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陵雖滿腹狐疑,卻還是向朱巽走進了些許,朱巽那雙異色邪眼一眨不眨,分明是睜著眼。東方陵沉吟片刻,以僅二人可聞的聲音朝朱巽道:“你使了什麼障眼法?”
朱巽心道四方神君之首果然非同凡響,就算轉世為人卻也能一眼看出這雙邪眼。不由嘴上笑道:“公子若想知曉個中蹊蹺,何不與我去趟天泉茶莊。”
朱巽言罷轉身便走,容不得東方陵拒絕,亦不在乎東方陵是否會與他同去。因為東方陵與他這一麵之緣,是命數,亦是天道。
天泉山位於城西,而昭慶寺地偏東,附近茶莊多得是,為何偏要挑那幽僻之處。更何況東方陵從未聽過天泉茶莊這家商號,心下雖疑,卻還是抬腳跟了過去。
東方陵遠遠便看見山腳下一棟二層雅閣,上書天泉二字,周遭叢竹錯落,清幽恬美,千層盤錯石階沿著青靄林山蜿蜒而上。天泉茶莊地處茶園山下,生意清淡,茶博士中等身材,看著三十來歲的麵容,鬢發卻黑白摻半,一身清涼衫褂,坐在門口棕黃盤藤搖椅上乘涼,搖搖晃晃,好不悠閑。
朱巽與東方陵登上幾級石階,茶博士懶洋洋地掀開眼皮,看了一眼朱巽與東方陵“二位來點什麼?”
朱巽恭恭敬敬地朝那茶博士揖手作禮,緩緩道:“我與這位公子僅是來此品茗觀景,至於茶品樣式,洞庭龍井便可。”
那茶博士眯著眼,漫不經心道:“樓上入門擺著的那排琉璃盅下壓著字,二位自便。”語畢身子又陷進搖椅之中,合上眼皮。朱巽朝東方陵微微側身道:“公子先請。”
東方陵點點頭,那茶博士眯縫的眼珠瞥了朱巽一眼“小瞎子裝神弄鬼,在我這裏來這套可不管用。”朱巽絲毫不以為意,淡笑道:“您誤會了。”
東方陵腳已踏上木階,聞言眼神一怔,足下未停。二層窗扇大敞,卻仍氣悶燥熱。朱巽緊隨而至,竟平白帶來一縷沁涼清風。
迎麵便是一張根雕茶海,色澤金黃油亮,材質上乘。朱巽顯然來此也非品茗賞景,於東方陵對側根樁矮凳落座,手肘抵著窗欄,聲音忽遠忽近,不知從何而發。“在下既說要替公子算上一卦,此言非虛,公子是想先聽哪些?”
“先生算命,難道不需生辰八字?”東方陵對朱巽顯然不甚信服。朱巽唇角泛出一層淺笑,周身如沐暖陽“那在下便先說您最為在乎之事罷。”
“帝王之舟,舊衰新替,東方名門,穩盛不衰。”朱巽此言一出,東方陵淡漠神色一轉,幽深黑眸緊緊盯著朱巽那雙異色邪眼,沉聲道:“新帝是誰?”朱巽臉鬱色一閃而逝“紫薇帝星,盤踞北方,側有令弟神武將軍輔位,長安一亂在所難免,公子在局勢穩固之前,切不可貿離揚州。”
東方陵舒出一口氣,先不論朱巽此言有幾分真假,隻要東方家還有一步棋壓對,東方陵的心便放下一分。
朱巽轉過頭望著遠山青黛,霧靄蒼茫,碧水飄搖,千畝茶海,綠波浩瀚延伸至西湖邊際。遠看遙望,白藹濃雲壓至天際,潮腥之氣拂麵,風雨欲來。
四方神君之中,以青龍為首,卻也以青龍為恥。前世今生,性情分毫未變,轉世亦成為一介商賈,九流之末,唯利是圖。若非朱巽這雙邪眼親見,朱巽怎地也想不到東方陵最看重的竟是家國,胸懷博大如深海寰宇,曾經的這份不恥,仿佛成了一種愚蠢。
一個出身名門,父有顯赫軍功,自幼便為太子伴讀,承蒙皇恩,天之驕子般的人物。卻放著鋪好的官路不走,偏要做那上九流之末的商賈之徒。東方陵無疑是個重利之徒,卻也實是個聰明絕頂之人。
他若為官,東方家四子二將,保家衛國,極得民心,再加個才高八鬥的長子居於廟堂,出謀劃策,放眼朝堂之上還能有誰鎮得住東方一氏。更朝換代之帝王,又哪能容得下他們東方家?!
