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記事起,從看到收養自己的南宮夫婦雙雙倒在自己的麵前的那時起,君子矜就知道,他這一輩子就背上了不可泯滅的仇恨。長大了,嚴格的訓練,看書,遊曆,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複仇而去下狠心要求自己做的。好多次都支撐不下去了,可隻要仇恨湧上心頭,他便會咬著牙繼續向前。
可今日,白鈺卻告訴他他的複仇不過是其他人仇恨的一小小的部分,他,也不過是別人手中一顆棋子而已。自己心中的仇恨也隻是一個天大的笑話,身體最重要的什麼東西被抽走了,內心裏,第一次迷茫了,他做這一切,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從出生到現在,他幹了些什麼?除了夢魂縈繞般地複仇,還有什麼?
還有那個自始至終被他傷害的、無辜地愛著自己的君似陌……
“我來王府,是為了來挑撥你跟君似陌之間的感情,好讓你們自相殘殺的……”白鈺恍恍惚惚地說著,他知道君子矜的心裏遠不如他表麵上那麼平靜,可既然他不願意表露出來,他也沒必要將事實藏著掖著,“還有最初的劉鬱,也是師父安插在你們身邊的眼線……”
“我外出調查楊將軍一案那日,衣服,是不是被你動過手腳?”這一次,君子矜沒有等白鈺自己坦白,便問了出來。
“是,是散魄香,”白鈺垂下頭,承認著自己所做過的事,“楊碩,是我派人殺的,他謀反的消息,是我找人放出來的,還有你們路上遇襲的刺客,也是我親手安排的……”
說完,他歎了口氣,那一次,的確是他利欲熏心。他想著,隻要把君子矜和君似陌二人殺了,也就不存在這個複仇的計劃了,而魅孤,也就可以放下對白玉嫣的恨意轉而慢慢地看到自己了。
“你並沒有被魔教的人擄走,是自己走的,對不對?”
“是。”
接下來,死寂的沉默充斥在整個空氣中,兩人各有心事。
直到君子矜忽然站起來,白鈺才受驚般地問:“你去哪?”
把一切事情都告訴了她,本以為君子矜會情緒失控接受不了這一切朝他大吵大鬧,可是,他卻生生地把這一切都壓製住了,這樣的君子矜,讓他感覺到不安,甚至是害怕。
“跟你沒關係!”冷冷的一句話,以及一個絕然的背影,將白鈺即將脫口而出的話,扼殺在唇中。
白鈺心裏苦澀,可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整理好衣襟,便匆忙地往死牢趕去。
希望這一切還來得及補救。
死牢。
“……帶我走……離開這兒……”昏迷不醒的人兒低聲說著,語氣裏夾雜著無盡的絕望與恐懼。
“主子,冒犯了!”墨小心翼翼地拿掉君似陌身上的衣裳,濃重的血腥味叫他蹙起了眉頭。當影逃出王府來找他的時候他還在監視皇帝的一舉一動,聽影說“主子非常不好”的時候也沒怎麼在意,隻是當親自來王府救他時,才知道他的情況是有多慘。平日見慣了血腥場麵,可是在如今不成人樣的君似陌麵前,卻無法保持那一份鎮定。
從自己身上撕下一小塊布料,小心地將那未幹的血滴吸取幹淨,他不敢太過用力或者去擦拭完全幹涸的血跡,因為稍微不注意,便會撕扯到那被淩虐得慘不忍睹的肌膚。清理好後,便將帶來的紅衣為眼前的人穿上——這是影親自為主子準備的,她說,主子喜歡紅色。
係好腰間係帶,墨看著他,心想,若是主子一如從前,這會,該是如何的風華絕代!
嘴角勾起一抹笑,而後背上君似陌,朝著牢房的盡頭消失。墨沒有預料到,這一切,都被王府的影衛看在了眼裏。接下來,勢必又是一場單打獨鬥。
當白鈺趕到牢房時,見到的,已是空空如也的牢房。