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陵站在門口直至莫淩恒的身形隱沒無蹤,才緩緩回身朝候在一旁的郎中道:“我剛到杭州,安然便將自己身為蓮宗一事告知與我,還有他那些眼線我也盡數知曉。我知你忠心耿耿,齊總捕為人正直,安然在他那裏,你大可不必為其憂心。”
東方陵透過門縫朝屋裏張望了一眼“我雖不讓你告知他真相,可那孩子究竟患得是不是天花?”郎中聞言麵露難色“恕在下醫術不精,方才那位莫公子實是尋錯了人,在下雖為郎中,卻絕非什麼名醫,水痘天花前幾日症狀極為相似,隻有疹子發出來才能明確分辨,現下誰也不敢妄下斷論。”
東方陵忽而想起一事,問道:“你可知山腳下的天泉茶莊是什麼來頭?”郎中微怔“公子說得什麼話?山腳哪有什麼天泉茶莊?”東方陵臉色微變,踱至窗前,山腳那二層樓閣仍在,遂指予郎中,道:“渾天教在武林中人脈廣博,他們少主既親自尋到這裏,定不會有錯。”
郎中探出頭去,看了一眼,收回視線,眼底微光閃爍,緩緩道:“大隱於市,沒想到我一個庸庸郎中竟與隱世名醫比鄰多年而絲毫未察,若非公子指點,隻怕如何也想不到。”
東方陵自謙道:“先生言重,在下亦是有高人提點。”東方陵現在一想,朱巽將他引來此地,定是事先有所洞察,旁敲側擊。若不是他那雙眼旁人看來是盲的,天泉名醫也不會泄出蛛絲馬跡。
“即是名醫,能否確診?”東方陵聽聞孩子在屋裏咳了一聲,心頭一緊。郎中思索片刻,緩緩道:“應是可以,在下這便差人將他請上山來診治。”東方陵徑自撕開衣料蒙住口鼻,朝郎中吩咐道:“給我拿件外袍,求醫講究心誠,我帶著孩子親自拜會。”
郎中聞言難掩驚慌,勸阻道:“公子萬萬不可,先不論這孩子若真得了天花,傳染得厲害,單以您的身份,屈尊前往,就為了這麼個非親非故的小姑娘,不值當啊!”東方陵一雙狹長的鳳眸閃爍著鋒銳刺骨的幽光,冷聲道:“人命關天,你說值不值當!”
郎中被東方陵霎時傾瀉而出的壓迫力震得不敢再多言一句,找出一件藏藍外袍雙手捧著,恭敬遞去。東方陵穿著不太合身,卻也隻得將就,紮緊腰帶,遮住後背大片裸露的皮肉,二話不說推門進屋,輕輕抱起燒的兩頰通紅的孩子,連帶著被褥裹在其中。
再出門之時,一路再未見郎中身影。
風停,雨歇。小姑娘燒得神智恍惚,從被褥裏探出一隻手,被東方陵迅速掖了回去。天泉名醫遙遙望著從山頂沿著石階緩緩走下的那人,破天荒的從搖椅上起身,沿著山路行進與其交彙於山腰。
東方陵僵著一張臉,冷冷地看著天泉名醫兩鬢黑白摻半的頭發,一言不發。天泉名醫把被子抖開些許縫隙,掀開孩子的領口看了看剛起的紅疹。
天泉名醫饒有興致地看著東方陵,忽地開口道:“你跟莫家那小子什麼關係?”東方陵並未答話。天泉名醫頓感無趣,甩下一句“不是天花。”
東方陵壓在心頭那層陰霾頓散,控製不住地勾起嘴角,緩緩呼出一口氣。東方陵哪是擔心孩子,他分明是擔心莫淩恒會不會被沾上。
“多謝名醫。”東方陵忙向其道謝,喜色難掩。天泉名醫瞥了東方陵一眼,臉色卻不甚好看,淡淡道:“你還是謝那個算命的小瞎子吧。”
莫淩恒帶著給孩子換洗的衣物回到山頂,卻隻見郎中一人守在門口。莫淩恒還未走進,郎中便道:“東方公子讓我告訴你,他先帶著孩子回別院了。”
東方陵回到別院,水墨迎上來道:“元寶在廳裏候了許久了。”東方陵邊朝著臥房走,一邊道:“碼頭那邊元寶已經不是生麵孔了,萬峰鐵定會留意元寶,路上可有人跟蹤?”水墨點頭“渾天教清理得幹淨,請公子放心,不會有人尋到這來。”
東方陵點點頭,水墨也看到了東方陵懷裏抱著個小女孩,問道:“這是?”東方陵答非所問“你起過水痘麼?”水墨搖搖頭。“告訴院裏的仆從,沒起過的這些日不要靠近我的臥房。”水墨點頭應了,揖禮退下。
莫淩恒穿過門廊,眼睛瞬間捕捉到一道黑影從房頭掠過,加快腳步推門而入,開口便道:“元寶方才來過了?”
