒有別人能懂,但身為長期戰友的溫去病,見慣生死的溫去病,此時卻非常理解她在恐懼什麼,又為了什麼而混亂。
這一刻,他不由得也陷入了沉思之中,想起了曾經那些恐怖的回憶,那些讓人心疼讓人瘋狂的記憶,那同樣痛心,同樣痛苦。
經曆過碎星團那段灰暗的過去,幾乎每個成員都被訓練出來,他們無情冷漠,甚至不敢輕易付出任何感情,一個個都變得陰沉起來,笑聲漸漸遠離了他們,他們清楚的知道一遇到入魔者,必須視為全然不同的存在,否則就是自己找死。
麵對入魔者心軟,就代表著自己找死,那些入魔者已經不算是人類了,他們是思維和想法已經完全被魔族控製了,成為魔族的傀儡,人族之敵。
那段放眼見皆為敵的時光,所帶給人的不隻是緊張、猜疑,還有情感上的崩潰,被迫與至親至愛為敵,將之手刃,這很容易就把人逼瘋,哪怕沒有瘋掉,也會給一個人帶來永久的改變。
武蒼霓也是曾經曆過那段歲月,精神受過嚴苛考驗的人,她曉得自己該做什麼,該怎樣讓自己最不受傷,所以在前往武家的時候,她心裏已經有了覺悟,預備麵對最壞的結果。
但是,想像和現實是不同的,想像中,她以為她可以堅持住見到最壞的結果,但是現實是,在看到那一幕的時候她差點撐不住,精神上的衝擊,那種撲麵而來的震撼,讓她難以接受,那一刻的心痛,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她知道不應該這樣,隻是,心裏有準備是一回事,真要麵對,再多的理智也未必能止住情感潰堤,之前在那段歲月裏,武蒼霓和自己的部下對決過,手刃過生死與共的戰友,不是不曾經曆,卻終究不是麵對至親至愛,這是一種幸運,可如今……當時幸運逃掉的,又重新擺在眼前……
理智知道,情感卻硬不下去,在兩者的衝突下,她混亂了,哪怕在韋士筆、尚蓋勇麵前,她表現得明智而冷靜,可強壓下去的心靈震動,仍一點一點地粉碎了內心堅牆,當周圍沒有別人,無須冷靜,真實的情感便滿溢了出來。
“……其實我了解妳的感覺,我們都知道該怎麼做才是對的,曉得怎麼做才是最好,但人活在世上,並不是單單為了活得最好,有時候,比起一輩子不犯錯,妳事後會強烈希望,那時、那刻,就在那個時間點上,能狠狠錯下去!”
摟著懷中玉人,輕撫她烏黑的長發,溫去病歎道:“妳知道嗎?老尚他前陣子的狀況,比入魔還糟,照我們的規矩,我直接就該一刀砍了他,砍掉他腦袋,但我也沒有啊!車到山前必有路,沒有路還可以自己開……或許,情況沒那麼糟,還是有辦法可想的。”
換了別人說這句話,武蒼霓估計連禮貌一下的苦笑都不會有,可是聽溫去病這樣安慰,她“噗哧”一下,破涕為笑,那種從流淚悲傷,瞬間露出笑容的極端轉變,仿佛深夜花開,美得讓人驚心動魄。
“……真奇怪,從以前到現在,你總是能讓我覺得安心。”
武蒼霓微微一笑,輕推溫去病胸口,從他懷中脫離出來,情緒已經穩住,身體也不再顫抖,恢複成平常的模樣。
“我……困惑過一段時間……”
“咦?”
聽出話意不對,溫去病倒沒有太擔心,因為武蒼霓的聲音裏,沒有多少傷痛,反倒有一股濃濃的懷念,這著實勾起了自己的好奇。
好奇之餘,溫去病聽的更加仔細,更加認真。
“那段時間,隱約碰觸到你的身份,發現自己以前追錯目標……糗到都想自殺,我啊,從沒想過會喜歡比我小的男人……這個男人比我小好幾歲,真麵目又完全不是我喜歡的那種,我為什麼還要繼續呢?”
“唔,其實我也挺好奇這點。”溫去病坦然道:“我本來以為,妳有超過一半的機會,就這麼醒悟抽身,大家從此各走各路……然後妳有不足半成的機會,因此登上天階。”
“哈,我可沒有想那麼多。”
武蒼霓笑靨如花,道:“隻是跟著自己的心走下去而已……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既然放不下你,心裏總有牽掛,那就跟著自己的心走吧,連自我坦承都做不到,還證什麼天階?”
溫去病煞有介事的點頭道:“是這麼個理沒錯,所以山陸陵證不了天階,我卻可以。”
“不是這樣的。”
武蒼霓看他這樣無聲笑著,搖搖頭,“我最初也以為,你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以為你把真性情與偽裝分割得很好,但相處過後,益發能感覺到,哪怕你變了模樣,骨子裏仍有山陸陵的義與勇,而山陸陵……其實偶爾也會流露你的真性情,隻是我們當時沒有重視而已。”
溫去病哈哈一笑,“不是沒重視,是你們選擇性忽略吧?自家的英雄隊長,忽然露出小人嘴臉,你們都以為我是開玩笑,沒人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