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承天“哎喲”大叫一聲,想去攔阻已是不及,心中怒意勃發,無界之劍立時持在手中,就欲向陳玄機刺去。
陳玄機巋然不動,甚至連目光也不曾向無界之劍瞧來。原承天忽的想起,若想重鑄無鋒,非要胡不歸的元魂不可,若取元魂,也隻能舍了胡不歸的這條性命。
而重鑄無鋒,本是胡不歸的唯一宿命,此子寄生的肉身仙基不佳,本就難有成就,當初許以陰騖仙根,也是盼其重生之後,再修仙道。
現在有了無鋒劍圖,好比是尋到一條陽莊大道,再不必走尋常的仙修之路了。
隻是眼見胡不歸死在當前,難免心中大痛,這也是人之常情。
他訕訕的收了無界之劍,歎道:“竟讓陳前輩平白惹了煞氣。”
陳玄機笑道:“幸好承天見機得早,否則承天隻怕也要平白惹了煞氣了。”
原承天雖知他在說笑,隻是想故意引開自己的愁思罷了,可胡不歸橫死當前,又哪裏能笑得出來。
他苦苦笑道:“我當初給他取名胡不歸,原是盼無鋒之劍盡早歸來,不想卻是一條不歸之路。可算是一語成讖了。”
陳玄機道:“此子既是無鋒劍靈,若能重歸屬無鋒,亦是他唯一的歸屬宿,承天又何必傷感,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這條性命,你瞧得珍貴,在他瞧來,也隻是苟且偷生罷了。”
原承天心意已平,這才緩緩點了點頭,他知道陳玄機既是親手取了胡不歸屬的元魂,那便是義無反顧,此鋒必須要鑄成了,說起來陳玄機的壓力,比自己大得多了。
陳玄機與原承天說話之際,早就取了一隻玉盒,此刻伸手就向胡不歸的元魂招去。這道元魂離了肉身後,也不遁去,隻在劍圖邊盤桓不定,見到陳玄機招喚,立時竄進玉盒之中。
陳玄機雙手捧定玉盒,掌中就生出兩道光芒,將這玉盒罩定,這是用觀玄之法,察看元魂的屬性,而按其屬性以定材質的煉器之法,正是他的拿手絕活。
步遙行與原承天怎敢打擾,就盤坐在一邊,替其護法。也不知過了多久,陳玄機才收了觀玄之法,雙手十指大動,掐指算來。片刻之後,他才道:“若想重煉無鋒,需得八十一種材質,此為九九歸屬真之數,陳某平生所煉劍器,此器之難當為第一。”
聽到這個數字,步遙行與原承天皆是倒吸一口冷氣,尋常煉器,就算將種種可用可不用之物全部算在其中,能有個一二十種,也就算是極難了,哪知無鋒之劍卻需八十一種材料。
步遙行道:“此劍為昊天之寶,自是極難,卻不知所需材料可曾備齊?”
陳玄機道:“此劍需五金之材三十七種,有承天之助,再加上我手中備材,也算是齊備了,更難得的是,承天所供的昊化之材,實是千載難逢,以昊化之材所煉之器,當可勝過當年的無鋒本體,嘿嘿,陳玄機強宗勝祖,當在今日了。”
原承天道:“單是五金之材已需三十七種了,其餘資材又是什麼?”
陳玄機道:“此劍殊不尋常,若成就昊天之寶,需突破五行之限,故而自然需要奇木,靈焰,清氣,淨水,乃至奇玉靈石等等。”
陳玄機說一件,原承天心中就顫上一顫,當初為煉成司命燈,也不過是需要數種資材罷了,就不得不去冥界走一遭,如今要湊齊無鋒之材,豈不是要天上地下統統繞一圈來。
原承天道:“前輩,晚輩有一事不明。還請前輩不吝賜教。”
陳玄機道:“承天有話不妨直言,陳某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原承天道:“晚輩多謝了。晚輩向來聽說,若想煉製佳器,務求材質之精之純,為何重煉無鋒,卻需這許多資材?這許多物事集在一處,豈非有逆煉製之要?”
原承天這句話,可算是搔到陳玄機的癢處,他哈哈大笑道:“世人隻知其一,卻不知其二。所謂煉製之器務求其精其純,隻因如此一來,其材質變化,製器者可了然如胸,不致釀成大錯,而仙修之士,若得可煉之器,自然倍加珍惜,又怎敢胡亂塗加其他材質?”
