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現身以來,司徒小書給予人的最大印象,就是她行事如出刀,極有分寸,看似一刀豪邁、霸絕,卻總為人留下餘地,換了是其他有這種身分、這種實力的人,這兩刀早就殺人立威了。
但這個極有分寸的少女,卻在維護了自家門派臉麵後,忽然針對溫去病,先是揚刀問了一聲,跟著,沒等回答,那一抹燦爛的刀虹,又破空劃來。
“惡賊,你傷天害理,世所難容,今日我奉天命斬你,受我一刀!”
一刀崩天而落,刀未至,凜冽刀氣已切斷溫去病額發,周圍眾人大驚失色,卻沒幾個人反應過來,救之不及,隻想說這一刀會否隻是試探,點到為止?就連張文遠、陶敏才,都沒法肯定。
唯有溫去病自己,一眼看穿這刀的虛實。
(……起碼第五級力量,我靠,這丫頭來真的?我又做什麼了?啊!有人要衰了,又要怪我喔?)刀鋒斷發、臨身,司徒小書一直緊盯著目標的雙眼,父親的教誨,斬人時必須注意對方的眼神,每一個細微的神情變化,都是動作的預告。
而這個壞人的眼中,沒見到瀕死的恐懼,反倒是一派從容,嘴角甚至綻放一絲笑意,像是掌握一切的成竹在胸。
刹時,溫去病全身被一陣青光籠罩,一塊玉墜自他身上脫落,碎裂開來,同時溫去病化光射出窗外,穿空而走。
護命之寶,很多大人物都有,如溫去病這樣的,自然身上不會少,司徒小書出手的一刀,另含玄妙,能破壞這類救命之寶,隻是沒想到,那壞人如此狡猾,身上的護命寶居然不隻一件,讓他有機會化光而逃。
(護命之寶不罕見,但也不便宜,這人……果然有錢!)這念頭一閃而過,司徒小書驚覺,周圍的人一臉驚恐,似乎溫去病逃脫,讓他們更為恐懼,司徒小書錯愕不解,忽然,那塊碎裂的玉墜,綻出強光……
赤壁大街上,人來人往,驀地,紅袖院後樓的一處,驟放強光,燦爛的光線,照得人沒法正視,跟著,一聲巨爆,從那邊炸開,半邊樓閣,應聲而摧。
忽然發生的爆炸,驚動了大街上的所有人,陷入一片喧鬧之中,特別是停等在紅袖院前麵的馬車、仆從,驚惶失措,不曉得是什麼狀況,也不知如何是好。
溫家的馬車,一直停在那邊,車夫清洗完車上所沾到的血汙後,就在座上等待,忽然,車廂中傳來敲擊,是平素約定好的暗號,他二話不說,策馬便行,離開赤壁大街後,車內才傳來家主的聲音。
“今晚……沒什麼特別狀況吧?”
“……應該就沒有,死了一批人,弄髒了車子,炸了一棟樓,家主您又傳送到車裏……就像平常一樣啊,沒什麼特別的。”
“唔,好像還真沒什麼特別的,那就不廢話,打道回府吧。”
馬車駛遠,把這一切的喧擾都扔在後頭,靜靜地消失在夜色中,回歸溫府,而幾個時辰後,隨著天明,絡繹不絕的抗議人馬,幾乎踏破了溫府的門檻。
“老溫!你太不仗義了,明明大家一起組團去玩,就沒帶你這麼專坑隊友的!”
鋪著草席的茶室內,身上裹著藥布的陶敏才,接過溫去病遞來的茶杯,道:“昨晚那一炸,紅袖院損傷嚴重,在場的人都被波及,沒有護命之寶的,全都傷得不輕,更還別說……”
入府到訪的人不少,但基本都被擋在門外,最後允許放進來的,也就隻有作為昨晚受害者代表的陶敏才,由於彼此都挨了一刀,感同身受,溫去病決定接見老友。
“停!”溫去病揮手打斷,喝了一口茶,道:“沒有護命之寶?你們之中,還有這種人嗎?最多就是用的貨次些,哪可能身上沒有?大家……可是門當戶對,物以類聚啊。”
話中含意有兩層,那一群闊少,個個有錢,家族集體配發護身物,不可能沒有護身物,同時,這麼一大群人,品行相若,招人記恨的事情沒少幹,如果沒有護身裝備,誰敢大搖大擺走街上?
護衛、貼身軟甲、最後的護身寶,幾件安全保障缺一不可,護身寶的功能不一,有些是貼身護罩,有些是化光遁走,或是其他效果。
不同的護身寶放一起,術式有可能相互幹擾,造成發動延遲或癱瘓,所以通常護身寶隻帶一件,不過,也有人不怕死又肯砸錢,硬是帶了多件在身上……
“真沒見你這樣的,一件護障,一件化光遁逃也就算了,還帶了爆炸的效果,你說你人都逃了,走掉還炸一下,這是為啥啊?”
