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下輕響,司徒小書左臂揮出,輕易將身旁一個合抱粗的石柱斬斷,裝飾華麗的亭子,晃動了一下。
心緒激動,牽動腑髒傷勢,險些又是一口鮮血嗆噴,司徒小書聽見身後腳步,也不回頭,直接懊惱地道:“表哥,我……又不成熟了。”
“……還是喊我師兄吧,妳才多大?本來就不到成熟的年紀。”
朱鼎宇在她身後數步處站住,心裏明白,雖然兩人有血緣親緣,但兩個稱呼中,還是師兄這個更讓她有親厚感,因為在她的定位中,自身始終是姓司徒的封刀盟小姐,高過朱家的血脈。
“本盟的刀法要訣,不講狂霸猛力,強調精準,重視心性修行,要能夠控製、駕馭本身的情緒,從這角度說,妳現在的行為,確實失格,有礙刀道修行,但是……”
朱鼎宇笑了笑,“我始終認為,無論怎麼修行,過度壓抑自身,始終不是好事,本盟之中修養心性,憑此上地階的強人不少,但壓抑到得內傷的卻更多……適當宣泄,是為了將路走得更長遠。”
兩人所在之處,是力夏達港的市長府。從溫府受挫折返,已經一日一夜,司徒小書猶自意氣難平,對於那意外的一仗,她有著太多的不甘。
“……我……怎麼會敗的?怎麼會……這麼失敗的?”
語氣沮喪,司徒小書的心情極為低落,朱鼎宇倒也能理解,在旁人眼中,司徒小書不過是力量受限,猝不及防下受了暗襲,如果拿真正實力出手,一刀就能把對方斬了,何來失敗?但……
師妹從小自視甚高,壓抑力量與人戰鬥是常事,素來自豪於即便用著相同的力量,她也能取勝,力量不是關鍵……因此,在她來說,敗了就是敗了,沒有藉口可說。
“妳……運氣糟了點。”朱鼎宇歎道:“區區一個龍氏旁係,何足為慮?偏偏撞到了金剛寺傳承……”
“金剛寺武技能克本盟刀術之事,不是早證明乃妄言一場?被我擊敗的金剛寺高手,不是一個兩個,什麼銅像功、鋼筋鐵骨、石皮功,我都用同級力量破過。”
司徒小書轉過身,一臉困惑,“曆次武舉,從鄉試到殿試,本盟高手也從不在金剛寺傳人之下,克製一說,從何談起?”
“那是因為……他們練的,很多隻是本盟中、高級刀法,並非鎮派乾坤刀,而他們遭遇的,大多也不是金剛身。”
朱鼎宇歎道:“妳年紀還小,雖然受最好的栽培,但有很多的事情,妳並不了解,那些……本來都是百族大戰的舊事,應該就此掩沒的。”
“我……不知道的事?”
瞪著美麗的眼睛,司徒小書滿眼困惑,朱鼎宇道:“乾坤刀是本盟鎮派刀法,也是本盟在百族大戰中崛起的關鍵,師妹妳可知道,這套刀法源流何來?”
“當然知道!”
司徒小書驕傲挺胸,事關封刀盟的榮譽,更是自己爺爺的發家史,從小自己便倒背如流。
自己幼時,還依稀有點印象,家裏環境並不好,如今被奉為刀尊的祖父,當時也隻是霸刀會之中,一名不得意的落魄刀客,武功算不上特別出眾,全家日子過得緊巴巴,顛沛流離。
後來,祖父機緣巧合,獲得一把神器,從中妙悟刀訣,創出乾坤刀,一斬分陰陽,開天辟地定乾坤,漸成一代高手,在霸刀會崩潰於戰爭後,創“封刀”一脈,站出來重組刀客,建立封刀盟。
整個封刀盟的誕生,與人族的反攻大業息息相關,早成了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司徒小書與有榮焉,卻不明白師兄為何忽然提起。
“……這裏有些事,當事人從沒證實,民間的傳聞又說得光怪陸離,早已失真,我們隻能推測……目前所得的結果,應該就是事實真相,這些秘密……在七家八門的核心階層,並不是秘密,隻是……大家不願對妳提……”
朱鼎宇道:“尊者當年確實得了一把刀,是否神器不確定,刀中也有功法傳承,但這刀……不是偶得,而是得自他人。”
“……又如何?”司徒小書莫名其妙,大部分的寶物都不是無主物,得自他人有何奇怪?不管是購得、拾得、奪得,都是得自他人之手,爺爺一生正直,搶奪偷盜之事絕對不幹,自己壓根就不會擔心此物得來不正。
但是,看師兄欲言又止,非常為難的模樣,一個念頭陡然閃過,“是……旁人相贈?有人送了這刀、這刀訣給爺爺?師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語氣嚴厲得像要斬人,因為師兄說的這話,關係到封刀盟的根本,鎮派刀法並非由刀尊悟創,是他人所授,乾坤刀的始創者另有其人!這事不管對爺爺,或是對封刀盟,都是天大的侮辱!
