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8章 天道私情兩為難

原承天也不說話,隻當沒聽到這聲傳音。

尋常的傳音之術,非要彼此知道方位,瞧準了目標,方能傳出音去,而仙修大士的傳音之術,也不需知道你身在何處,就可讓你得聞。

若想傳音,必得凝音成線不可,而仙修大士傳音,則是凝音成片,兩者高下立判。不過也因此故,若聽到仙修大士傳音,並不見得就是被瞧破了行藏。

就聽那聲音又道:“原小道友著實了得,有照域鏡,夢玄心法探查,陣法阻路,青紅探天旗臨空,仍可升到極空之境,跨越無邊山。七千五百裏的高度,便是本座在初晉仙修時也是辦不到的,原小道友以羽修之境,卻能越此天障,難得,難得。“

這第二聲傳來時,已在二千裏的距離了,此修遁速之快,果然是仙修手段。

而更令原承天驚訝的是,自己本以為在極空跨越無邊山,絕不可能被人覺察,哪知卻早在此人的監視之下,仙修中乘境界,豈是自己可以仰望。

這時又一道聲音傳來:“元都,你莫非也動了愛才之心?”

前一個聲音笑道:“禪師,便是隻有你愛才,本座獨愛徒?隻是事關兩條性命,不得不問一聲罷了。”

原承天聽到此處,也隻能輕輕一歎,他與元都大法師的恩怨,終是躲不得的。

元都大法師最後一句話說完時,一道灰色的身影已赫然出現在原承天的視野之中,到了這樣的距離,原承天又怎能逃得掉,幹脆就立在空中,揖手為禮。

灰色身影之側,是名中年文士,生的豐神如玉,說不出來的俊逸瀟灑,想來就是幻域五大士之一的元寂禪師了。

元都大法師來到身前,不言不笑,隻管上下打量著原承天,仙修中乘大士的目光好不犀利,原承天就覺得骨子裏都被瞧見一般,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好在元都大法師的目光中不帶半絲靈壓,否則被這目光一掃,說不得就要丟掉小半條命了。

仙修中乘與初修,看起來隻隔了一線,其實兩者的差距,就相當於羽修與仙修之別了。幻域中集中了三十四名仙修大士,卻隻有五名中乘境界,就可知修到這中乘境界何其之難。

而在凡界之中,仙修中乘境界或許就是極限了,凡界仙修大成之士,自創世至今,尚無一人。

按理說原承天既見元都大法師親至,又明知他所為何事,自該主動將此事說明,隻是原承天生就一副傲骨,若是不等元都大法師開口,就自承已非,那豈不是忒沒誌氣了。

他揖手為禮,那是禮數,臉上微笑不語,仍是從容。

妙的是元都大法師也不開口,像是忘了自己為何事而來。元寂禪師左瞧右瞧,不由的笑將起來,道:“本禪子隻當你二人見麵之後,必定爭吵廝殺,怎的卻成了兩個鋸了嘴的葫蘆?”

一句話說的二人皆笑,原承天整衣,向元都大法師深揖一禮,道:“在下有話,不便說。”

元都大法師也笑道:“本座有言,亦不便說。”

元寂禪師笑道:“幸好本禪子早就料到,這才厚顏巴巴的前來,你等既不說,那隻好本禪子來說。”

原承天道:“禪師若有所問,晚輩知無不言。”

元寂禪師點了點頭道:“本禪子隻問你,寧氏兄弟,可是你誅殺的?”

原承天道:“是。”雖然寧中缺並非他親手誅殺,但獵風刀君所為,豈不是如同他自己做的一般。

聽到原承天親口承認,元都大法師眉間雙峰微微攢起,縱是早就知道此事,可當麵聽聞,感受自是不同。

元寂禪師又問道:“你可曾後悔?”

原承天道:“晚輩稟持天道之修,行事絕不後悔。”

元寂禪師又轉用元都大法師道:“本禪子也隻問你兩句話,方叫公平。”

元都大法師勉強笑道:“你問。”

失徒之恨,縱他是仙修中乘境界,又怎能渾然忘情,多年情誼,那是怎樣也抹殺不得的。

元寂禪師道:“本禪子問你,我等修士存於天地間,以何為先?”

元都大法師眉間一跳,神色一慍一靜,良久才緩緩道:“以天道為先。”

說來元寂禪師此問,大有偏袒原承天之意,他向原承天的提問,隻言事實,而向元都大師的提問,卻涉及大道,這豈不是欲以大道來壓元都大法師?