這個道理東方老爺子清楚,故威名最盛之時急流勇退,東方陵更清楚,故棄文從商,財源滾滾,富甲天下。
新朝穩固,君臣賢廉,天災難避,國庫空虛之時還需依仗東方陵,東方家的地位穩固,朝廷對其禮敬三分,不敢冒犯。這般聰明才智,深謀遠慮,絕非常人能及。
東方陵在官商兩道縱橫睥睨,富可敵國,三個兄弟一個逍遙四海風流快活,兩個戰功赫赫,受人擁戴傳誦,唯獨他一人鋒芒內斂,淡視世俗,深藏功名。
朱巽心裏掂量著東方陵的命格,笑意內斂,難以置信。
一生順遂,富貴榮華,兒孫滿堂?!
東方陵的命格之中分明沒有一個女人,朱巽的眉毛逐漸擰結,神情複雜,此人看似寡情薄義,骨子裏實為溫柔衷情,從一而終,不離不棄。雖難以動搖,可一旦動心便愛得天崩地裂,傾盡所有。
“公子可信姻緣天定?就不想知曉一二?”朱巽視線由遠收近,盯著窗外那條蜿蜒山路,一個小小的黑影逐漸放大。
東方陵微微搖頭不語,手指在茶盅圓滑邊緣描摹,眸光深邃難測。東方陵的視線順著朱巽駐留過久的方向飄至窗外。濃雲壓頂,落下淅淅瀝瀝的雨絲。
蜿蜒山路上一人緩慢前進,步伐輕緩,腦門上打了幾滴雨絲,昂起頭看了眼陰沉天色。
東方陵手指一僵,定定地望著莫淩恒的一舉一動。哪有往日雷厲風行,粗枝大葉的模樣。背後背著個臉色蠟黃的孩童,僅露兩束垂髫在外,身上裹得嚴嚴實實。
天泉山這道石階小路少說也有千級,莫淩恒走至一半,見天色落雨,敞開外袍把孩子包在其中,兩手小心抱著,籠得嚴實,躬著脊背死死護著,生怕讓其淋雨。
莫淩恒滿臉愧色,自責得一巴掌狠狠抽在自己臉上,眼眶通紅“都怪爹爹出門走得急,沒尋思帶傘,寶兒再忍忍,咱們就快到了。”
東方陵遠遠看著莫淩恒頗為狼狽地在蜿蜒山路上前行,忽地開口道:“這人命數如何?”朱巽收回視線,落到東方陵身上“坎坷多舛,家道不平。”日後卻會成為睥睨江湖,縱橫武林的一代霸主。朱巽藏著後話,眼見東方陵與那人之間絲絲縷縷的朱紅情絲纏縛,濃稠盤繞,姻緣命定,勢如鋒芒,銳不可擋。
“先生可知有何破解之法?”東方陵站起身,眼睛死死盯著遠處那道緩慢移動的身影。朱巽唇邊淺淡一笑,豁然道:“公子既已心中有數,又何須聽我多言。”東方陵出門前深深地看了朱巽一眼,抬手作揖“謝過先生指點。”
朱巽回道:“公子當真不想知曉你的姻緣所屬何人?”東方陵唇角微勾,燦如暖陽,沉聲道:“既然心中有數,又何須先生多言。”朱巽微怔,東方陵人已出了天泉茶莊,冒著白茫雨幕沿著山路追去。
莫淩恒頭頂雨勢頓減,光線稍暗,轉過頭便對上東方陵那雙濕潤澄澈的黑眸,臉色頓時陰了幾分“你怎麼在這?”心想於廚子那個叛徒,果然不可靠。
東方陵將傘盡數籠在莫淩恒頭頂“孩子要緊。”莫淩恒鼻子裏哼出一口悶氣,加快步伐朝前走,東方陵緊隨身側亦步亦趨,嗬護備至。
朱巽遠遠看著東方陵白衫浸透,黑發散亂的狼狽模樣,緩緩歎出一口氣,自顧自道:“難怪兒孫滿堂,竟是這麼回事。”
———作者的話———
說劇情跳的寶寶,下一章會交代具體怎麼回事
不要臉夫夫小劇場:
老大:說,孩子究竟是誰的
小莫:你讓老子從上到下摸個遍,我就告你是誰的
老大:你也就這點出息
小莫:享受完了別忘了給錢\\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