“萬一我走不掉呢?我整天和碎星者對著幹,那些家夥都不要命的,我死都死了,還不讓我玩個玉石俱焚,親自報仇?”
溫去病笑道:“我的敵人都是亡命之徒,這種招數,不是我獨創,他們也都是這麼幹的,如果走不掉,就同歸於盡,你和他們講仁慈?”
陶敏才苦笑道:“說實在的,你們都不考慮波及旁人?”
“請把那個你字拿掉,然後注意一下,我是被迫還擊,不是主動傷人,要我調降護身武力等級,請洽碎星餘孽,那些奸賊昨天燒了我的酒樓,累我又大破財,他們怎不顧及旁人?”
說到酒樓被燒,人員死傷,溫去病重重捶了一下牆壁,咳嗽起來,顯得極為惱怒。
陶敏才理解他的心情,安慰了兩句,溫家與碎星餘孽長期鬥爭,這類事早不是第一次了,卻壓根沒想到受了溫去病的誤導,碎星餘孽是真,酒樓被燒也是真,就是整件事情不太真……
“大家也不是頭一回一起喝酒,找我出來玩,卻沒帶夠護身寶,我們之中有這樣的傻瓜嗎?”
溫去病哂道:“別的不說,就問一句,我這麼幹,犯法了嗎?帝國有哪條法令,禁止不能用自爆來當最後手段的?”
“呃……這當然沒有……”
陶敏才苦笑,帝國當然不可能有這種法令,如果有,恐怕連那些名門世家都要因此獲罪。
說到底,生死關頭,為了活命,什麼手段都用得出來,而當生路被斷,萬念俱灰,要連同歸於盡都禁止,這種法令根本不可能存在,官府沒法為此找溫去病麻煩,甚至要找他求償都沒法源……
“這樣吧,你替我傳個話給紅袖院,賠償免談,他們整間院子值多少?開個行情價,我直接收購。”
溫去病豪氣道:“他們現在院子壞了,不要緊,我照原價收,人員有傷有病的,一律……補償。”
“……然後老溫你就又趁低收購了?”
陶敏才搖頭,溫去病的條件看似豪闊,但赤壁大街上的歌樓、妓館,原本就是有價無市,持有者沒人舍得賣出,即使溫去病用原價收購,仍是占了大大便宜,那邊怎可能答應?
“算啦,你癡佬溫的名聲,力夏達港哪個不知?老鴇根本沒指望你,一早就跑去市長那邊,找封刀盟討要賠償啦。”
“……我非癡漢,請別隨便給人取那種容易誤會的綽號。”溫去病道:“封刀盟還是比較要臉麵的,如果哭哭啼啼,以死相爭,要到賠償的機會不小,誰讓他們放了個有刀沒腦的小姐出來,才問一聲就拔刀砍……我是那種可以隨便砍的嗎?”
溫去病倒不怕對方再來砍第二刀,自己怎麼說也是領正牌,替政府做事的商人,碎星團全是逆犯,司徒小書激於義憤,想砍殺自己,其目的合乎情理,卻於法不容,一次猶可,再來一次,封刀盟就會有麻煩了。
當然,什麼法律也都是看人辦的,以封刀盟今日勢大,又是正道砥柱,縱然有什麼小小犯紀,官府也多半睜隻眼、閉隻眼,換了是普通人,光是“對碎星餘孽心存憐憫”,就是一條下獄罪名。
“那位司徒小姐……也是昨日才秘密到此的。”陶敏之道:“朱家以貴賓之禮相迎,朱鼎宇一路作陪,到了港市,朱濤擺宴款待,好像是有個什麼事……應該,不是專程來砍你的。”
溫去病道:“她敢?別以為人漂亮,就可以亂來了,真當帝國是無法之地嗎?”
語氣嚴峻,心下多少有些自嘲,若這國家真有法度,自己等人就不會落得這等收場,今日更不會由自己這等人在橫行了……
“咳,別廢話了,敏之,今天上門的人很多,我把其他人都擋了,唯獨放你進來,你知道是為了什麼?”
“當然曉得,不就是因為其他人來討錢,我是來送錢的嗎?”
陶敏之笑了笑,從懷中取出一紙文書,一個小金印,“這是我家商船的調度許可,時限半年,在這期間可任你調度一次,損壞了照價賠償……要趁機做什麼大生意,事先可打聲招呼啊。”
“想跟單同賺一手?行啊,發財不會忘記老朋友的。”溫去病奇道:“不過……你該不會就隻拿這些東西過來吧?”
“如果我說是,會不會沒法活著走出這門口?”
陶敏才一笑,又取出一個錦盒,“學而被他父親禁足,出不來,委托我把這東西帶來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