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怪乎林昇會如此詫異,畢竟現在安化侍自己看自己都像是一具幹屍。
他的身體活性已經衰敗,在功德林裏完全耗盡了自身所有的生命機能。
但是,因為他常年服用神秘的婆羅迦葉,體內的真氣流轉雖渺小卻未有枯竭的跡象,雖肌肉萎縮塌陷卻仍有自由行動的能力,這一切應該都是前陣子吃了一整包婆羅迦葉的結果。
林昇僅憑外表來判斷安化侍的身體狀況,顯然是吃了輕敵的大虧。
安化侍此刻其實也不容樂觀,畢竟已沒有婆羅迦葉可吃了,身體中殘存的藥力可能頂多再支撐他再過一招。
因此他清楚,下一招,必須定生死!
此刻鬼徹沒有握在手中,安化侍無法使用祭師的馭人術。
方才他選擇用肉身去硬接林昇蘊含真氣的一掌,其實是在試探對方此刻的殘存底蘊。
眼下看來林昇雖身體如常,但真氣的確已經消磨到近乎初境一般的萎靡狀態,足見此地的天地法則有多麼的恐怖。
安化侍又在不經意間瞥了一眼鬼徹刀尾,看了看仍在彙聚圓潤的那滴仙血。
林昇此刻也明白不可戀戰,刀宗修行者最忌諱就是僵持不下。
他運起殘餘的真氣盯緊安化侍,一股股皺烈的風浪朝著握刀之手逐漸彙聚成圓。
大日如血,以命相搏。
本來是悲壯慘烈的決絕場麵,但此刻二人皆坦誠相對,反倒是平添了幾分古怪感覺。
“小子,本將軍不管你有何機緣奇遇,接下來這一刀必送你下陰曹地府。到時候你可以在陰間好好瞧著,看上方那把刀如何在本將軍手中發揚光大!”
“林將軍,方才溫樓主還說根本沒什麼所謂的陰間,不過是不同的蒼生大域罷了。我這個門外漢不知者不罪,你這個將死的前輩高人說話這麼隨性,擔心傳出去晚節不保啊!”
安化侍一句都不落下風,不遠處神情委頓近乎昏厥的溫白書聞言淺笑,隻不過被仙血反噬的傷勢實在太重,笑了兩聲便被濁血堵住了氣門。
林昇不再多言,握刀之手已經疾風如漩渦。
漩渦驟然騰空而起,賁虎雪亮的驚豔刀芒伴隨著林昇一起躍空三丈,又瞬間如長河匹練淩空展翼劈下!
一股恍若沉舟破水般的真氣漣漪,在空中蕩出兩條梯田般的律動氣痕,奔著安化侍褶皺塌陷的脖頸呼嘯而至!
“一刀流·北辰!”
這一刀很明顯比上一刀要快上數倍,安化侍知曉避無可避也不去掙紮,反而是昂揚而上也跟著高高躍起,朝著嘶吼如睛額猛虎的唐刀直直撞去!
不管是林昇還是重傷垂死的溫白書,此刻皆看不透安化侍這種送死做法的用意。
安化侍此刻眼神緊緊鎖定賁虎刀鋒,在即將照麵時忽然半側身子,這種淩空翻轉的身法他異常熟練,隻不過這次隻做了一半,並未像燕子翻身那般完全把招式用老。
林昇自然不會給他喘息的機會,刀勢不減直接朝安化侍怒劈而下!
賁虎刀鋒直接刺破安化侍左側肩頭,刀勢不減斜斜劃破肺葉又割裂了腹部的兩塊腹肌,最後在右側胯骨上削去了一片和賁虎同等厚度的白骨!
安化侍氣門潰散近乎昏厥,但還是朝著賁虎刀身重重拍了兩掌。刀身上夾帶的澎湃真氣呼嘯反噬,將少年直接反向朝著鬼門關的三個古篆拱頂上彈飛!
安化侍等的便是此處時機,借著反噬力道重重轟撞在“關”字古篆上。
看起來脆弱破敗的石拱門竟紋絲不動,倒是安化侍的肺髒又汩汩流出兩捧粘稠的濁血。
不過,最起碼他握到了自己的鬼徹刀!
安化侍齒間帶血地猙獰狂笑,忍受著灼熱的刀身蒸汽將刀一把拽下,不顧半邊身子被詭異的腐蝕氣流灼傷揮刀回砍,奔著林昇的腦袋瓜子揮出大開大合的一刀!
麵對如此浴血搏命的安化侍,林昇一時間也被勾起了殺戮野性。
刀客從來不畏懼來犯亦從不避戰怯懦,賁虎刀勢變幻繼續朝上迎向巨大的鬼徹刀!
安化侍這一刀沒有絲毫技巧可言,完完全全是充盈著開山裂嶽般氣勢的正麵攻擊。
兩把刀在一片蒸汽與漩渦中咬合交鋒。
便在此時,安化侍握在刀尾的手腕兒忽然借力嗡動,同時身體也被林昇巨大的一刀流勁力轟退回荒原大地,一路帶著血汙滑出去一丈有餘!
地上又多了一些散碎的新鮮人皮,那是安化侍後背磨掉的新鮮皮肉。
而方才如此多的對戰細節,其實隻發生在三次呼吸之間。
不遠處的溫白書見狀眼神絕望,倒在地上劇烈地咳著血,沒多久便徹底昏厥過去。
而一刀得勝的林昇並未乘勝追擊,反而是收刀回鞘背對著鬼門關靜默佇立。
天上的血日邪氣凜然,地上唯一站著的刀客看似笑到了最後。
林昇許久都沒有回頭,他緩緩看向自己的小腹,肚臍上方一寸左側有一個渺小到近乎不顯的血洞,由於帶著星點磷光,因此和尋常的粗糙毛孔可以區分開來。
“這是......這是......一滴仙血?”
一句話還未說完整,林昇整個身子變得異常透明。
血流,骨骼,筋脈,源爐,三焦,肺髒......
從器官到每一寸血肉皆變得清澈如水,越來越亮好似白磷般熊熊燃燒起來!
林昇連一句抱怨咒罵都難以發出,連一個絕望不甘的瀕死神情都難以擠兌,就這般在瞬息之間化成了一灘虛化的煙塵,又漸漸收縮成一點璀璨的星芒。
安化侍此刻麵露驚恐,他還記得溫白書說過的話。
仙人一滴血,可毀滅凡間一座城池!
之前他不得已出此下策,以肉身硬接林昇一刀並借反震力道握緊鬼徹,隨後又借著與之對砍的真氣力道甩動刀尾以仙血貫體殺敵。
這一套計策如若出了半點紕漏,此刻化成一灘肉泥的家夥就變成自己了。
即便是這樣,眼下的安化侍也已經重傷瀕死,根本難以動彈一絲一毫。
而他所擔心的那滴血,在將林昇連帶著那把賁虎刀一同蒸發掉的同時仍舊凝星未散,反而是朝著荒原大地上緩緩墜落下來!
“要死了嗎......”
“爺爺,活著真是件用盡全力都不討好兒的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