步遙行與原承天都不由暗暗點頭。
陳玄機說的興起,繼續道:“那材質一旦融合一處,自然是變化萬千,尋常器修不得其法,又怎知材質變化有何好處?陳某世器修,能有今日成就,靠的也不過是熟能成巧罷了,先祖製器,唯求不拘一格,亦不要求弟子循規導矩,任你如何異想天開,都是倍加鼓勵,因此才點點滴滴,積攢下這無數煉器玄承來。”
步遙行歎道:“原來煉器之術,竟精深如斯。”
原承天心中歎息,果然這世上最難積累的,就是這經驗了,也唯有陳氏這樣敢於嚐試的大智大勇之輩,這世間方有無數玄承留傳。
於是細問無鋒劍所需之物,陳玄機一一說來,如數家珍一般,並隨口講談些材質融合之法,煉製之方,這樣一開了頭,就再也止不住了。
原承天本是極好學之人,更兼玄承無雙,思維敏捷,每每發問,都是問到關鍵之處。那陳玄機滿腹器修玄承,隻恨世無對手罷了,其座下雖是弟子如雲,可能與他對答如流的,卻無一人。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原承天,就好比文章大家遇到騷人墨客,棋中至聖遇到紋枰高手,又怎能不喜?
因此原承天問一他便答十,說到艱深處,自己固然是眉飛色舞,卻又擔心原承天迷惑不解,難以接續,若這番講談就此中斷,豈不是人生至憾?因此常常語出引誘,盼原承天能再提新問。
哪知原承天這個對手,比他想像中強了十倍,任他說的如何艱深,原承天也無不明白處,陳玄機有時懷疑他頭雖常點,心中卻迷,故而又出言試探,不想原承天竟是滔滔不絕,再無一絲滯礙。這可把陳玄機弄得喜之不禁,恨不得將胸中所學,盡數傳於原承天罷了。
二人談玄論道,竟是渾然忘我,不知不覺,竟是半月有餘,這一日忽然發現,步遙行竟不知去了何處,慌忙去尋了弟子尋找,才知道步遙行被二人攪的煩不勝煩,隻好到大廳去觀諸弟子煉器。
那煉器好歹是水火相濟,噴煙冒火的,可不比枯坐在二人身邊來的有趣?
及把步遙行尋到,三人相視大笑。步遙行笑道:“陳玄,我給你尋來這麼一個寶貝,你可怎樣謝我?”
陳玄機奇道:“哪裏來的寶貝?”
步遙行一指原承天,道:“這可不是一件寶貝嗎?你一生玄承,卻因曲高和寡,再也尋不到對手,若非這原承天,你哪裏有這半月趣談,這半個月之中,可不是快活?”
陳玄機哈哈大笑道:“這半個月來,的確是陳某平生最快活的日子,人生常寂寞,隻因立峰巔,不想今日之後,這世上器修大能,卻是雙雄並立了。”
原承天慌忙道:“前輩謬讚,何乃過譽。”
陳玄機笑著搖了搖手,道:“你也不必謙遜,你此刻胸中器修玄承,隻怕絕不亞於我了,日後就算是開宗立派,也是輕而易舉。隻是你誌向遠大,豈能拘於器修一道。想來千年之後,仙庭必多一位神執,陳玄機何等之幸,今日得見大賢。”
說罷緩緩揖手,便是一禮,慌的原承天臉色通紅,還禮不迭,卻又不知如何應對了。但心中卻是難免一動,暗道:“飛升昊天,的確不是我的修行終點,難不成我日後真的可以修成神執?”
他此刻隻是一名玄修罷了,別說神執,便是仙修之境,也是差了十萬八千裏,又怎敢生出奢望來?然而此念一生,就好比在心中撒了種子,便是不敢想,也忍不住要想上一想。
至於重煉無鋒所缺的資材之中,陳玄機大包大攬,九成九的資材,預計都可弄到,唯有龍翥玉與蟠龍木兩物,卻著實無計可施了。
其實這兩物原承天倒也曾有機緣見過,龍翥玉在伽蘭裁中出現過一次,後被月華宗宗主所得。隻可惜此人被朱雀用太一神火燒了個幹幹淨淨,其身上法寶當然也一並毀去了。
至於蟠龍木,則是原承天初入天一幻域時,在一名叫包無路的修士身上見到。
那龍翥石雖是一時難尋,包無路此人有名有姓,倒也不難尋到,隻好先設法取了此人手中的蟠龍木再說。
陳玄機道:“既是如此,我等就分頭去尋這些物事,若天幸能湊得齊了,也是我等的福緣。”
陳玄機話雖如此,可對原承天來說,此事卻是非成不可,否則豈不是白白犧牲了胡不歸一條性命?
二人說定就此分手,陳玄機自去將胡不歸的元魂拿去培育,原來胡不歸雖是劍靈轉世,可一入紅塵,這元魂已然不純,自然需要陳玄機用無上培魂大法,去蕪存菁,方能養出純之又純的劍魂來,這也是他急於取胡不歸元魂的緣故了。
這半月之中,步遙行所煉的法寶也已完成,二人就辭了陳玄機,徑直往羅華大陸,去赴這百羽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