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五日,本日宜開市,立匾,交易,天一大元曆判詞雲:財星修造起門庭,開門納戶進鬥金,家和人興萬事諧,兒孫代代登青雲。
清晨卯時未到,九雲堂外已是人頭攢動,略略瞧去,怕沒有三四千人?好在來者皆是仙修之士,縱是聚在一起,也隻是低聲笑語,再不會有喧嘩吵鬧之虞。
九雲堂外的長街雖是寬闊,如今擁來這三四千人,也是擠得滿滿當當了,那貪睡來遲的,就不免要被擠出門前去,隻能在人後仰脖張望了。
隻是那九雲堂的大門仍是緊緊閉著,眾人也不著急,知道大門定是要在卯時方能開啟的。
今日的九雲堂不同往日氣像,門前的立柱都是新刷的紅漆,右首書的是:天下奇珍半入此處,左首書的是:世間高士皆來此庭,門上的藍底金匾也是煥然一新,藍是新蔟蔟的藍,金是明晃晃的金,兩塊大紅綢兩邊懸掛了,顯得甚是喜慶。
眾修隻覺得這時間過的忒也慢來,往日清修之時,一年隻當一日來過,如今竟是一秒也覺得漫長了。
正在焦燥,就聽到九雲堂內響起禮炮聲來,“轟轟轟”響個不停,恰恰到了九聲方才止住了,炮聲已畢,九雲堂的大門才吱吱呀呀向兩邊拉開。
就見十八名青衣小廝分做兩排,齊齊在門側站定了,卻是神情肅然,眾人也不敢擁上去,仍是耐心等候,隻過了片刻,龍九雲著一身紫金長袍,被一群身著藍袍的執事擁著來到門前。
龍九雲在伽蘭城中蟄居二百年,誰個不識?眾諸一見到龍九雲現身,就嚷了起來:“龍前輩,龍前輩。”雖不齊整,倒也熱鬧。
龍九雲在門前立定了,自左至右,向眾修一一抱拳。諸修也忙著回禮不迭,隻是礙於人潮擁擠,不便行得大禮,否則這裏九成的修士,都該跪拜才是。
原來伽蘭春會一共要舉辦三日,第一日專為真修之士所設,到了第二日,就是玄修專場了,第三日來的自然都是羽修高士。
雖是有這樣的安排,其實也沒人真個檢點諸修的修為境界,不過每日會場所陳列出示的物事,都是恰合著修士的境界,玄修會場所出示的物品雖奇,真修卻是用不著的,而羽修專場中,玄修之士也是尋不著可用的法寶。
拿今日的專場來說,或有玄修之士打著替弟子親朋尋寶的念頭與會,可到了明日,那些真修之士,又怎敢去玄修專場廝混?同理可知,玄修之士,也沒臉去羽修專場湊熱鬧了。
所以別瞧著今日熱鬧,到了明日,也隻有二三百餘人與會罷了,到了後日,更是隻有十餘人了。
然而別瞧著真修專場人數眾多,其一日利潤所得,也抵不過玄修專場的十分之一。至於羽修專場,則是另一回事了。
比如此次春會的招牌寶物真龍之血,若是真個標出價來,怕不是個驚人數字?就算全城的修士將仙幣聚到一處,也未必能達到其數目的十分之一。
是以到了羽修專場,那仙幣幾乎就是用不著了,各位羽修大士若是瞧中了某件法物,隻能用自身的寶物去換,至於是否公平,則端看寶貝的持有者自己衡量,九雲堂於這種大交易是分不得半點便宜的,不過那入會之人,卻按人頭計數,每入一人,便是三十萬仙幣。
由此可知,伽蘭春會的羽修專場,其利潤所得有限,就算招來二十名羽修之士,也不過六百萬仙幣。
不過羽修專場雖是收入不顯,卻是極為重要,隻因招來的羽修之士越多,主辦者就越有麵子,所吸引來的玄修真修之士也就越多了,何況能交結到羽修之士,自有無窮好處,這又豈是財物所能衡量的。
別說辦這羽修專場還有些蠅頭小利,就算倒貼錢財,滿城仙商也是要打破頭去舉辦的。
龍九雲行禮畢,清了清嗓子,朗聲道:“敝人龍九雲,忝為九雲堂主人,今日蒙伽蘭城承仙會抬舉,準龍某人舉辦此次伽蘭季會,敝人受此德寵,著實不安,自該用足了心思,將這次春會辦得妥當,也自然要竭盡全力,招待諸位道友。”
諸修不敢搭話,皆屏息以待,縱有不耐,也不敢輕易表現出來,此刻諸修雲集,若有輕薄處,沒的讓人瞧得輕的,何況龍九雲本身就是玄修之士,這裏的修士絕大多數都是他的晚輩,更不能失了禮數。
龍九雲抬頭瞧了瞧堂外的人眾,臉上露出笑容來,又道:“今日與會之士,怕也有三四千人之多了,諸位道友實是給足了龍某人的麵子,龍某人先這裏謝過了。”
他再次行起禮來,諸修也隻能紛紛回禮,就連那被擠到街角上去的,根本瞧不見龍九雲身影的修士,也都或抱拳拱手,或恭身襝衽,種種禮數,不一而足。
鬧了一陣,龍九雲等人眾稍平,這才道:“閑話少敘,此次春會的會場,就在敝堂的院中了,我這會場也無特別的規矩,大家進了院子,一見便知。”
再頓了頓,才提高聲音道:“伽蘭春會,開始了。”雙手一擺,做了個“請”字的手勢。
諸修哄然叫了一聲,卻不著急,仍是緩步前行,徐徐進了大院。
龍九雲立在九雲堂門口,自有相熟的修士過來打恭問訊,龍九雲也要一一抱拳寒喧,這數千之眾,隻怕有一大半要過來問安的,龍九雲暗道:“這卻何時是個頭?”