可元都大法師複又想來,自己修成仙修中乘,一言一行,皆關天道,又怎能輕忽了,弟子情誼雖厚,也不能超越了仙修之士的立身之本,元寂禪師待原承天甚寬,而待自己甚苛,這是因為地位不同,不可等量齊觀。

故而咋聽此言,不由一怒,細細想來,心中則是一靜了。

元寂禪師道:“弟子之情,實同父子,生死相隔,可堪一歎。然暗通百大凡族,恃強欺壓諸修,實為大過。大法師,我便是你,也是為難。“

以元寂禪師之能,若想弄明白一件事的細未周詳,自然手到擒來,元都大法師眉頭又皺,道:“暗通百大凡族,恃強欺壓諸修?此言從何道來。“

元寂禪師就將寧氏兄弟二人之事,細細道來,其中有些細節,連原承天也是首次聽聞的。

原來二寧先祖,亦是百大凡族中人,且位居要職。就由該先祖借返界之機,授二寧代行百大凡族職事,此舉為百大凡族慣例,隻不過這次卻挑中了二寧罷了。

二寧熱衷此事,也是為日後飛升著想,十大仙族卓然獨立,投靠不得,不去報效百大凡族,又如何在昊天界立足?二寧如此想來,也是人之常情,倒也不能說就做錯了。

而元都大法師日後飛升可期,二寧替師尊事先鋪路,也是一片孝心,更不能說錯了。

至於強令諸修服妙諦丹,令諸修拜在魘龍座下,則是行差步錯,原諒不得了。

元都大師法與元寂禪師相交莫逆,知道元寂絕不可能為救原承天而對自己妄言,這件事已準了八九分了。當下心中也是十分為難起來。

便是若行天道,也不能肆意妄為,何況日後飛升昊天,是否該投效百大凡族,也該是修士自擇,怎能強令他人?這樣的行徑做將出來,以原承天的立場,自然立行誅殺,再也不會心中有愧。

奈何師徒之情,總不能置之不理。元都大法師心中天人交戰,任誰也能瞧得出來。

元都大法師忽的對原承天道:“你行天道,本座不能殺你,否則就是違逆天意。奈何本座既來紅塵一趟,也不可白來。”

手中忽起一印,就向原承天頭頂祭來。

元寂禪師大感吃驚,怎的元都大法師說到這種地步,還要動手,原承天實力再強,可與元都大法師隔了兩個境界,又如何抵敵?便是抬手之間,就可將原承天誅殺了。

不過等他抬頭瞧清原承天頭頂法印,心中恍然,連連點了點頭。

原承天聽到元都大法師隻說不可輕染紅塵,卻不言替弟子報仇,心中也約略明白了幾分,而等他瞧見元都大法師祭起的法印時,心中卻是迷茫。

這空中法印之中,藏有兩粒紅珠,紅珠隻在空中亂轉,卻沒有祭將下來。而紅珠四周的法印,莊嚴古奧,分明是四斫文所結。

原承天於四斫文隻識得少許,因此這法印的奧妙,一時也難以領悟。他用神識探去,才知道紅珠之中,其實是藏著兩道元魂,想來就是二寧留在元都大法師處本命燈上的兩縷分魂了。

按理說本命燈上的分魂,若是主魂滅了,自然也隨之而亡,不過元都大法師想來自有高明手段,能將這兩縷分魂也存住了。

元都大法師道:“本座這兩名弟子,既因你而死,自該因你而生。那人雖做錯了事,也該給他一個機會,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是我弟子之故。本座就想請你將這兩道分魂,攜去昊天洗魂台,洗去其平生魔障,任他們在昊天投生罷了。我們原是答應他們,要領著他們去昊天界的。”

說到這裏,又是一聲長歎,那眼圈兒似乎也有一些微紅了。

原承天這才明白元都大法師的用意。

元都大法師說的明白,人便是行差步錯,也不能就此讓其永世不得翻身,天地本慈,這個機會總要給的。而由自己將這兩道分魂攜往洗魂台,也是元都大法師的一片良苦用心。雖然在昊天放出兩道元魂後,仍是要去冥界轉世,可也算是去了昊天一遭。不負元都大法師當日對弟子的承諾。

而這世間的恩怨糾纏,並不是因人亡魂滅而止,天地之中,自有冥冥天意,你所行之事,終有一報,隻是或遲或早,或輕或重罷了。這就是因果了,因此這種殺人惹來的恩怨,也不僅僅是煞氣而已。

那些修士之所以日後遭劫,其實也與先前所行之事有關,禪修不遇劫,或也因禪修之士,極少妄動殺機。

原承天在凡界殺了這二人,就是在為自己種下孽緣,這兩道煞氣纏身之苦,是逃不掉的了。便是躲了這煞氣,也躲不過因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而由自己親手攜這二分魂去洗魂台,也算是了結了與這二人的恩怨了,兩道煞氣,其中因果,也會就此散去。

這其中的微妙天道,原承天原是大羅金仙,又怎能不知?

隻不過去洗魂台洗魂,絕非易事,這也是元都大法師給自己出的小小難題,說來也是他心中的恨意難消了。

原承天肅容道:“大師所請,晚輩絕不敢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