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殷塢堡距離斜月穀很遠。
東西直線距離足有三千七百多裏，斜月穀還在半夜三更，殷建業卻已經在小桃紅陪侍之下用完早膳了。
天色剛剛破曉，初秋的陽光透過格窗篩下滿地金黃，殷建業席間處理一些之後，憑欄遠望。
瞧見小桃紅正在庭院裏清掃殘花落葉，繡線菊昨夜被風吹雨打，淅淅瀝瀝掉的滿地都是，餘香清幽，恰似隔夜的雨花茶。
其實小桃紅的樣貌並不出眾，若與知農堂的百名草木花仙子相比，她勉強可居其中。
以殷建業身為滄汐殷氏少家主的身份，完全可以募得天姿國色的美人在左右為待，但小桃紅在他心裏，卻有無可替代的位置。
“太像了，妹妹若是在身邊，也該有她這般亭亭玉立吧。”殷建業暗忖。
他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揚，視線越過小桃紅，遠遠望向南邊的殷氏主城，飽含憧憬。
妙彤自從六年前被選入長老閣，兩千四百八十一天以來，再無音訊，她真的隻是閉關了嗎？
即便是閉關，也該有突破境界而起的天地異動吧？
殷建業微微搖頭，一想到凡是被長老閣看中被遴選為關門弟子的族人，無一再次露麵，他心裏的猜疑便愈發凝重。
他未嚐不曾向最壞的方向想，長老閣那群所謂的祖輩為逃脫蒼茫天道，一次又一次的奪舍重生，最終會不會將毒手伸向自家後輩血親？
殷建業心裏沒有定論，也不敢有定論。
但所幸五影長老也不止一次向他說明情況，殷妙彤健在，隻是在尚在突破歸真境的緊要關頭，六年閉關並不算什麼，十年也未可知。
歸真境？
滄汐天下萬來以來，出過幾個歸真境？
更何況，殷妙彤還隻是十七歲的花季少女，果真天賦異稟，即將創造亙古傳奇？
不得不說，五影長老這一套說法，千瘡百孔，到處都是破綻。
可殷建業還是信了，信得徹徹底底，他篤定自己妹妹正是絕世天材，無人可出其右。
所以他為長老閣可以持續向殷妙彤提供天材地寶，言聽計從，任勞任怨。
先前是南疆海族帶領艦隊兵臨城下，殷建業以一人之力，勸其退回波濤，順便還收下伏溟山的蠻族。
現在辰天突然降臨北域，殺盡世家大族，殷建業同樣也挺身而出，擔任救危先鋒。
殷建業夙興夜寐，絕無繼任殷氏家主之位的半點野心嗎？
有，當然有，還很強烈。
因為他想借家主族長之位，徹底查清妹妹的下落，如果她有不測，他覺得長老閣完全可以陪葬。
長老閣如何？
列祖先輩又如何？
誰敢動我妹妹，天道之宏，我也要將其磨滅！
殷建業眼底閃過一抹狠厲之色，驚得天幕驟閃，似有長虹貫日。
“怎麼了？”殷建業見庭院的小桃紅抬頭向上瞧了瞧，明知故問，他換上和煦的笑容，走近身旁，“你這是寫得什麼？”
小桃紅揉了揉眼睛，隻當是自己看錯了，指著腳邊由繡線菊花瓣堆砌的小字，笑吟吟道：“一夜落紅吹漸慢，風狂秋不管。”
“喲，好才情。”殷建業摘掉掛在她耳畔的枯枝，正想再誇幾句，忽而南風穿堂乍起，卷亂滿地花瓣。
他理了理小桃紅額前的碎發，撫掌而笑：“好個風狂秋不管。”
小桃紅莞爾，站在簷角明媚的陽光剪影之內，提起裙䙓拿上笤帚道：“是呀，風狂秋不管，我要重新掃地了。”
語罷。
兩人相視一笑。
此時，恰巧從南廂門闖進來一名知事堂探子，見殷建業笑得如沐春風，頓時詫異不已。
自家少主還有這幅麵孔？他素來不是板著一張臉，不苟言笑嗎？
下一瞬。
殷建業注意到探子，立即收斂笑容，儼然九五至尊的滄汐殷氏少主模樣，拒人千裏之外。
“姑蘇城傳來戰報？”
“正是！”
殷建業見小桃紅識趣的走開了，他落座石凳，點頭道：“說吧，贏了還是輸了？”
“一勝兩負。”探子有些忐忑，戰戰兢兢的補充道，“先前牧野之戰，辰天兩萬步卒衝擊七十萬殷氏聯軍，本部折損二十萬，元氣大傷。”
“繼續。”殷建業蹙眉。
但他並沒有動怒，顯然早就預料到龍虎騎兵沿途所募集的七十萬仆從軍，並沒有太強的戰力，受創也在情理之內。
隻是他沒料到，兩萬步卒居然可以打出十倍戰果，實在太誇張了。
殷建業意識到已經整合四座天的辰天，果然實力不凡，盡管他因故無法調動靈力，但治軍治民同樣也是一流高手。
見殷建業不顯山不露水，探子也不知其喜怒，隻得硬著頭皮道：
“幸得獅鷲軍團殷建承及時救場，第二天帶傷上陣，已經逼退辰天躲入斜月穀，未敢再向戴桂山踏出半步。”
“此後。”
“各路仆從軍連番強攻，均以失敗告終，其中以臨江城損失最為慘重，王趙兩家的青年子弟更是戰死大半。”
殷建業對此沒有太多印象。
因為在殷氏巨族的版圖之上，滄汐北域第三繁榮的姑蘇城都在數以萬計的城池之中，排不上名號，遑論更式微的臨江城了。
這些家族覆滅也就覆滅了，隻要殷氏向滄汐北域少收一成供奉，不出十年，肯定又有大家族崛起。
可謂取不盡，用之不竭。
但有一股勢力他格外關注，欠身問：“蠻族兀圖如何了？他與辰天交戰，傷亡如何？”
“慘敗，三萬巨象蠻兵現在隻剩下六千，現在正於姑蘇城休整，其餘大部分被辰天或殺或俘。”
殷建業愣了愣。
之前他為整合南疆蠻族，親自去過伏溟山，格外看中兀圖所在部落的實力，甚至不惜聯姻，也要將其收為部下。
現在兀圖居然敗了？
這是辰天太強，還是猛獁巨象體虛了？
殷建業深知，蠻兵可不是仆從軍那群烏合之眾，其中戰敗必有難以逆轉的因素。
他揮手示意知事堂的探子退下，翻開戰報，果然察覺蹊蹺之處。
“圭艮兵俑？”
“集團衝鋒可抵龍虎騎兵？”
殷建業深深皺眉，意識到辰天所部雖然不占人數優勢，但勝在裝備精良，而且稀奇古怪的法寶更是數不勝數。
否則，兩萬步卒衝擊龍虎騎兵為首的七十萬聯軍，絕不可能打出二十萬的戰果。
“你有傀儡機關術，難道萬年殷氏大族就沒有？”殷建業心中嗤笑。
他敲了敲石桌。
一道曼妙的身影旋即從陰影之中顯形。
她撐起桐油竹紙傘遮住陽光，微微福禮：“呆鶬見過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