東方陵招呼莫淩恒上前,將手中信箋遞過去。莫淩恒匆匆掃了一眼,歎出一口氣“安然對我們設計綁架一事一概不知,你不是說事先跟安然通信,齊逾明一定會察覺。現下我們要用安然,他身邊有齊逾明親自看守,寸步不離,派誰給他傳消息?”
東方陵定定地瞧著莫淩恒嚴肅認真的模樣,淡淡道:“你覺得渾天教誰能擔起這個差事?”莫淩恒看了東方陵半晌,反應過來,心知又被他耍了一道,吊著眼珠看著東方陵,滿眼狂傲“除了老子,還能有誰?”
暖黃暮色斜灑窗格,一室靜謐。東方陵一雙眼沉靜而熾烈,漆黑深邃,專注而溫柔地注視著莫淩恒。莫淩恒眼神躲閃,頗不自在地打破這份曖昧十足的寧靜,方才被元寶一事打斷,險些忘了來意“寶兒怎麼樣?我才出去不到一個時辰,你把她帶哪去了?”東方陵伸出手,莫淩恒身子一晃,不著聲色地躲過。
東方陵手掌落到莫淩恒攥在手心的信箋上,輕輕抽出“你以為我剛剛要做什麼?”莫淩恒微微一怔,正要開口之時,東方陵繼續道:“這病也沒什麼法子可治,趁著燒退了些,我就把她接到這了,總比山上好些。”莫淩恒眼角微張“你派人去接的?”
“我自己抱回來的。”東方陵說得不鹹不淡,莫淩恒上前一把拎起東方陵的衣襟“你明知天花傳染得厲害,還往前湊,真當自己命大是不是?!你腰傷好了麼?揍你不長記性是不是?!”莫淩恒語氣雖硬,落到東方陵耳裏卻似灌了蜜一般。
莫淩恒氣得鬆開手在屋裏快速踱步,轉來轉去,猛地停下腳步,指著東方陵的鼻子,胸膛劇烈起伏,唇齒間卻擠不出一個字。
一個稚嫩柔軟的聲音憑空響起,打破僵硬的對峙“莫爹爹,你吵得人家睡不著了。”莫淩恒腳步移動,繞過那扇遮著床欄的屏風。
莫淩恒僵在原地,直勾勾地盯著解下的輕薄床帳裏一小團被褥隆起,兩個發髻被解開,柔軟地散在枕頭上。莫淩恒還要走上前,東方陵立刻擋在莫淩恒身前。莫淩恒哪還敢對東方陵動手,喝道:“你給我起開,老子閨女掄不到你管。”
“你還要嘴硬到何時?”莫淩恒瞪了東方陵一眼“老子怎麼就嘴硬了?”東方陵態度平靜,心中一片清明:“我與你相識也有兩月餘,怎就從未聽你提起過你有兒女,出門在外,哪家的父母不時時記掛著孩子?她若真是你親生骨肉,此時我定不攔你。”
莫淩恒驚異於東方陵的洞察之細致,語氣亦帶上了無可奈何“你怎地什麼都知道?”東方陵眼神堅定,沒有絲毫玩笑之意“你從未為人父母,自然不懂。”東方陵眉頭一挑,嘲道:“你就懂?”心道東方陵性好龍陽,這輩子都沒這福分。
東方陵搖頭“我雖不為人父母,但我有三個次弟,常言道長兄如父,總比你要懂得多些。”莫淩恒礙於東方陵還有內傷,不能動手,腳下一滑,剛要繞過東方陵,東方陵的聲音傳到耳裏:“既然不是親生骨肉,你把她看得比你身家性命還要重,可對得起你的爹娘?”
莫淩恒一瞬間的遲疑被東方陵清晰地捕捉,東方陵姿態放軟,撤過身道:“你去吧,我不攔你。”莫淩恒遠遠地看了一會,沉聲道:“你現在攔我也晚了。”
“我知道。”東方陵視線描摹著莫淩恒卷曲濃密的眼睫,邊角鍍上一圈光邊,柔化了淩厲的視線。莫淩恒又看了一會,朝向東方陵,清澈的眸子一望見底,坦然純粹得令人心悸,“安然那邊交給我,你放一百個心。但你要跟我保證,你跟曾寶,哪個都不能有事。”
東方陵心頭一顫,想要喚住莫淩恒,可嘴唇張了張,聲音哽在喉嚨,澀得生疼。
——作者的話——
說謊沒有勇氣圓謊的人比比皆是
老大雖然深情款款,頭腦冷靜,但他對真愛也會嫉妒吃醋惡意報複……
我的文裏不存在白蓮聖母不記仇……
說好的孩子由來又沒有寫清楚!
寶寶們再堅持幾章!\\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