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莫淩恒直睡到日上三竿,迷迷糊糊地伸手就去摸身邊,閉著眼睛摸了摸去沒摸到人,猛地睜開眼,瞪得溜圓。
東方陵跟安然在正廳用早飯,東方陵吃好了放下筷子,不急不緩道:“水墨哪去了?”安然薄唇開合,吐出生硬的兩個字,“燕京。”
“吃完去趟渾天教,陸離怕是等不及了。”安然聞言眸子微閃,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莫淩恒從門口探出一雙戒備的眼睛,在安然跟東方陵身上轉了兩圈。東方陵一抬眼便看到那雙賊兮兮的眼珠子亂轉,正要開口,莫淩恒身子一轉,甩給他一個瀟灑的後腦勺,衣袂在牆頭一閃既逝。
莫淩恒的行為無異於背著渾天教那一雙雙死死盯在他身上的眼珠子,半夜悄沒聲地爬牆睡了隔壁如花似玉的黃花大閨女。心裏那滋味別提,既驚險又刺激。
莫淩恒這邊剛從窗口閃身進屋,打了個哈欠,推門而出。正好對上陸離那雙清亮的眸子,莫淩恒向其點了點頭,陸離微微躬身算作打了招呼。
莫淩恒跟陸離一同去了大堂,兩人隔了一張方桌,莫淩恒掀開下擺大刀闊斧地坐下,神清氣爽。陸離見莫淩恒一掃前些日抑悶神色,微微擰眉,昨夜明明沒聽見動靜,怎地睡了一覺就恢複了往日飛揚跋扈的模樣。
莫淩恒渾身帶著一股子興奮勁兒藏都藏不住,眉眼彎彎,清亮的眼珠顧盼風流,陸離與那眼珠一對,身子猛地一怔,別開視線頗不自在地坐下。
兩人早飯還沒吃完,安然便來了。莫淩恒抬起頭,眼裏閃過一抹驚詫,向安然道:“這些日不見,你怎麼來這了?”安然臉色一陰,莫淩恒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與東方陵不相上下,唬的陸離沒察覺出絲毫異樣。
還真是天生一對,壞到一窩去了。
安然恭敬道:“見過渾天少主,在下今日前來是專程找陸護法兌現諾言的。”莫淩恒聞言撂筷起身,幹脆利落,“那你們談。”
陸離見莫淩恒離開,亦站起身,走到安然身側,低聲道:“他在哪?”安然神情淡漠,手腕銀鐲嗡鳴不止,陸離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安然身子憑空移開數寸,陸離的手指擦著安然袖口滑過,再看向安然的眼中難掩驚詫。
上次見他,安然武功絕沒高到能躲得過這一招。
武林之中從未聽說過能讓人功力一夜大增的武功,唯一的可能便是先前體內蠱毒禁製了原本的內力流轉。而這等奇罕稀少的蠱,陸離恰恰曾從一人口中聽過。
羅靳,九黎幽穀藥王,前渾天教右護法之子。
勾魂蠱,如其名曰,奪魂攝魄。最早用於族長禦使奴隸,持蠱母者可肆意操縱中蠱之人,削其氣力,塞其經脈,是個極為陰毒的法子,子孫後代皆難幸免。此蠱早已失傳,就連羅靳也僅止於聽聞。
安然手腕抖了抖,細碎嗡鳴戛然而止。陸離看向安然的眼光早已變了顏色,臉色青黑,陰沉可怖,“你中的是勾魂蠱?”安然看了陸離一眼,淡淡道:“隻要不行魚水之歡,便不會被蠱蟲侵蝕,左護法大可放心。”
莫淩恒站在窗外,將安然所說盡數收入耳中,骨節泛青。
陸離微怔,上下打量了安然一番,冷冷道:“羅靳在何處。”“華山,八卦門密閣。”安然道出六個字。莫淩恒臉色頓變,猛地衝進門來,陸離與莫淩恒相視眼中均結了一層寒霜。莫淩恒眸中陰森冷厲,向陸離吩咐道:“親手把他給我帶回來。”
“屬下領命。”陸離拱手屈身,字字如寒刃削骨,聞者皆寒。
承德乘著馬車離開別院,途中恰從渾天教那間院落門前走過。還未到門口,鄭宜修朝車夫招了招手,別院的車夫見過這人幾麵,勒馬停了下來。
承德掀開門帳,鄭宜修已飛掠到馬前,向承德拱手道:“承老。”承德點頭,“鄭舵主有何事差人去別院找公子便是。”鄭宜修聞言擰眉,一副為難的模樣,“此事在下向東方公子不好直說,隻得勞煩承老。”
承德轉念一想便知渾天教對東方陵仍忌憚三分,隻得道:“那你便說罷。”
安然將華山八卦門密閣地圖交予陸離,陸離分毫不敢耽擱,稍作準備便走。莫淩恒跟著陸離去馬廄,忽然發覺馬廄裏少了幾匹腳程極快的良駒,陸離這些日忙著安然的事情,哪能注意到這些。莫淩恒沒說什麼,徑自牽了一匹快馬。
陸離接了莫淩恒遞來的韁繩,陸離定定地看了莫淩恒一會,忽道:“我這一去少說也要半月。”莫淩恒能看不出陸離的意思,陸離不在,他這少主能管住腿麼?!
