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燭火搖曳,趙員外家底厚,即便是這燭台也用的是一等一的好燭油。燭油燃著的燈火很是明晰,也不帶一點味道。
屋外人推門而入,夾著隱約枳木的香氣還有一絲寒意。
茶幾是藤木做得,雖然算不上什麼好木,但一個客房的陳設如此也可見主人有心。茶幾上呈著兩個小號的石碗,裏麵裝滿了澄澈得清水。
“李公子果真是俠肝義膽,來這裏為民除害。”這聲音夾著這冬日得清冷,倒更是像一朵開在空穀得幽蘭,清澈冷清。
“見笑。”
“嗬,倒是在誇獎你,李蛋公子這麵皮兒不愧是長了幾千年。”這人“蛋”之一字咬得十分重,說完還輕輕嗤笑了一聲。
“是有點厚。”任憑對麵人怎麼激,目初都是一副雷打不動的樣子看著麵前跪坐著的人。
都說燈下看美人更美,目初禁看得有些不忍心挪開眼睛,眼前的人將自己裹在雪白厚重的狐裘裏,長發隻是隨意梳挽卻不減一分味道,臉蛋長得十分精致,紅唇皓齒,一雙眸子似含秋水,目初一時詞窮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眼前的人。
明明隻有幾百年沒見,卻從當年那個青澀的小子長成如今這番模樣。旁色闌自幼便長相討喜,生的個男身女相,格外惹人疼愛。
但是旁色闌自小便對此十分炸毛,他覺得男子漢就應該長成顓頊那樣,濃眉大眼,渾身腱子肉。
“紅鬼告訴你的?”目初早就知道紅鬼此人靠不住,說著讓他不要告訴別人,自己卻咧著大嘴通知到位。
“沒錯,見你一麵還真是困難。”旁色闌輕輕依上茶幾靜靜看著目初的眸子,轉瞬卻露出苦惱的神情道:“這幅皮囊看起來真老實,我都不忍心懟你了。”
目初聞言一笑:“色闌以為我為什麼下來?”
“隱心上神罰了你。”
旁色闌的腦子可能不論修煉個幾千年都是那野雞大腦不會變了,不過目初對此甚是滿意,他並不希望旁色闌知道太多的事情,就讓色闌覺得他離開青丘是因為想家,他來這凡間隻是因為懲罰。
在旁色闌看來,他裝純的本事一向爐火純青,現在的旁色闌早就不是千百年前的旁色闌了,目初的想法他縱然不知也是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但是目初不想告訴他,那他就不會問,他會自己調查。
“色闌,我需要拜托你一件事情。”目初麵露猶豫之色。
和目初認識百千年了,旁色闌這還是第一次聽說目初有事需要擺脫他來辦,頓時來了興致。
“這李蛋有個妹妹名叫李丫,我摸其筋骨清奇,又天資聰慧...我認為是一等一的好苗子,就拜托色闌幫這李蛋照顧一下了。”目初也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太不要臉了。
當年目初一聲不吭就擅自離開了青丘,旁色音以為這孩子把自己玩丟了,便帶著一大群人將青丘裏裏外外翻了個便。旁色闌不顧旁色音的勸阻,去人界找了一番,誰知道一年之後不周山傳來訊息說目初因過於思念家自己回去了。年幼無知的旁色闌硬是信了這個邪便獨自鬱鬱寡歡憂愁了幾百年。
氣消了的色闌君提溜著幾壺陳年佳釀試圖去不周山與公子初話話家常,嘮嘮嗑什麼的提醒一下他,曾經你在我青丘騙吃騙喝了幾百年你記得不,還有一個可憐的童年玩伴也順便被你拋棄了你曉得不。
然而目初並沒有給色闌君這個機會,每每色闌君來時他便會托人告知他不在。碰了幾次壁之後的色闌君表示以後誰去找這王八蛋誰就是野雞腦子。
目初當然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多麼令人厭惡,但是比起被人討厭,他更不希望禍及他人。
“青丘一向不收外界弟子。”色闌君緩緩道。
在聽紅鬼說目初被貶下界後,旁色闌便借著看自家小弟子得名義前來尋找了,這野雞腦子對自己啪啪啪打臉的行為絲毫不覺得臉紅。
自紅鬼告知他一些事情之後,旁色闌便知道目初所做的事情一定是有理由的,但是他依舊猜不透,更是氣不過這麼多年的交情卻什麼事情都不告訴他。
“不過,如果能答應色闌一個條件,倒是可以考慮。”
“好啊,你說。”
“暫且沒想好,不過總會討要就是了。”旁色闌不知道目初接下來要幹什麼,既然要將李丫交代給別人,那麼肯定是不想被李蛋這個身份束縛了。
就算目初不答應他的條件,色闌也會順著目初的節奏走。
“你接下來要去哪裏?”明知道目初不會回答他還是要問問。
“不知道,反正是受罰,走哪算哪唄......”
“......”野雞腦子才會相信。
*
第二日清晨。
青丘,芳洲舍。
看著手中的法器,旁色闌甚是得意。這法器名叫玉追,是目初當年在青丘時和他一起做來玩的。
法器一根手指大小,呈玉蕭狀,隻要將你想追蹤的東西的一小部分放進蕭桶裏,這法器就可以幫你追蹤到那東西的蹤跡。
昨晚旁色闌在和目初交談的過程中念訣輕輕掐下目初一小節發尾裝進了這玉追中,這目初不論跑到哪裏,要找到他便易如反掌了。
*
涼鎮東,一戶不起眼的人家院內。
一個長相斯文白淨的男子正坐在案前奮筆疾書。
“玄兒累了吧,來喝完這碗銀耳羹再用工吧。”一四十歲左右得婦人將手中得碗放在這男子桌上。
案前男子看到婦人得一瞬間眼中閃過一絲慌張,扔下手中的筆忙道:“謝謝母親,我這就喝。”
婦人見此舒心得輕笑一聲道:“我兒這手腳勤快,明年春試準能奪魁。”
那叫玄兒的似是十分緊張,一手抄起那案角的羹便咕咚咕咚喝了下去,額角滲出了密密細汗。
“嗬,我已約好道人,午時在無聲廟做法。”婦人平靜得緩緩道出,末了還縷上去一絲碎發。
嘭,碗掉到了地上,碗裏的蓮子羹撒了一地。
那年輕人顫抖著身體,低著頭,豆大的汗珠子從額角流了下來。
“嘖,瞅你那沒出息的樣子,這妖婦沒什麼本事,你怎麼就怕成了這樣。”婦人
嫌惡得皺了皺眉,然後看了看自己修繕得體的指甲道:“自己收拾了吧。”
年輕人聞言立刻彎腰撿起地上得碎瓷片,瓷片鋒利,將那嫩白的手指劃開一道口子,鮮血順著粥水融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