正想抽空返回院中,就見人群中走來兩男一女,其中一名男子,竟是納芥樓的林黑虎。其身邊的一對男女,卻是不識。
既見了林黑虎,龍九雲怎敢回避,忙主動迎了上來道:“不想黑虎兄玉趾親臨,龍某人著實惶恐。”
林黑虎哈哈大笑道:“龍道友今日第一次舉辦春會,同為伽蘭仙商一脈,怎能不來賀喜。”卻不向龍九雲介紹身邊的男女。
龍九雲見林黑虎不說,他老於事故,自然也故作不提,二人一邊寒喧,一邊並肩走進大堂,偷眼瞧向那對男女,隻見男的約有二三十歲上下,氣度沉穩內斂,一時也瞧不出端底,那女子雖生得俏麗,可臉上雙目光華黯淡,竟是個盲人,不過看她舉止,倒也行動如風,是不是真個盲了,卻又存疑。
進了九雲堂的大門,前方就是一個青玉照壁,此玉雖不入仙修之士法眼,難得的是偌大一塊青玉,竟是整個兒雕出來的,並無拚湊的痕跡,這也顯示九雲堂的財力來。
拐出照壁,觸目所及,則是一個七進的大院,比之納芥樓的規模,倒也不相上下。
卻見沿路上設有圍幛,雖是摭住了大院風光,可也不會讓人迷失了道路,沿著這圍幛圍成的大路,自可一路走進九雲堂的後院了。
林黑虎道:“龍道友,今日春會既開,你怕沒有萬千事務要處理,你我兄弟多年,也不爭在這一刻敘話,隻管忙你的去。”
龍九雲忙道:“龍某人初次辦此盛會,著實有些焦頭爛額了,也隻有黑虎兄心疼我了,也罷,等此會結束,自該請黑虎兄過來敘話喝茶。”
雖是要告辭而去,可還是寒喧了數句,這才一步一回頭的去了。
林黑虎一直等到龍九雲的身影不見了,這才轉過頭來,對身邊的男子道:“原兄,在下就不明白了,今日不過是真修之集,你來此作甚?這滿院的物事,隻怕沒能入得了你的法眼吧。”
他身邊這對男女,就是原承天和獵風了,原承天道:“伽蘭盛會百年一屆,既是來了,又怎能錯過,何況獵風目前亦是真修境界,說不定有些物事,她是用得著的。黑虎兄若是有事纏身,也一必陪我。”
林黑虎將眼睛一瞪,道:“這說的是哪裏話來,我這幾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陪著原兄了,別說這伽蘭春會,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去走一遭。”
原承天笑道:“今日之會,倒還算不上刀山火海,可到了後日,可就難說了。”
林黑虎怎不會意,壓低聲音道:“是了,原兄來此,原來是……”聲音更加低了下去,就連獵風也不得與聞。
原承天也不點頭,也不否認,隻是微微一笑,此刻三人已走進九雲堂的後院了,就見滿院花樹撲麵而來,讓人不禁覺得,那伽蘭城滿城的春光,盡被趕到了這裏一般,讓人精神一震。
原承天既到了此處,又怎有心欨賞這滿園春光,略略瞧去,隻見院中處處立有玉牌,與城外的那處仙集相同,隻是此處玉牌更大更多,畢竟兩個會場的規模,實不可同日而語了。
有了上次仙集的經驗,原承天也不必向林黑虎討教,他負手而行,緩緩的於這些玉牌一個個瞧過去,連看了四塊玉牌,那牌上的物事,也沒甚紮眼的。
到了第五塊玉牌麵前時,隻見這塊玉牌邊隻站著一名女子,想來這玉牌上應該是冷僻之物,諸多修士都不感興趣了。
原承天抬頭隻瞧了一眼,身體就是微微一怔,玉牌前的女子纖腰一束,雲裳華服,又兼生得齊整,足以讓人眼睛一亮,但更令原承驚訝的是,此人身負一架瑤架,竟是雲裳。
原承天不由轉向身邊的獵風,獵風先前對清越所說的話言猶在耳,既見了雲裳,獵風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