陸離不知道的是,莫淩恒早就管不住了,巴不得陸離趕緊走。
二人走到門口,迎麵碰到從外麵折回來的鄭宜修。鄭宜修看到陸離朝外走,臉色微變,“左護法這是去哪?”陸離不語,從鄭宜修身邊擦身而過,翻身上馬,視線落到莫淩恒身上,嘴唇裏吐出兩個字,“別送。”
莫淩恒就站在門口看著陸離身下馬蹄揚起一路拂塵,在翠林之中甩下一道英俊瀟灑的背影。莫淩恒眼裏猛地閃過與東方陵初見那日,一騎白馬,翩翩公子。不知怎地,東方陵的模樣雖英俊,可在莫淩恒所識的男人裏絕不算出挑,渾身上下更沒有一絲女氣。
偏偏就是這麼一個人,讓莫淩恒心裏越咂巴越有味道,令人回味無窮,欲罷不能。
齊逾明翻過花滿樓的屍體,後背被削的血肉模糊,沒有一寸好肉。夏日悶熱,屍體根本放不得。李尚捂著口鼻,將安然來過一事告知齊逾明。齊逾明僅是點了點頭,顯然不出意料。
“盡快處理了。”齊逾明沉聲道,李尚知道這個案子就這麼沒頭沒尾的結了。那夜白雪刀光如曇花一現,在場的巡捕皆為之一震。杭州這道洶湧暗流下掩藏的江湖勢力絕非他們可控,縱使杭州府也有無能為力之時,巡捕房憑搭進去的幾條性命自然不能這麼算了。
齊逾明跟李尚走出停屍房,李尚屏著的呼吸頓時鬆懈,深吸了幾口氣。齊逾明陰森的眼梢略過李尚。二雷迎麵走過來,臉色陰沉,見到齊逾明拱手道:“頭兒,安公子在我們眼皮底下跟丟了。”
“怎麼跟丟的?”齊逾明顯然沒想到一隊人竟會把安然跟丟。“安公子一出妙仙樓便朝著上城的方向去了,我們幾個兄弟都是一眨眼,人就沒了。”二雷抓撓著腦門,心想鐵定少不了一頓責罰。
齊逾明沉默,安然雖會輕功,腳程比旁人快了些許,卻絕沒到這等地步。二雷沒聽到意料中的責備,抬頭便看到齊逾明沉思的冷臉,反而更加不安。齊逾明扭頭看了一眼李尚道:“你見安然有什麼異樣?”
李尚本想說,可見齊逾明陰沉的臉色隻得把安然來時所有細節原原本本地告訴齊逾明。齊逾明聽完又折回停屍房,李尚跟二雷站在門口皆掩住口鼻。
齊逾明再出門之時,徑自去取了筆墨,不消片刻,紙上躍然而出一副蓮圖。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二雷見之不由得驚歎道:“頭兒,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呢?”
墨跡未幹,齊逾明揚起那張紙擺在李尚麵前,“眼熟麼?”李尚怔在原地,牙齒打顫,點了點頭。齊逾明晾幹墨跡收在懷裏,朝二雷吩咐道:“你還記得萬銘出事那天在妙仙樓的那個男人麼?”
二雷想了想,道:“還有點印象,頭兒?”齊逾明點點頭,“這些天不用盯著安然了,所有人都去找他,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人給我找出來。”
東方陵來到上城,新居所已收拾妥當,作為杭州富貴人家聚局之地,四處來往男女皆帶著侍婢仆從。東方陵身側亦跟著安然,安然看了一眼朱紅門楣,赫然二字——安府。
安然低聲道:“這般太過張揚。”東方陵一手按在安然肩頭,默不作聲。
一隻漂亮的藍尾灰鴿越過廊簷,蒲扇的羽翼於東方陵眼前掠過,撲入江南萬家樓叢之中。安然亦見到灰鴿,看了眼東方陵,嘴唇蠕動,“那是……”東方陵冷漠的視線定在安然眼中,搖了搖頭,緩緩道:“起風了。”\\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