醞釀已久的黑雲，終於憋不住了，淅淅瀝瀝的開始飄蕩雨點。
聞著蕪灣散發的腥臭，辰天心頭隱隱約約總有一星半點不祥的預感，低頭細看之下，他赫然發現滴在護心鏡的雨點竟是一片血紅。
辰天錯愕。
他撚指稍搓，驚覺烏雲所下的雨點居然真是血水，隻是太過粘稠，紅得發黑，讓人無法第一時間辨認罷了。
然而不等他仔細思忖，然後聽到岸上的戰場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正是謝蓬帆剛才追殺黃大仙所在的廢墟。
轟隆隆——
轟隆隆——
木石堆砌而成的營寨在氣浪摧殘之下，猝然坍塌，徹底淪為一片殘磚破瓦的廢墟。
伴隨飛沙走石，謝蓬帆從廢墟之中倒摔而出，滾如石碾。
他全身上下的硬厴鱗片經不住重創，層層剝落，露出底一片血肉模糊的本體。
遠望謝蓬帆栽倒在地，久久不複起身，辰天深知黃大仙還留有保命底牌，謝蓬帆由此遭受致命打擊。
下一瞬。
果不其然。
廢墟之下地皮突然開始蠕動，不出半息，一群黑壓壓的妖祟破土而出。
辰天這才發現，原來散布在營寨四周的鴻溝並不是護城河，而是一種以地為畫的法陣。
猝然大亮的鴻溝密密麻麻組成一幅骷髏頭，視線透過黑如汙血的邪氣，那群小如獼猴的妖祟正在桀桀怪笑，極其滲人。
水妖私軍從未見過如此怪物，愣神之機，瞬間被洶湧而來的攻勢掀起一片腥風血雨，殘肢斷臂飛揚之下，軍心開始渙散。
原本熾亮的軍魂也因此變得有些暗淡，飄搖之間，水妖私軍的傷亡直逼三成。
而謝蓬帆的武魂玄鐵黑甲蟹，倉促擋住兩三輪攻勢之後，終究殺不盡漫如潮水的獼猴妖祟。
伴隨一陣不甘心的嗚咽，玄鐵黑甲蟹最終轟然倒地，化作星星點點的靈力波動之餘，砸得廢墟揚起漫天塵埃。
“鬼嬰？”
“如此之多？”
辰天深深蹙眉，鬼嬰不同於瘴氣山妖滋生於山林水土，本體乃是人族的幼嬰。
但因睜眼看到大千世界，又半途夭折，所以在死後多多少少懷有一絲怨氣，算是凶煞。
估計黃大仙正是在吸收幽冥修羅的殘魂之後，強行煉化死嬰怨氣，最終收為壓箱底的保命底牌。
此事不用過多尋思。
辰天一念理清。
但他始終不明白，黃大仙究竟是在何處找到搜羅這如此海量的死嬰，又用過何等慘絕人寰的手段。
辰天彎弓搭箭，射出鳴鏑，命令僅存八成的水妖私軍迅速後撤。
然後他手持朱赤大槊，縱步飛入戰場，緊緊將血流如注的謝蓬帆護在身後。
“還能動嗎？”
“很勉強……”謝蓬帆因失血過多，臉色煞白，“小心！黃大仙身懷禁術！”
“問題不大，這裏交給我好了。”辰天隨手渡出一股精純的靈氣，點在謝蓬帆的印堂，為其牢牢護住心脈，“你且退下。”
話音剛落。
一道劃破長空的呼嘯突然而至。
隻見電光火石之間，一條長達十丈的銀環腹蛇猝然發動攻擊，來勢之猛，譬如流星奔箭。
辰天翻肘用肩甲硬生生將其接住，順勢抬起右腿盤絞而上，同時豎握朱赤大槊，一擊兩斷。
俯望掙紮蠕動的斷肢，他發現這並不是銀環腹蛇的頭顱，而是一截慘白發灰的脊椎。
隻不過剛才速度實在太快，它這霹靂而來的樣子，讓自己看走眼罷了。
“枯榮腿法？孤織當真勾結永泰城了。”黃大仙從廢墟煙塵之中踱步而出。
他看到辰天行雲流水的回擊之後，譏笑道：“一向自視清高的孤織，居然也開始攀附權貴了？”
辰天默不作聲。
隻當耳邊的聒噪是在犬吠。
不過他在心中暗忖，永泰軍最遠也隻從地道攻擊到平沐關，距離蕪灣至少還有三百餘裏。
按理說，永泰軍根本不可能與蕪灣的青元宗產生交際，那黃大仙又是從何處得知枯榮腿法？
沒錯，枯榮腿法是辰天教授永泰軍的進階武技，隻要身懷戰功，無論貴賤，永泰軍上下都可以申請練習。
但他對枯榮腿法的保密措施很有信心，可不認為永泰軍在幕閣與泉台雙重保護之下，仍有外泄的風險。
一念閃過，辰天突然記起前兩天在林家行館遭遇黃大仙之時，林家小少爺正在受其刑訊，而黃大仙使出的側踹朝天，正是枯榮腿法的獨門絕技。
嗯？
黃大仙也會枯榮腿法？
辰天百思不得其解，深知此事必有端倪蹊蹺，隱藏在幕後的真相更是撲朔迷離。
但這並不妨礙他反擊黃大仙，將其打得步步後撤：“天生萬物，你本來也有資格遊目騁懷，但禍及嬰孩，你已經觸碰天道底線了。”
“受死吧，妖孽。”
辰天語氣平淡，但一招一式散發的氣勢極其凜冽，壓迫感格外強烈。
畢竟朱赤大槊本來是馬戰之器，現在用於步戰，更是毫不遜色半點威猛之風。
充裕的靈力經由催動，迅速在朱赤大槊之上凝聚成浩蕩罡風，仿佛可以一擊劈開時空。
黃大仙瞳孔驟縮，萬萬沒料到眼前枯瘦的病秧子，體內居然蘊含如此精純的靈力，而且出手便是殺招，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的意思。
他連連後撤，倉惶逃竄之間，突然按住脊骨長地禪杖狠狠戳向地麵，皸裂的縫隙隨即冒出一股漆黑邪氣。
轉瞬之間，漆黑邪氣凝聚成實體，三十四隻鬼嬰伴隨黃大仙的禪杖向前揮動，撲如猛虎。
然而辰天不躲不閃。
側身運起朱赤大槊繞過腰間蓄足殺意，橫向揮如鐮刀，一道寒如堅冰的鋒芒立刻閃爍而出。
凡是所經之處，鬼嬰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尖嘯，旋即倒如割麥，斷為兩截。
邪氣被破，稀裏嘩啦的化為膿水，流在地麵燙出一道道腥臭的溝壑，觸目驚心。
水妖私軍遠望鬼嬰彌散，目瞪口呆，震驚於辰天非凡實力之餘，也深深懷疑剛才遭遇的那些鬼嬰究竟是不是同一批。
否則怎麼在辰天麵前根本抗不住隨手一擊？
黃大仙更是滿臉驚駭，要知道鬼嬰可是風水泉眼淬煉怨氣而成，比起隨手點化的山石草木，僅是人族天生的靈根便遠勝一籌。
結果如此殺器，卻被辰天大肆收割，賤如草芥？
黃大仙在此時終於認識到彼此的差距，三觀也受到劇烈衝擊。
原來以武入道，其實並不遜色於眼花繚亂的法術，甚至在短兵相接之中，更能有效發揮驚天動地的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