“師妹妳先別激動,就是因為妳這樣,大家才不知怎麼說出口,這事妳聽來荒唐,但事實的荒唐程度,遠在妳想像之上。”
朱鼎宇道:“妳聽過坊間所傳,四門武學相克的笑話嗎?”
司徒小書微微點頭,這傳聞是近幾年流傳開來,讓自己不勝其擾,主動以戰績證明已不是一次兩次,仍沒法洗刷人們的議論。
金剛寺、玉虛真宗、天鬥劍閣、封刀盟,是帶著人族打贏大戰的砥柱中流,八門中的另外四派,則是大戰末期或戰後才崛起,雖然有一定份量,卻無法與這四門相比,或許也因為如此,四門經常被好事者拿來說事,比較誰強誰弱,不知何時起,竟傳出四門武學彼此克製,哪家傳承遇上哪家就必死等等。
司徒小書對這類傳聞,非常惱怒,這根本是侮辱了武者的努力與修練,武學之道,浩瀚無邊,各家所學,互有短長,偶然有一招一式被破了,怎能擴大解釋為這派武學盡為別派所克?
再者,武者功力本有高低之分,同使三王斬,自己與張文遠手中的威力就相去甚遠,克製了他的,就妄言能克製住自己?這也太過癡想了,更別說六年來曆次武舉,時有四門弟子較勁奪冠,也未必見得誰就吃定誰了,四門武學互相克製一說,全無根據,就隻是好事者的無聊言語而已。
然而,師兄的表情異常慎重,難道……這傳言不但是真,在這已經夠荒唐的傳言之後,還存在一個更匪夷所思的真相?
“難……難道……”
司徒小書眼睛瞪得老大,聲音都為之顫抖,“師兄你是說,四門的武技,都出於同源,是……同樣是他人傳贈?”
這應該是不可能的,封刀盟、天鬥劍閣都是創立於戰時,取代原有門派而光大,但金剛寺、玉虛真宗傳承久遠,經曆千年、萬年,出過海量高手,留下功法無數,哪需要旁人傳贈?又哪可能是靠人傳贈?
“……大戰時,玉虛真宗一度衰微,金剛寺險遭滅派之禍,都是合舉派之力,研彙萬卷,創發新功法,這才振衰起蔽,中興再起。”
朱鼎宇說著,司徒小書點頭,這段史事,所有人族都早熟知,為了對抗神魔大劫,千僧、萬道閉門創法,殫智竭慮,終有大成,佛門金剛身,道宗雙極輪,各演宗門妙法,最終抗衡神魔,庇護人族於水火。
戰後,金剛寺、玉虛真宗將這兩套鎮派之學,奉於高位,盡力回收,唯有被核準的高層菁英,才被允許修練,但各自門派中的諸多絕學,鋼筋鐵骨、盡卸天下……等,都是從這兩門演化而出,影響力可想而知。
這作法,司徒小書不難理解,雖然這兩門奇功上手甚速,不拘資質,修練容易,但既然是鎮派之學,哪能人人有功練?放上一個尊貴位置,是有必要的,自家封刀盟也是如此,可……莫非事實……
“師妹應該想到了,真實的情況就是這樣,金剛身、雙極輪、蒼穹閃、乾坤刀,這四套鎮派之學,人族中興的關鍵,雖然有不少自家後來演化、補足之處,但最初始的核心部分……確實是他人所傳。”
朱鼎宇重重道:“而且……應該是同一人。”
“……太荒唐了……這簡直,日頭打西邊出來……”
司徒小書顫聲道:“這豈不是說,我們人族的勝利,不是得自我們的拚命與智能,全都是某個人的指點……這……太侮辱人了,誰能做到?這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事……”
“相信我,最初我知道此事時,反應不會比妳好多少……”
朱鼎宇苦笑一下,道:“但此事經過朱門反覆確認,應是無誤,盡管那個人的身分無法確認,經過改頭換麵,不過……最後的線索直指碎星團,這是個打一開始就布好的千年大局。”
“什麼?”
司徒小書又一次目瞪口呆,被這從天而降的巨雷,炸得不輕,“碎星團……居然這麼有本事?簡直……他們如果這麼強大,現在又怎會……”
“所以,碎星團覆滅一事,個中真相,不是表麵上看來那麼簡單,就算李家反臉無情,兔死狗烹,這條猛犬也不是那麼好下鍋的。”
朱鼎宇道:“而能夠把這麼多碎星者一一逼殺,踩著他們屍骨走下來的,更絕不會是簡單人。”
“師兄你是說……”
“這趟溫府之行,其實我們大有收獲。”朱鼎宇回身望看溫府方向,“現在我很好奇,溫家到底從碎星者的屍骨中,得到的多少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